,我保证,你一定比她更难过。”陈良差点喘不过气来,忙道:“我知道。”八阿哥手劲略松了松,又问道:“你不是说,她只不过功力受制,于身体绝无损伤吗?”陈良道:“确实,命门被穿,只要她不试图抵抗,绝不会伤及自身。但是……”
“但是?”八阿哥眼神一狠,一把将陈良掼进了屋子里,指着虚明道,“但是什么?”陈良伸头望了虚明几眼,突然放大了胆,把虚明的右手拨到床沿,在腕下一拍,那枚钢针立时激射而出,喀地一声钉在了床楣上,针尖仍在滴着鲜血。在此之间,虚明仅仅微皱了皱眉,便再无任何反应。陈良道:“八爷宽心,这一口淤血吐尽了,卿云格格已无大碍。”
八阿哥俯身细观,见她果然不再呕血了,心下略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陈良回道:“想来云格格是不甘受制于人,强运内力反抗,逆天而行,要将钢针逼出体外。这一门功夫便是如此,抗击愈是激烈,反噬回来的伤害便愈大。”八阿哥默默将遮在虚明眼皮上的乱发捋到一边,道:“她会怎样?”陈良道:“当年师叔也曾试过反抗,结果元气大伤,足足花了两年,武功方才尽复旧观。看云格格伤势,似乎较师叔当年又重了几分,只怕……”八阿哥道:“最坏会如何?”陈良稍作停顿,才答道:“武功尽废。”
胤禩一手握紧了虚明的手,一手轻抚在她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屋子的静默压下来,陈良正无所适从,八阿哥简单的一句“出去”解放了他。陈良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打扰这方寸之地的悄寂,蹑手蹑脚地出了屋,端端正正合上门后离去。
☆、传奇
醒来时,月光已爬满了窗棂,空洞洞的房子,昏黄的烛晕也驱不走赶不尽彻骨的寒凉。
没有时间愤怒与悲伤,必须尽快接受眼前的现实:她又成了那个6岁的小女娃,幼弱无力。下面该做什么,她得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好好想想……不行,尽管心里不断地默念,大脑却仿佛被一股躁狂绑架了,始终冷却不下来,是恨,源源不断的恨意,堵得脑袋快要爆掉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一个人,哪怕是在十年前,最深恶痛绝着自己的无能时。
虚明尝试着坐起身,奈何双手无力,一下子翻下床去了。看着月光里毫无生气的手臂,她不禁开始后悔,当初犯的什么傻,将暖玉以命搏来的治伤符牌又原样送回五台山,和暖玉一起供了起来。可那时候,谁又能预知今天的下场?
老天改变一个人,只需一瞬,她自己改回去,却花了足足十年,结果一年不到,便告失败。还有比这更讽刺可笑的人生吗?
她一直坚信,有舍才有得,甚至一厢情愿的以为,一条左臂就是自由的全部代价。因此宁愿忍受不时发作的痛苦,也不想治愈,以换得从此的心安理得,毕竟还有一条右臂,习武有成,一只手就顶得上普通人的十只。可正如她所练的独门绝技燕回手,同样是人,凭什么你的一只手就要比别人的更灵活,更有力?武功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老天只不过是打了个盹儿,一旦醒来,一切就该回归历史常态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虚明躺在地上,就瞧见穿着一身白的人倒着走了进来。目光接触,均是微微失神,合上门,八阿哥轻轻将她抱回到床上。依然是对坐默默相视,八阿哥忽又用手盖住了她的双眼,道:“别这么看我。”虚明不说话。胤禩缓缓续道:“我不是十三弟,你逃一百次,我也能把你抓回来。”虚明还是一声不吭。胤禩松开手,只见她神色甚是平常,单单不在看他。
隔了片刻,胤禩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最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虚明目光闪烁,像在反问:“你知道我最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胤禩中断片刻,才坚持继续道:“我承认,当初订立婚约时,我是动机不纯,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人人都说我攀了高枝,这本就是事实。”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又道,“这也没什么。然而你突然间出现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狂热而欣喜万分,“相处越久,我就一天比一天更疑惑,为什么我要娶的是那样一个人?”
虚明的眼神在说最简单的答案:“你是活该。”
胤禩自然看见了,凝眸直视道:“留你百日,也难以改变你的去意。我本该死心了,可在最沮丧的时候,居然又让我知道了,虚明即是卿云,卿云即是虚明。我知道,这就是你对我当初用意不诚的惩罚。这也没什么,最要紧的是,原来我最想留的人和我要娶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你知道吗,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是我一生之中最开心的时候。”
虚明垂下眼帘,许久之后,忽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不等他张口回答,紧接着又道,“为什么要逼我做回卿云?”
胤禩略一迟疑,亦问道:“那你不爱我吗?不愿与我长相厮守?”
“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那就和我一起死罢。”胤禩揽过她,也就瞧不见她的痛苦表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摆脱卿云的身份,无中生有地造出个虚明来。”
“你说什么?”虚明一下子僵直了。
胤禩只是贴着她的脖颈,一点点移动着轻吻,细细吮吸,令她身不由己地慢慢松弛下来:“正因为明白,所以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也是我最爱你的时候……从来没有像那样发疯似的爱一个人,不顾一切,非你不可。”
虚明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眼底的幽黑雾气渐渐凝结成了冰。
胤禩却毫不介意地与她目光相对,深深道:“你我是一类人。穷尽心血,所求为何?只为了摆脱宿命一早烙在身上的印记。”他的表情温柔而痴迷,稍不坚定的人,立刻就要被蛊惑了去,应和他所下的定论:“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你我才是天生一对。”
虚明轻笑道:“既是如此,那何不与我浪迹江湖,天涯漂泊?”
第二天醒来,便有几个丫鬟伺候沐浴洗漱,刚擦干身子,虚明伸手便端起一盆凉水,泼在了自己脸上,这么一激,当真逼得大脑冷静下来。
丫鬟赶紧又替她擦拭,瑶环已双手捧来了更换的衣物,大红色的礼服,形制出位,是卿云的专用。虚明沉吟道:“谁送来的?”瑶环答道:“贝勒爷昨夜送额驸大人还家时,带回来的。”虚明沉默,卿云的阿玛闻讯找上门来,已被八阿哥打发回去,一夜之内,真假卿云的事传得满城尽知,她也毫不怀疑。这可是欺君之罪,牵连进来的人,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但这不是她需要担心的问题。
虚明望向镜中,看着里面那模糊的五官,经梳头婢女巧手描摹之后,渐渐清晰起来,似乎隐约有了些卿云的影子。可卿云是谁?素面朝天时亦明艳照人。因此即便再刻意地装扮,她也只是影子的影子。虚明阻止了她们往头上堆砌任何珠翠的意图。
穿戴齐整,丫鬟拉开了门,虚明适应了直射入眼的阳光,迈步走出房外。
远远站在廊檐下久候的八阿哥闻声转过身,看了一眼,便对旁边的马起云吩咐了一句,然后走到庭中,微微一笑,道:“岳乐之裔,当如是也。”
虚明见他一身吉服,却是孝期之内可许的暗青色,便也不动声色地,突然一踢腿,将右脚上的花盆底当作暗器向他脸甩过去。可惜飞到目标面前,已无威慑之力,八阿哥一伸手便轻轻巧巧地接着了。
八阿哥把鞋放回她脚边,只道:“时候不早了。”虚明迟疑着又套回了脚上。这时,马起云端来一盘刚从枝头剪下的鲜花,供她挑选。虚明却懒得看一眼。八阿哥便替她选了一朵朱紫相间的牡丹,簪在鬓边,道:“走吧。”
虚明把唇色咬成了牡丹花一样的颜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她还是跟着走了。
八阿哥才骑上马背,虚明便讥讽道:“还有避嫌的需要么?”
又只剩他二人,相对坐于狭小的车厢中,出发到宫门,这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程,因此两人今天一个比一个沉着得多。虚明还有舌头,此刻,她只能寄希望于这最后一搏了。
“早知今日。”虚明开口道,“当初我就该杀了卿云,让她彻底消失,也免得如今啰嗦。”
显然她只是起了个头,八阿哥不插嘴,等她的后话。
“我敢笃定的说,我安排的卿云格格,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虚明说来言之灼灼,八阿哥“哦”了一声,虚明却笑了:“她不漂亮吗?”八阿哥点头认可。虚明眼角一瞥八府远去的方向,道:“她能让你与九阿哥,比现下更亲密无间。”她一顿,又道:“而我只能给你树敌无数,首先是九阿哥,我算是他此生第三厌憎的人吧,还有三阿哥,你猜他看到我的样子,会怎么想?”虚明清了清嗓子,学着三阿哥的声音语调道:“好啊,原来当初是你们俩公婆给我下的套,害我受那奇耻大辱,颜面尽失。”
明知是切身利益的事实,八阿哥还是被逗乐了,只道:“你多虑了。”
眼见逼近皇城,虚明却焦躁起来:“丑话撂在前面,卿云跟你认识的虚明可不一样,卿云喜欢胤祥,看不上你老八,卿云爱记仇,最恨被人耍……”
马车停住了,八阿哥起身便要下车,虚明急忙拉住他:“算我求求你了……”她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但是人都看得出来,这算是苦苦哀求了。可八阿哥还是当先出了车厢。
“你还有机会后悔。”站在高高的红墙下,虚明面色铁青,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不会希望娶一个有残缺的人做妻子的。”
八阿哥皱起了眉。两人在宫门口僵持良久,引来里里外外众多的诧异目光。直到相携而至的明尚夫妇二人走入眼帘,虚明一下子就慌了,羞赧无地,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八阿哥见完礼,她还呆呆如一段木头。
明尚一脸忧思,倒还从容。卿云的额娘则茫然地不时瞄虚明一眼,神色不属,特地不安眼前之人到底是还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虚明低下头,打定主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