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佛印,回家后就眉飞色舞的向妹妹苏小妹叙说了一遍。苏小妹却正色道:相由心生,心如佛,所以看人像佛,心如粪,所以看人如粪。哥哥,你实在是比不上佛印禅师的境界啊!”
一直挺入神的卿云,听到“相由心生”四字,不由得会心地点了点头。
“讲完了吗?”陈良突然打断。
卿云端正颜色,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当那两个歌伎走过身旁,仿佛带有鼓励意味的,卿云抬起左手两指,在那讲故事的歌伎脸上轻轻弹了一下,惹得那两个歌伎捂嘴直笑。待脚步声去远了,卿云才走上一步道:“你畏惧我?”
陈良冷笑两声,俨然对这种烂笑话嗤之以鼻:“我怕你?”
“不是怕我。”卿云纠正道,“是畏惧我。”
如此说来,陈良倒很是要愿闻其详了。
卿云扳着手指徐徐道:“咱们来仔细算一算,你挖坑栽过我多少回了。第一次,在木兰围场上,我挨了你一支毒箭,捡回一条小命,却废了这条胳膊。不过,是我在初见面时就让你当了落水狗在先,有来有往,算是扯平了。”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第二次,你又出卖本门武功秘诀,害我苦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力丧失殆尽,至今,我还都未曾报答过你。”
陈良嘴角一弯,无意答话。
“别以为五年前,是八阿哥为你做主,及时将你调来江南,我才放过了你。千万别这么想,这只是侥幸心理。”
“我等着。”陈良道。
卿云却莞尔一笑:“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心存畏惧。只要我一日不采取行动,你便得一直等下去,无一日安宁。”见陈良面色不佳,卿云轻叹一声,又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对我有所忌惮。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从来不会在他们身上,多花费一点时间精力,不值得。往日我得势时,都从未向你寻仇报复,如今失势了,更加不可能再来为难你。这是我,也是我这个所谓的‘八福晋’,唯一要说的话。”
这算是在求和吗?陈良一时间愣住了,无言以对。
卿云也不在意,转身出门走下木梯,只听甲板上噔噔声响起,这几日一直在照顾胤祥的丫鬟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醒了……醒了……”“太好了!”卿云惊喜不已,抬腿就往胤祥休息的船舱跑去。
推开舱门,就见胤祥已坐起了身,尽管脸上难掩病后憔悴之色,但一听见门响就投过来的目光,却十分锐利。
卿云含笑点点头,急于向大夫了解情况,未发觉胤祥冷淡地移开了视线。“感觉如何?大夫说,只要退了烧便没大碍了,剩下的就是要多休息。”卿云笑着走过来道。胤祥也不抬头,一边活动因多日卧床而变得僵硬的双臂,一边道:“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卿云不觉错愕,犹豫道:“什么话……”胤祥转过脸,正面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之后竟然笑了,道:“那好。叫陈良来跟我对话,他在船上吧。”卿云不禁呆住了。
只听笃笃两下敲门声,陈良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没想到十三爷一醒来就想见陈某,原本我还担心自己是不请自来了。”陈良弯腰走进了门,见胤祥对此不置可否,便示意屋里侍候的众人都退下。
卿云隐约明白了他们要谈什么,不由自主地又望向胤祥,而这一回,她总算看清了他投向自己的眼光,不说含有敌意,至少是不受欢迎的。卿云露出一丝苦笑,她从来都是最有自知之明,非常知情识趣的,不等别人开口要求,就会服务到位的。现下自然也不例外,不等他们任意一方说出口,卿云也把自己归为闲杂人等,跟着那些丫鬟一起退下回避。
一直走到黑暗过道的尽头,沐浴在夏日清透的阳光里,她的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卿云趴在船舷边,望着水里破碎的倒影,苦闷地发觉,自己又变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会陷入类似的处境呢?她有过反思,也曾试图改变,但是一番求索之后,却比反省之前,更加无可奈何。原来不止自己,每个人的执着都是如此顽固不化,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仅凭她一己之力,想撬开这铁桶江山,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行。卿云用力拍了拍额角,现在不是忙着心灰意冷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有空,还不如赶紧想想下面该怎么办。既然胤祥已无大碍,稍后船靠了岸,自己就折返回去与常明他们会合吧。一想起弘春,心里还真挺惦记他的。可是……就放胤祥一个人在江宁,真的安心吗……
另一边,陈良刚坐下,胤祥也不跟他多绕圈子,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道:“让扬商白捐一千万两白银,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一千万?”陈良肆意地笑了两声,道,“写在纸上的数字,落到实处能有多少,那可就难说了。”
胤祥仿佛早料到了会有此一招,继续问:“能有多少?”
“六百万两。”
饶是胤祥再沉着,听见这么个数字,也不由得燃起了满腔怒火。
“先别急,十三爷,听我慢慢把这笔账算给您听。”陈良道,“六百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最快走水路的话,光是装箱,上千个箱子就要近二十条大船才够,更别说其它押运的大小船只。十三爷不会想独自一人,牵着十几条船回京吧?沿路途径数省,尤其灾害肆虐、难民涌动的几个省份,灾银的护送安全,都需要各地方官员予以保障。上下打点一下,剩余的四百万两绰绰有余了。”
“硕鼠,巨蠹,国之蛀虫!”胤祥咬牙咒骂,“连救灾的银子也妄图染指?还要什么过桥过路费,我大清朝的官员当真如此不堪吗,官不如匪!”
陈良撇了撇脸,似笑非笑,那目光好像在说,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贪救灾的钱。
突然间灵光一闪,犹自怒不可遏的胤祥蓦地惊醒过来:“我差点忘了,从南方运银回京,向来都是由谁负责?不是什么地方官员,而是南镖镖局。上奏认捐的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要争运银权,你去找南镖镖局才对。”
“不是我争。认捐的商户们经过商议,决定集中由江宁的钱庄提银子。想争的人,现下已经在等着这条船靠岸了。十三爷,您觉得他们会大方地把银子全数运送抵京吗?”
这……胤祥呆住了。护送救灾银款,一般来说,都得是有权带兵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江淮富庶之地,文官大部分被八阿哥招入麾下,但是武将,却多为太子的门人。十三的脑中霎时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只能归结成一个词:“卑鄙……”
“让我想想,南镖镖局的总镖头是谁?似乎是姓肖,你认识吗?”陈良笑道,“啊,我想起来了,肖颜肖总镖头,她是我同门师叔。你认识她吗?”
明知故问。胤祥紧咬下唇,由于激怒而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牵连得刚长好的伤口也痛了起来。
陈良接着自顾自道:“这么多年来,凡于南北之间运送钱粮,总是由钦定的南镖镖局接手。一千万两,这次前所未有的的巨额银款,很难想象,朝中会没有人提出异议,众口力谏,改变那么一次承运方,几番争论下来,结果如何,实未可知也……”
“到底想说什么!”胤祥不客气地打断他。
“只要十三爷有意,这运银权,也许我们可以帮您争上一争。”陈良终于揭开了谜底。
“那么作为交换,我又需要做什么?”
“告诉我。”陈良前倾身子,目露凶光道,“四阿哥在哪里?”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胤祥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笑道,“死了。”
“骗骗无知妇孺的话,就别拿来我这现了。”陈良霍然起身,攥紧了拳头。
胤祥哼了一声,轻笑道:“也许,我们与他早就见过了。也许,他就在你们身边。”
陈良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态度坚决,终于松开了拳头,重新坐回椅子上,道:“若没理解错误,十三爷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合作?”胤祥轻蔑道,“一厢情愿,痴人说梦。”
陈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屋子。“我就不信,这种时候,你们会一路都不联系。”心中暗暗盘算。
从水面收回视线,几条纤绳正晃悠悠地,把船慢慢靠向了岸边,再视线上移,只见繁忙的码头上,已经有一排人在遥遥恭候。领头一人一身文人打扮,颔下蓄着尺许长须,美髯飘飘,神态轩举隽爽,目光湛然有神。
卿云微微错愕,不过很快又发觉,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个人她当然认得,是何焯。难道这么大的阵仗,是来迎自己的?如此一来,岂不就如陈良所言了。虽然卿云并不在意旁人议论,但是一想到,这可能是来自八阿哥的授意,心里便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这,真是你的意思吗?”不,不可能。卿云失笑地摇了摇头,只要以她过去的思路进行揣测,这样矫情的举动,根本不会发生在现在的他身上。
轻轻叹了口气,卿云转身背靠船舷,却见陈良已弯腰走上了甲板,于是更加坚定了决心,稍后就独自折返回去。
胤祥见到岸边等候的人,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了卿云一眼。待船员将跳板架好,何焯便当先走上船来,向胤祥行了个大礼。胤祥不明所以,便只冷漠地道了声:“免了。”何焯接着望向卿云,一脸微笑,意味深长的表情,俨然一副熟络相,但却既不问候,也不行礼。胤祥略显惊讶,卿云自然没当一回事。
陈良与何焯也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作为寒暄,然后一拱手道:“十三爷,小人便送您送到这了,就此拜别。”
什
么?卿云微微张开了嘴,眼看着胤祥当先下了船,何焯也紧跟在后,她一下子进退两难了。身上没钱,而若再坚持坐这艘船折返,便意味着一路上都得与陈良相对,可谓痛苦,可是如果这会儿下了船跟着胤祥,自己却着实自讨没趣。
“船就要开了。”陈良出声提醒了句。
卿云应声看了眼陈良,久久没有转开目光。陈良奇道:“怎么?”卿云垂下眼帘,心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扬州时还有乌尔江,由水路到江宁的途中,又有她自己一路作陪,直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