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的越说越多,仿佛魔怔了一般,忽然目光一厉,恶狠狠道:“最坏的就是皇阿玛,总赖在位子上不肯撒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我一出生就是太子,等了三十六年还是太子,像我这么悲催当了一辈子太子的太子,历史上还找得出第二个吗……”
胤祥气不过他胆敢辱骂皇阿玛,一头撞了过来,太子急忙闪身一躲,胤祥便撞上了桌子,额头又红又紫肿起一个大包,人却晕了过去。太子抢过一个侍卫的刀,捣了他几下,胤祥的左臂、肩头登时破了几个口子,血流不止,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太子喘了几口粗气,重重一哼道:“拖下去关起来,等晚上动手时,就拿他来祭旗。”
这么大一个人,送出行宫是不可能的,太子近卫就将胤祥直接关进了里屋,在院子内外严加看管。
待看押士兵都走了之后,胤祥慢慢睁开了眼,适才他是装晕,哪怕刀口加身,鲜血横流,也绝不动一下,以便寻找机会逃出去。双手双脚都被浸水的牛筋绳绑着,用蛮力是冲不开的,他便尝试运用内劲,双拳握紧猛地一扯,绳子终于崩裂,寸寸尽断,但也震得尚未停止流血的伤口,涌动得更加剧烈。胤祥匆忙替自己简单地包扎止血,然而严重的失血,还是令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
突遭飞来横祸,胤祥此时虽暂时无恙,心却仍有余悸,脑中不断响着太子那句“晚上动手”,便不敢再多呆,打定主意要尽快去救皇阿玛。
胤祥蹲在南窗下观察了会儿,发现守卫并不太森严,想是他们以为十三阿哥受了伤,又被五花大绑着,绝不可能脱身,因而有所松懈。人人皆知十三爷身手极好,却不知到底好到了何种程度。胤祥当机立断,破窗而出,并一手一个揪住后颈,制住了窗边的两名侍卫,院里稍远处的守卫刚闻声望来,便觉眼前一黑,被丢过来的两名侍卫掀翻了一地。当他们再爬起来看时,胤祥早已翻上墙头,飞檐走壁而去,他们也不敢高叫声张,只能赶紧向上禀报。
胤祥逃出后,料想太子得知讯息后必定改变计划,有所布置,当下不敢直接去御前找皇阿玛,他又不知太子具体部署,哪些御前诸军统领忠诚可信,也不能随便搬救兵。再三权衡之后,胤祥直奔南苑之外,发信号找来了盘桓在京城中的所有南镖手下,趁着渐渐降临的夜色,又暗中潜回了南苑。
这班南镖兄弟大部分都是绝顶密探,不但身手远在普通士兵之上,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因此无论是潜入深宫大内,还是纵横乱军之中,保护并救出一个人,都足可应付。
离开这半天时间,南苑似乎并未发生乱象,巡防守卫松中有紧,井然有序,安静得一切如常。难道是太子还未动手?胤祥疑惑着,已领头到达了行在,宫门紧闭,无一人守卫,他便趴在殿顶探听动静。恍惚听见了太子的声音,胤祥一急,就纵身跃下地,仗剑踢门闯进殿内。一进门,他就呆住了,太子确实在,但却跪在殿前,康熙则高坐御案后,大阿哥胤禔随侍在侧,三个人听见响动,一齐抬眼望了过来。
就在此时,那班不知缘由的南镖探子见胤祥突然跳下,也纷纷跟着跳进院墙来,只
听轰的一声,也不知哪里暴喝一声,火把林立,照的整个宫殿内外亮如白昼,涌进来的兵士将所有人围的水泄不通。
见情势不太对,胤祥忙对着南镖众人大喊道:“大家不要动,都是自己人。”可殿内的康熙却淡淡然,眼光扫过胤祥手中之剑,面色一沉,问道:“胤祥,连你也要逼宫造反吗?”胤祥悚然一惊,慌得立时丢掉长剑,跪倒磕头道:“皇阿玛明鉴,儿臣是怕皇阿玛有危险,前来护驾。”
那太子原本面如死灰,这时听了二人对话,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胤祥道:“十三弟勾结江湖匪人,包藏祸心已久,儿臣调集骁骑营军士,也是担心他会对皇阿玛不利,想要护驾。”
“胡说!”大阿哥与十三几乎异口同声而出。
大阿哥冷笑道:“二弟,你意图串联骁骑营都统,合谋逼宫时,骁骑营副统领早已密报给皇阿玛,一五一十什么都交代了,你这会儿还把祸水引向他人,罪证确凿,你洗得清么?”
胤祥几乎也在同时申辩道:“今儿下午,是太子无故将儿臣禁锢起来,言语中流露不臣之心,儿臣逃出之后,急于保护皇阿玛周全,这才临时起意带领手下前来护驾。儿臣身上这些伤口,皆是太子加害儿臣的证据。”
“够了!”康熙忍不可忍地大喝一声,殿内顿时一静。也不知是精神不济,还是急怒攻心,康熙身子一歪,差一点没坐住位子,于是手扶额头,撑在御案之上,许久方道:“胤禔,将他二人全部关去马厩,由你亲自看管,回京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太子和十三还待喊冤争辩,康熙头也不抬,挥了挥手,大阿哥便立时领命,笑着让侍卫拖走了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都觉得节奏太慢,那就速战速决吧
☆、贪婪
大队仆从、丫鬟簇拥着一顶八人大轿停在门前时,郭府下人正在撤去门梁上的白布灯笼,进行彻底的清扫。瞧见十阿哥器宇轩昂地下马进门,下人们都愣住了,既不阻拦,也忘了通报。
转过影壁,穿过一道垂花门,十阿哥胤誐老远就瞧见前厅里的卿云,只见她挽起衣袖,打扮得跟所有的下人一样,抹地擦桌,忙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胤誐顿时喜上眉梢,紧赶几步,只听卿云“哎呀”一声,却是身旁一个小男孩嬉闹着朝她泼了几捧水,卿云大叫着“又皮痒了”,端起水盆就追在后面反击,两人便在人群间躲躲藏藏,在大厅里绕着圈跑,闹了会儿,直到悠悠站在中间隔开他们,双方这才罢战,各自的衣服却也湿了大半。
卿云正要带弘春去换衣服,悠悠手肘一推,她眼角才瞥见了杵在庭前的胤誐,不由得喜出望外,将弘春交给悠悠去摆弄,自己则一脸心花怒放地奔过去,拍着胤誐的肩膀道:“你来看我,我真高兴。”胤誐却减淡了几分重逢的狂欢,微笑问道:“身子好全了?上次来吊唁,你还在养病。”卿云一怔,从他话中咂摸出了一丝疏远的意味,便一抛手中的抹布,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咧嘴笑道:“早好了,这不都有力气帮忙干活了。”
胤誐却不觉得好笑,面目表情道:“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卿云摇了摇头。胤誐望了望头顶高照的艳阳,道:“今儿可是大喜之日,八哥正式受命署理内务府管事了。”卿云原本笑逐颜开的脸瞬间冷凝下来。胤誐皱眉道:“你这正宗的八福晋,也不为他开心?”卿云只固执地问道:“还有呢?”胤誐略作犹豫,许久方道:“皇阿玛刚刚下诏,废立皇太子,并查抄内务府总管凌普之家产。”卿云有些失神,喃喃低语:“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是能搭把手,还是劝慰几句?”胤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忿忿不平道,“这些年里,多少道难关,天大的事情,还不全是八哥一个人扛过来。你可快活了,一走就是五年,杳无音信。这些年他有多难,你这当妻子的知道吗?我一个外人,可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卿云,别怪我不帮你,这事就是你的不对。”
“是以……”卿云抬起眼眸,微微一笑道,“你今天来,是替他抱屈,出气,还是示威?”
胤誐一滞,突然扭捏起来,道:“都不是……”他还未来得及说,那边门房终于跑了来,向卿云禀报门外的情形。胤誐忙道:“是八哥嘱托我来接你回去的。”卿云看了他一眼,嘴角仍旧含笑,好似那夏末的暖风轻拂过面庞,而心却已冷得如同寒冬。
卿云放下卷起的衣袖,解开罩在外面挡灰的宽大袍子,递给经过身边的下人。虽然刚刚脱下重孝,但她里边依然是一身素白,乌黑鬓发间,也只簪了一朵白色绢花,望之如远山黑水,沉静中带点忧郁。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卿云轻声问。胤誐期期艾艾半天,也不知如何应对。卿云便替他答道:“太忙,抽不出空,是么?”卿云又笑了笑,道:“你回去吧。我有孝在身,这会子去,怕是会冲撞了今日之喜。”
胤誐急道:“卿云,我适才那些浑话真不是八哥的意思,你要怪就怪我,不关八哥的事……再说了,八哥交托我时,我可是满口答应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我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我,我不走……你不跟我走,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了。”
卿云见他面红耳赤的着急样,不禁扑哧一笑,拍拍他安慰道:“我怎么会怪你?你能当面对我讲出这些话,说明你把我当自己人,真心关心我。”
胤誐抹了把汗,叹道:“我是替你们着急,你们俩老这么别扭着,真的,我看着都着急。”
“其实,我躲开这五年,也是为了他好。”卿云幽幽道,忽而自嘲一笑,“你也知道,我得罪人太多,人缘不大好,留在这儿,只会给你八哥带来更多、更难解决的麻烦。我根本帮不了他,你明白吗?”
胤誐愣愣地望着她,隔了片刻,才小声问道:“如今都好了,八哥也算熬出头了,你还不肯回去么?”
“这不一样。”卿云缓缓,却又坚决地摇了摇头,目光玄远道,“锦上添花的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刚从宫里回来,八阿哥胤禩一下马,就发现家门口的门槛已经被络绎不绝的贺客踩塌了半边,还没回过神来,等候已久的大小王公官员一齐涌了上来,一人一句祝词,恭喜他加官晋升,吵得他耳朵嗡嗡直响。胤禩笑着一一见过,众人便簇拥着进了府门,由于四周耸涌的人头遮挡住视线,他完全没留意到站在路边,一径冷笑旁观的三阿哥。
当看到府里竟自作主张,摆下了几桌流水席,胤禩脸上的和颜悦色再也挂不住,揪住匆匆跑来的马起云就问:“这是谁的主意?”他刻意压低了嗓音,确保不被周围听去。马起云知道他动了怒,忙打千请过安,小声答道:“回贝勒爷的话,是九爷的吩咐,他执意要如此,奴才们也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