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或许这样做,能让太后安心,让他二人都少一些压力。
步荻尚被莫大的欣喜包裹着,轻轻浮浮的身子,好似在海水中漂游,突然一个大浪兜头盖过来,将她打回冰冷的岸上。面对这个没有一丝温情的拥抱,步荻失落进了惆怅,无法自拔。
只有沂嬷嬷知道,在步荻瞧不见之处,十三阿哥正含笑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其实,在朦胧的夜色里,根本看不分明。兴许他不是望着宫门,是慈宁宫殿?是紫禁高墙?又或者是天边渐行渐远的火烧云。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有政治能力吗?有,可惜太容易受到干扰了,尤其一涉及情感方面,便白痴得只剩被敲打的份了。就连自己家里只是稍具独立思考能力的大老婆,都没办法彻底搞定,更不用说那个天生会玩政治的卿云了。可怜的十三,咋摊上的都是这么BH的女人捏?“不要紧,我还有云西呢。”十三兄弟妄图作最后一搏。无良某远太息一声,语重心长道:“那是人太善良,太忠心了。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咣铛一声,十三绝望倒地。所以说,十三空有一身极强的业务能力,权术上却天真一如孩童,圈禁十年也怨不得旁人。将来的将来,只有下届BOSS,政坛腹黑老手——老四替他罩着,撑开了一片新天地,他才有可能自由挥洒一身的本事,人尽其才。PS:“你的文里有不玩政治的女人吗?”十三醒觉,噌地窜出来,怒不可遏。“有啊。。。。”某远不安地扭动,“暖玉,良妃,简宁,巧儿……(后接一长串戏份近乎龙套的女配。。。。)”
☆、我等候你(三)
因今夏淮、扬决堤,引发了端午汛,是以继南巡北狩之后,康熙又带着几个儿子巡视河工去了。
紫禁城北五所有一排堆放杂物的黑屋子,也常被慎刑司拉作不定点牢室。柴炭司的小进子一向安分守己,乍然奉命来此,东瞅瞅,西望望,总像听见了冤魂厉鬼死前熬不住酷刑拷打的惨叫声,胆战心惊。于是暗自念道:“祖上是追随项王反秦的八千乌程兵,江东子弟之后,我怕什么!老家隔墙就是项王庙,有霸王爷爷神仙罡气保佑,什么牛鬼蛇神也近不得身,害不到我。”小进子正默念着,忽觉耳颈间被蚊子叮了一下,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是谁房里的?”悠悠收起针囊,问小进子领来的那个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摇头,推门走进一个小院。悠悠跟上,合门道:“我封了小太监五觉,待拔了针,便连被人下针一事也会忘了。”
青年男子却是警惕万分,直到确定万全无虞,方才得空认真端详眼前之人。
怎么会约在此地见面?偷偷摸摸,倒像幽会似的。悠悠自我打趣地笑,以求忍住背脊一阵阵的发凉,骨子里的阴虚刺寒,和掩鼻难去的恶臭味。
“你瘦了。”
“你瘦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微一愣,相视而笑,均是勉强而恍惚。
“久未动笔,可有生疏笔墨?”
“可曾听闻敬嫔之事?”陈良欲待收回,已自不及。
悠悠黯然。“敏妃……这是丈夫对妻子的最后一次讥讽么?”她面露不忍道,“是我不好,医术浅陋,竟还夸下海口,说什么可延月余性命,给了十三兄妹希望,结果……反害得他们更加伤心……”她关了自己数日禁闭,遍寻医书,又请教太医院所有前辈,仍是不得其解。她的诊疗手段虽有激进,但是对症下药,治标治本兼顾,即便回不得春,却不至于会令敬嫔活得两日就告一命呜呼呀?十三阿哥是真的旷达厚道,如此结果,竟仍愿意履行承诺。
“你还未明白么?”
“什么意思?”悠悠愕然。
“京城不比江宁……这个地方,有些东西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陈良答非所问,“你那一套‘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的说辞,说说便罢,再不可当真了。”
“言下之意,”悠悠道,“我没留神,踩着地雷了?”
“宫里事事都有讲究,何况事关生老病死的太医院。你且放下大夫的身份,再细细回想一下。”
陈良一番启发,永寿宫里敬嫔病中哭喊登时浮现脑海。“难道……”悠悠猛地打了个寒颤。她仿佛又看见了老太医脸上永远不缺的讳莫如深,翻查敬嫔的请脉记录,总是写着“伤寒未愈,进补调理”。“她不是行将就木的疯子……我才是送她下黄泉的催命鬼!”悠悠眼前一黑,轰隆隆声中,天地坍塌成一片稀里糊涂,田荒玉碎,心事已迟暮。
犹自颤巍巍,又听见头顶陈良继续说道:“悠悠,听我一句。你可以继续做有良心的大夫,却绝不可做多管闲事的大夫。”
“多管闲事?”悠悠眸一正,神一清,好似天大的笑话莫过于此,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那么卿云呢,我多管的闲事可不止敬嫔一桩。”相交多年,今日他既想打破交深言浅的惯例,好心赠以忠告,悠悠也不能无所回报。
“什么意思?”
悠悠潮思起伏,诸般念头电闪而过,终于咬牙道:“箭簇上淬麻药,本是围猎中的平常事,奇只奇在,猎物体内预先送入了一种清神醒脑的药物,两相作用,便是极为厉害的神经性毒素,毒素停留愈久,就会对经络造成愈重的损害,且是永久性的,终生愈合无望。”
陈良挑高了眉毛,示意她继续。
悠悠瞥他一眼,说道:“那药状似普通,无论药性气味,极类薄荷,只是入口之后更为辛辣。稍不留神,被人下进提神、解酒、消暑一类的汤药中,也不是没可能。”
“这与我有何相干?”
“更奇之处在于——”悠悠骤地提高嗓音,“此药无名无姓,因为它正是我新培育的杂交药草,尚在观察研究中,除了年前送你一包香囊供熬夜醒神之用外,关于它的种种药用忌讳,怕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你知。”
一阵风过,飞沙迷眼,似乎将遥远御花园里的青黄落木也给捎来了。
陈良忽笑了,说:“怎么在你眼中,我已沦落成一个打手了……”
干涩的双目竟胀得发痛,悠悠揉揉眼睛,耳中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也是飘忽的。“卿云虽压制住毒素的蔓延,逃得了性命,但毒质人为积留在左臂上太久,侵蚀手臂神经,她的左臂只怕从此就废了……这一笔公道,难道不该讨还?!”
“你跟我谈公道?!”陈良两眼充血,青筋爆起,拳头捏起、松开好几个来回,才按捺下打人的冲动,稀释了骨子里的残酷暴虐。“你真以为他们在玩打打闹闹的顽童把戏?又或真把云格格想成了无辜受害的羔羊?在这儿讲公道?你真该睁眼好好看一看脚底这个地方了。”他粗暴地将悠悠丢到黑屋子的窗根下,“往里看,擦亮眼仔细地看,这就是你的良心,早晚会害死你!”
透过早已霉烂风化的窗纸,悠悠战战兢兢地才瞧上一眼,当即脸色大变,跌坐在地上,腿软脚虚,半天爬不起来。
屋子里黑黝黝,空荡荡,并未放什么杂物。直到腐烂的气息熏出了泪,一张幽灵般扭曲的脸,才隐隐浮现出来,在空气里释放着地狱的沉沉死气。不错,那是死尸,一具投缳自尽的女尸!想到那陈腐的极尽丑陋恐怖,悠悠哇地吐了一地狼藉。
“现下你总知晓,为何你我能有这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是啊,当然不是什么十三阿哥的旷达厚道,十三远在随驾,连丧母之痛都没法品尝彻底……悠悠捂嘴就想往外冲,却被陈良强拉回来。为什么要把这丑陋的一面,轻易地塞到她面前?凭什么高看她的承受力,连一点点准备都不肯施舍?为什么不让她继续眼不见心不烦,继续自欺欺人?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瞬间淹没了悠悠,压得她透不过气,挣扎呼喊都是无用。
悠悠荒凉的眼,烧灼了陈良的手,缩回已自不及,那份炙肉般的痛感,倏地传到心头,凝寒成霜,冻结覆盖了整片心田。
“那是……冯茵?”悠悠问,毫无意义地。
陈良不答。已是最好的回答。
“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什么理由,能叫人非死不可?”悠悠怎会不明白,那黑色尸斑的含义。服了毒,还有人不放心,还要追赐一条白绫?
“理由?”陈良移目望天,淡淡道:“延禧宫,安王府,甚至乾清宫,都不愿再见到有这个人。她还能不非死不可?再说,她也算不得无辜。如你所说,那制毒的药物之一,便是她下在醒酒汤里,给云格格服下的。自作孽,不可活……”他缓缓屏住了呼吸,这一句,是否也是自己他日的谶言?
“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灭口而已,那么何时轮到我呢?我也知道一切内情,甚至还有敬嫔的事……我岂不亦是非死不可?”
“不,你不是她,单独一个的存在。”陈良说,“你的身后有明德世伯,有裕王爷……你也是他们的一分子。”
“所以让我看这个,是威胁?提醒?即便我做了个听话的安分人又如何?冯茵她,还不够听话吗?”悠悠很想大笑,笑却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出不了声,“真想不到,最后是你这个画中知己、君子之交,来警告我。”悠悠上前一步,直视问道:“告诉我,这事的主谋是谁?你又为什么要帮他害人?”
陈良沉默片刻,才徐徐道:“先父枉死,家道中落,此仇不可不报。但是以我一人之力,是不够的。既然有人用得着我,而我又需找个依靠,一拍即合,有何不可?”
瞧着陈良被人推到前台,当攻城掠地的开路先锋,叫悠悠如何不伤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心,而又极尽诚挚婉切地,想要挽留江南那个知己的远去。“还记得你我的江南之约吗?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辈子就这么徜徉五湖,寄情书画,将故里的青山绿水尽数付诸笔下丹青,终老于江南,此生无憾。相比与此,仇恨还那么让你放不下吗?”
“别……”陈良狼狈地避开悠悠眼中的期许。曾几何时,不识愁滋味的轻狂少年,才敢轻易地发下一生的心愿。不是心意善变,只怪形势比人强。人之无力,在于永远也猜不着,下一刻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你,你若仍认我这个朋友,还是远离我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