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道:“如果容国真的亡了,且他也愿意放你走,我会再求一求他,让我带着攸儿与你一起离开,我想他会答应的。然后我们一家三口,隐姓埋名,耕田织布,好好生活下去,好吗?”
“这、这是你的打算?”
“嗯。”我往他怀中蹭了蹭,抬眸深情地说:“云扬,我那样爱过他,真的忘不了,也难怪你总是不信我。但请你相信这个:我对你的情谊也没有因为想起他而减少半分。我与他之间,有太多磨难太多不可能,而我与你,却早已尘埃落定。我累了,不想再抗拒什么,只想长安。你愿意吗?云扬,带着我和攸儿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做一对快活鸳鸯?”
云扬眼波荡漾,动容满溢,蓦然把我搂紧,“谢谢你,婉婉,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云扬死而无憾。”
我只他答应了,遂心满意足地一笑。
一闭眼又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盖着毯子,云扬不在帐中。
太阳已经当空照,是用午膳的时间了,我打算拉云扬一起,于 是出帐问了巡逻的侍卫,得知他在议事帐中,便又问清路,往议政帐去了。
议政帐门口并没有护卫守着,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一些,还未掀开帐帘,就听到里面竟然传出司叔叔的声音:“怎么会溃败得这么厉害?”
我心下生出疑窦,一来,司叔叔本应该在苍梧王宫中,怎么也到军营中来了?二来,司叔叔又怎么参与起容国的军事了?我刻意隐去气息,轻手轻脚地走到帐侧,附耳聆听。
只听云扬答道:“兵力悬殊,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司叔叔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他说:“那为何不用云系暗人?玉符明明在你手上。”
云系……暗人!
司叔叔口中的云系暗人定是落天阁的暗人无疑,可是我记得师姐说过,云系暗人是在我那未曾谋面的二师兄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站得更近一些,听到云扬答说:“有玉符又如何?‘他’一声令下,还不全都为‘他’所用?”语气不怎么怨恨,只是十分无奈。
司乾太息:“‘他’的行事,近两年我愈发看不明白了。”
云扬低声道:“不过是清除异己罢了。你看看这落天阁里淡氏人还有多少?”隔了一会儿,又听云扬沉声说了句“抱歉”。
我一头雾水,正欲继续听下去,谁知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我猛地回头,原是巡逻至此的守卫,便立马做手势叫他们噤声,他们见是我也就行礼退下了。可为时已晚,云扬与司乾掀开帐帘,大步踏了出来。
“谁——”
“婉婉?”
“小洛?!”
他们俩面面相觑。
如此,我也无需抵赖了,大方地走到了他们俩面前,又从他们俩之间挤过去,径自走入帐中,他们俩只好尾随进来。
我转身,直视云扬道:“云系暗人玉符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云扬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被识破的无奈,答曰:“我是落天阁四代传人二弟子,云系暗人本应归我统辖。”
“落天阁四代传人二弟子?”我几乎要语滞:“你是我……二师兄?”
第三十二盏决战(一)
“落天阁四代传人二弟子?”我几乎要语滞:“你是我……二师兄?”
云扬轻轻地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连声问,“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起过?”
云扬耸耸肩,言简意赅:“师父说不需要。”
云扬对师父倒很是信服的样子,可这一个秘密却给我带来千番疑惑——
譬如,既然云扬是落天阁的人,师父为何不助他一统天下,反而选了晨轩?
譬如,云扬知不知道师父与晨轩的关系?
譬如,为何师父绝口不提云扬,却又将云系暗人的玉符交付予他?
譬如,现在师父又为何放任云扬与晨轩对决?
譬如,倘若云扬知道与他的妻子“苟合”三日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他的恩师的话,他会怎样?
一头雾水,又交织着难以言述的苦涩情愫,我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坐下来缓了缓心神,才挑个最简单的,抬头问云扬道:“你方才说,谁一声令下就带走了你的暗人?”
司乾顿时面露无奈。
而云扬思索片刻,答道:“风声。”
“风声?”这个答案我万万没有想到,不由得成分不明所以,“你是落天阁的门徒,而他再怎样也不过是个暗人,怎可只手遮天?”
云扬嗤笑一声:“凭他的武功,怎止一个暗人的地位与威望?”
我又问:“师父不理的吗?”
云扬又笑。我便得到了答案,知道他的苦涩无奈,遂不愿再问下去。
不过忽然灵光一现,我站起来说:“你若需要兵力,我手中有风系与星系两系暗人,可以遣来助你!”
“不能动。”他断然拒绝,“那是用来保护你的。”
“你与我客套计较什么?”我说,“只恨我早些没有想到这个。”我懊悔地直捶自己的头:“为何我早些没有想到呢!”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微微一笑,“你大可召唤试试,他们不会应的,风声可以号令云系暗人,星、风两系自然也不在话下。”
“……”我顺势沮丧地靠在他胸膛上,叹了口气:“这倒也是。”
“再说了。”他柔声劝慰道:“你以为数百暗人就能扭转乾坤了?暗人也是人,不能以一敌百的。不过是延缓败势而已,与我现在所做,无甚区别。”
我听得心酸:“别这么说。”
云扬忽然突兀地问:“婉婉,你会陪我到最后的,对吗?”
我随口答道:“当然了。”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最后”,并不是我以为的“最后”。
云扬的军队且战且退,已经被迫退入交州。
而晨轩又兵出奇招,将与交州军作战的将近八万玄武军拨出三万来遣往山越城。而那三万玄武军抵达山越城后,竟与交州军一道抗击朱雀军。
一时间,所有人都弄不明白他意图何在。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与云扬已经一起回到了苍梧,云扬在桌上摊开地图,我跟着他一起看,不一会儿就明白了。
若朱雀军继续南下,就算晨轩夺下交州,也会让扬州落到大哥手中。扬州东部沿岸,地势特殊,有利于水兵,是必争之地;若大商夺下扬州,将对大经形成包夹之势。
所以对晨轩来说,什么时候夺下交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失去扬州。
我嘀咕道 :“三哥现在就与大哥解除联盟关系,不怕大哥在雍州动手报复?”
云扬摇头:“楚晨轼的兵力基本都在山越,如果他遣兵去雍州,楚晨轩只需拨同样多的兵力去雍州支援即可。”
我缓缓点头:“也是。”
然而尽管玄武军人数减少,可他们进攻交州的步伐却没有变缓。
玄武军兵临苍梧城下的那一日,是容国三年四月初八正午。
这一天,骄阳似火,却又狂风大作,似乎上苍也在哀叹容国的宿命。
我与云扬携诸臣子共登西城门城楼高台上,城守抱拳单膝下跪禀道:“殿下,探子回报,玄武军共三年五千兵马。”
云扬轻点一下头,目视前方,“城中可用御敌之兵几何?”
城守垂头道:“不足,不足六千。”
我皱起眉。
而云扬不急反笑,侧头问身后的方丞相,“方伯,你可记得,大庆末年本王起事时,率军几何?”
方伯拱手答道:“交州军,三万。”
“称王后鼎盛时,兵力又几何?”
方伯继续道:“六万。”
云扬咧嘴一笑,“六万,而如今只余六千。五万将士因本王而亡,而家破人亡者,又何止五万。”
我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别这么说,将士们都爱戴你。”
云扬不言,只是望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平线上渐渐涌入点点密集的黑影,随后点点逐渐变为整齐的方阵,寂静的空气中也传来雷一般的铁蹄之声。
玄武军到了。
我侧头看见云扬眼中沉重之色愈浓,几番明明灭灭。
耳边,听到蒋誉将军命令城守:“紧闭城门,弓箭手待命,投石手待命。”城守肃然领命而去。
接着蒋将军又抱拳对云扬道:“殿下,末将恳请殿下东撤。”
“撤?”云扬蹙眉,扬声反问:“都城在此,本王撤往何处?”
蒋将军“唰”地跪地,坚决道:“恳请殿下迁都,东撤樊城,从长计议!交州军将士必将誓死护卫殿下突围!”
方丞相闻言,也颤颤跪下道:“请殿下迁都,东撤樊城,从长计议!”
我动容地看着云扬,轻声道:“云扬,不要辜负臣子们的一番苦心。”
云扬沉默不语,我觉得他今日,出奇地沉默与低落,总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城楼下响起阵阵战鼓,众人皆知是玄武军在宣战。不过片刻之时,鸣金声渐扬,玄武军将士们整齐划一地跺着手中的长矛,威严之声,震撼天地!
咚——!咚——!咚——!!!
我看到城墙上几个年轻的弓箭手,他们持弓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下生几分恻隐来,他们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本是逍遥快活、寻觅有情人的年龄,缘何要来承受这亡国的压力?
这厢蒋将军催促道:“一旦玄武军开始攻城,再走就来不及了!殿下,速速决定啊!”
云扬垂眸,坚决道:“本王绝不会弃都而逃。”
方伯痛心道:“殿下。”
云扬抬手制止他:“不必说了!”
就在这时,玄武军阵中传出震天的高呼声——
我们纷纷走到高台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五十里外,一匹白色的骏马自玄武军列中呼啸而出!
马背上的人,不着戎衣,只一身浅蓝色长衫,腰间隐约看见一条黑色腰带。
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晨轩,是晨轩啊!
扶着城墙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划过粗糙的石块,裂了也没有痛感。
他要做什么?
晨轩策马到玄武军前,手中执剑,高举过头顶,随后在空中利落地横、竖、斜前、向下挥舞四下,他身后玄武军群情激昂,呼声更甚,而我们身后的交州军则是一片死寂。
因为,晨轩做出的手势是军队中人尽皆知的通用的手法,意思是——他要单挑敌方将帅!
自古都有这样的先例,两军相交,兵未战,帅先战。而在两方势力相当的情况下,将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