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还有哪条路可以走下去。
看你索要得那样疯狂,你有没有看见我眼中渐渐逝去的神采?没有了,晨轩,心里那束光没有了。那在云扬走后支撑着我的光,我找不到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全都是黑暗,将我死死笼罩,深深淹没,我无法逃出生天。
一副心肠冷寂到了底,所有有过的、忘过的、藏过的情思,都断绝了。那么些年的时光与情爱,我付给了眼前这个人,此刻他却那样叫我陌生,叫我失望。
晨轩,只有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模糊的视线中,仿佛有漫天的桃花瓣,轻薄如绡地点点落在我身上。前尘如梦境在眼前如流水划过,映衬着纷纷扬扬的落花,美极了,悲极了。
终究都是往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楚晨轩说:“我去放些水,抱你沐浴。”
然后他离开了床榻,随手拾起亵衣披上,点亮蜡烛,走到巨大的琉璃屏风后去。
几日以来的伤痛、疲惫蓦然到了顶点,我受不了了。
觉得腻味,爱也好,恨也好,都不打紧了。世事没有温情,皆是满目的冰冷与虚无。我厌倦了。
放弃吧。
我不愿再在这世上活下去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为尘土,到黄泉下与云扬作伴。云扬,你说好不好?
黄泉剑的剑刃在烛光下闪耀着鬼魅般的光芒,我第一次瞧见剑柄上有一枚繁复的纹章。
伸出右手腕,比到剑刃上轻轻一划,就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瞬间红遍了万千世界。
我缓缓地倒回床上,歪头看着云被上的血红。被上绣着金银丝线的凤栖梧桐的图样,凤栖梧桐,是夫妻同心相依的喻意。呵,夫妻同心。我们既不是夫妻,如今,也不同心了。
结束这一切吧,这段孽缘,本就不该发生的。
我忽然笑了,凝视着腕上蜿蜒而下的鲜红,笑得那样开怀,仿佛那红色是世上最美好的颜色。
解脱了,我就要解脱了。
满心的欢愉,是多久没有过的了?早该这么做,在云扬离世的时候,我就该随他一起去,好叫他不用在奈何桥边等太久。
视线中一天一地的血红,像极了梦境中的样子,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变轻、变空、好似虚浮起来,那红色,渐渐像滴入不中的朱墨,晕染开来。
云扬,抱歉,我不能履行照顾攸儿的诺言了。
云扬,如果你在,就好了,我好累,一个人承受这些,真的好累。
不过,我很快就会看见你,到时候,你再责骂我吧!
耳边传来轰隆一声响,却仿佛离我很远,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继而有人大喝一声:“浅儿——”
这个声音那么焦急那么慌张。云扬,是你吗?为何不叫我“婉婉”!
身子被人揽起,一股真气暖流从后背注入。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第二盏补偿
醒来时,头晕眩得可怕。之前发生的事情慢慢回到脑子里,我恨恨地在心中咒骂了一句:“为什么不让我死?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
微微动了动手指,身畔立即就有人惊醒。
楚晨轩俯下身来看我,眼下是深深的青色,喉咙亦有些沙哑,“你终于醒了,渴吗?要不要喝些水?”
我只冷冷地别开目光,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他一滞,随后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我索性闭上眼,又道:“出去。”
他不再多言,默默转身退出去。
却又有人进来,我很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不想来人竟是秀儿。
“小姐……”她通红着眼睛,跑到我床榻边跪下,握住我的手,哭道:“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对自个儿?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我轻声道:“别哭了。”
奴婢心疼您……”
我淡淡一笑,“你这么快就到锦城了?”
香儿抽一抽鼻子,“奴婢五日前就到了,小姐,您已经昏睡有十日了。”
“这么久……”
“嗯,三少爷,哦,不,是上将军。他把司先生苍梧急召来,然后就一直守在小姐床前,一步未离,这几日的大事都是魏大人在主持。”
我扭过头去,不愿听到与楚晨轩有关的任何事情。
香儿却继续道:“小姐您知道吗?司先生给您开了药方之后,竟然把上将军给打了。”
我一个没忍住,挑起眉毛:“什么?”
香儿努了努嘴:“奴婢也是经过风攸阁时不小心听见的。‘啪’的一声,好重的一个巴掌呢!上将军还一直向司先生道歉。”
我沉默下来,司叔叔一直像我的父亲一样疼爱我,不过他会因我出事而打晨轩,晨轩竟还向他道歉,倒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一连十日,我都没有迈出揽华殿一步,楚晨轩也没有再进来。香儿与秋叶来给我端药时常会说起晨轩一直在门外坐着,半步未挪。说了几次后我勃然大怒,尖声对她们说倘若再提楚晨轩的句讳,就给我滚出去。她俩这才噤了声,自此伺候我时愈加小心翼翼。
司叔叔每天都来为我搭脉,眉头总是蹙得紧。他决口不提楚晨轩,因而我十分喜欢他在房中的那些时候,落得清静无比。
长虞来看过我一次,说雍州战事吃紧,他得立马奔赴准线,所以特地来与我道别。临走的时候,他口中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楚晨轼吃错了什么药,近日来疯了一般地攻击我们。”说着说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恍然道:“哦,他肯定是得知你自杀的事了。难怪!”顿了顿,又叹口气道:“唉,我说小洛婉,你要是恨晨轩,打他骂他冷落他都可以,但是别走这条路啊!你出事那天晚上,晨轩的脸白得跟死人似的,差点就崩溃了。啧啧,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过。”
我嫌他烦,将他轰了出去。
什么失态。长虞,你不需要为他做过的事求任何事。错便是错,恨便是恨,再多补偿,再多深情,也填补不了伤口。
一转眼到了蝉羽六月了。
我的身体渐渐恢复,只是总还是有些虚弱。迎着六月的暖风竟然也略微觉得凉。司叔叔说当日连着行两次针让我元气大伤,内虚积攒到现在,此番又失了太多血,所以若要完全康复,得静养大半年。
他很忧心,我倒是不以为意,左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醉桐苑中,一树树的桃花开得烂漫,坐在树底下,任由花瓣飘落在身上,像极了小时候在落天阁的日子。
抬眼间,看见楚晨轩站在回廊上,沉着眸子看着我。我顿时被扫了兴致,起身拢了拢衣襟,从他身边径直走过,仿佛没有看到他似的,他沙哑着嗓子说:“浅儿,有件事……”
我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头也不回不耐地道:“什么事?”
“交州。”他略带愧意,“交州军余部突袭驻扎在那里的玄武军三师……”
我大惊失色,回头质问:“然后呢?”
晨轩看着我,“全军覆没,蒋誉战死。”
我注视着他,恨意汹涌而起,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吼道:“你答应过我什么?”吼得太用力,胸口被勒紧一般地疼,猛地咳了好几声。
他要扶我,被我狠狠甩开,“你杀了我的丈夫,要了我的人,亡了我的国,现在屠了我的将士,够了吧?开心了吧?”
“不是这样的,秦松被偷袭,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闭嘴!”我不听他的解释,进屋反手“呯”地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心口一痛,喉咙中一阵腥甜。
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了皮肤里。
恨,好恨,恨毒了楚晨轩,恨到了底。
恨意冲昏了头脑,我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报仇,我要杀了他,为将士们,为云扬,为我自己报仇!
入夜,我将一把匕首藏在腰间,从揽华殿出来,到风攸阁找楚晨轩。书房里,他正与几个臣子、将领议事,听到我推门而入的声音,纷纷转头看过来。
我一眼就见到一个眉毛十分粗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继而想起他就是当年我初初逃出万阙宫时,在京郊路边茶铺里遇到的,那个骂楚晨轼娶妹妹为皇后的男子。原来他离开大商,是投奔楚晨轩来了。
他看着我,眼中略有鄙夷之意。也难怪,这个人一向无法接受兄妹之间的爱情,如今楚晨轩也步了白帝后尘,不知有多少人会像粗眉毛这样,以为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吧!
楚晨轩看到我来,有一瞬的惊喜,便转头对将领们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是,上将军。臣等先行告退。”
几人离开风攸阁,经过我时,目光各有深长意味。
最后一人关上门,楚晨轩走到我身前,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白天对你说的话是一进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似是受宠若惊,微笑道:“怎么会。”接着又略为笨拙地指指里间,邀请我说:“喝口茶吧?”
我抿着嘴点头。
他更为惊喜,领我走到里间,替我倒了一杯茶,又说:“想不想吃樱桃蜜露?我一直让厨房备着。”
我摇摇头:“晚上不想吃太甜的东西。”说着捧着茶盏在长榻上坐下,轻声道:“哥哥,我知道我最近对你很不好。”我做出难过的样子,他叹口气,立马在我边上坐下,小心地将我搂入怀中。
我身体一僵,他的怀抱太暖太暖,温暖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起往昔的日子,我一直都痴迷于他的怀抱,只是,我几乎都要忘了那样的感觉。
耳边晨轩说:“浅儿,我知道你怪我,我会等你原谅我的那一日。”
我垂眸:“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原谅呢?”
他轻巧地说:“那就等一辈子,终归你在我身边,我能时时看着你,也很好。”
鼻子一酸,面对他我似乎总无能为力,满腔的怒火被他三言两语就化去大半,我敛了敛心神,再这么下去我如何报仇?
于是抬眸,眼神荡漾起水波,娇声道:“也许我不会让你等一辈子。”
他眼带笑意,一双眸子很黑,很深,略微垂头,嘴唇轻轻覆上我的,轻触一下就离开:“如果不愿意,就推开我。”
我微微一笑,迎上去,含住他的双唇。
脑中轰的一声,弥漫上无端的悲伤,也许,甚至还有一丝怀念。
他慢慢倾身,将我压倒在榻上,我从背后抽出匕首,趁他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