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心求死,白雁声倒不好下狠手杀他,又听到他后面恨意彻骨,不惜以一命鼓动众人,于是俯身点了他穴道止血之后,一脚将他踢到青城帮脚下。
自有人上来帮他止血包扎。
白雁声看了一眼商太微,他目中含笑,快意得很。萧溶月腿上血流不止,脸色渐渐苍白,他也不管,好似那流出来的就是萧瑀的血一样。
白雁声转向苏皓等一干人,拱手道:“天下大乱,人怀苟且之心,挟武功智术以用世,殊不知世间并无愚人。诸位掌门都是明晓事理,德高望重之人,盼诸位替在下说句公道话。”
岳天佑、储英杰等人都知萧渊藻此人不好惹,北伐云云不过是号令群雄,争权夺利的由头而已。更何况刘邦有白登求和之困,李渊有降顺突厥之辱,天子尚不能收复失地,以致朝廷播越,宗庙残毁。他们各有家室,门派,何至于自寻死路。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该沽名钓誉的还是要沽名钓誉,有头有脸的人都不愿意为他和一个鲜卑女子得罪天下英豪,俱是沉默不言。
岳天佑一脸正气道:“白将军,请你听我这个山野闲人一句话。此女之父是我中华仇敌,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汉人的鲜血,有道是父债子偿。此女与我等身家性命有关,今日决不能任由她下山逍遥。救命之恩与国仇家恨,孰轻孰重,将军还请掂量一二。勿为美色所惑。”
岳天佑算得上中原武林最有声望地位的宗师之一了,一贯有古君子之风,说话不温不火,有商有量。
这也是他又一计谋,借萧溶月来污白雁声的声名,言下之意颇有指责白雁声好色眼浅,英雄气短,难堪大任的味道。
白雁声脸上微红,却不辩解,目光稍移至苏皓身上。
苏皓却长眉微抖,温声道:“你说这女子已经弃暗投明,有证据没有?”
“证据?”白雁声四顾茫然。萧溶月闯关斩将其实并非出自本意,他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以致他日萧渊藻面前没有转圜的余地。除此之外,她一路南下,殷勤相待,还要什么证据吗?又能有什么证据?
他到此时心里已是十分之懊悔,当日不该听从萧溶月的请求,带她来苍山这个是非之地。
苏皓好心提点他道:“白将军手里的剑似乎并不一般啊。”
白雁声方才一剑截断青城帮数十柄利剑,既有家传绝学打底,又多亏了凤鸣剑剑芒寒厉非同凡响。他恍然大悟,双股剑一分,高擎手里宝剑大声道:“此是萧渊藻佩剑凤鸣剑,是这姑娘投诚的证据!此剑一出,可号令十万萧家军。”
他此话一出,顶上岳天佑、储英杰等人无不个个眼中精光闪烁,各有计较。却有更多的人面露狐疑之色,目光炙热地凝望着他头顶黑沉沉的宝剑。
他悬剑头顶,临绝地而不衰。苏皓心里很是佩服他大将风度,转向萧溶月,含笑道:“这位小朋友,你可有什么话说没有?”
商太微伸手解开了萧溶月的哑穴,她咳嗽一声,妙目往白雁声脸上一扫,只见他不住使眼色,好似在劝她说一些服软的话先混过去。
萧溶月一阵凄凉,刚止住的眼泪倏地又落了下来,遂将心一横,骄傲地说道:“我哥哥曾告诉我,真正的侠士禀天地之正气,风霜怒吼,血雨腥风。我爹爹萧渊藻是大英雄檀石槐的后代,你们打不过我爹爹,要我投降变节,屈身攀附,真笑死人了,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白雁声闻言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早知萧溶月出身矜贵,秉性刚强,绝不会轻易屈服,却还是存了一线希望。听完她这番话心如刀割,只好闭口不言,把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
商太微若不是要制住她,早就拍手鼓掌了,笑吟吟提醒她道:“萧郡主好大的口气。你说话也看下场合,这可不是在盛乐京中。”
萧溶月翻白眼斜睨他道:“你失手被我哥哥所擒,雌伏与他,以色事人。我哥哥教你家传绝学,你却又偷了我家秘笈逃回南朝。你男子汉大丈夫,很好意思吗?我瞧你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武林败类!”
有夏一朝,虽男风兴盛,但到底悖逆人伦,为正人所不齿。她此话一说完,众人数百只眼睛都往商太微脸上扫去,见他姿容秀丽,宛如处子,都是恍然大悟般,心里都是鄙夷。
商太微想不到她命在旦夕还敢来揭他的阴私,顿时气冲天台,脸色一沉,高扬手臂,“啪”一声甩了个巴掌印在她脸上,萧溶月半边脸颊红肿立现,口鼻淌下血水来。
他这一掌下去,顶上不乏侠女义士,或有家眷的心软之人,都是一声叹息。
萧溶月双目中窜出一团火焰来:“你打啊,打死我好了。好叫大伙儿知道,若不是当日这位白将军好心向我哥哥求情放过你,你还不过是他手下一条狗,被他使唤来使唤去,怎么会有今日的威风八面……”
此事亦是商太微平生恨事!
他咬牙切齿,怒发如狂,喝道:“你再说下去,这张漂亮脸蛋就别想要了。”
“为什么不说?你恩将仇报,挑拨众人为你报私仇,阴狠毒辣,等大伙儿都为你拼光了,你坐收渔人之利……”萧溶月怀了必死之心,一气说道。
“住口!”
商太微气的七窍生烟,忽然五指成爪用力挥下,向萧溶月脖颈间抓去。
萧溶月嘴角微扬,闭上了双眼。
“小心!”众人瞧见都是惊诧出声。
正在这当儿,只听耳边呼呼风声,一个黑色的细长物体从众人头顶飞过,势挟风云,直冲向商太微。商太微慌忙中途变招,双手翻飞,直推向那物。
只听一声轰鸣,那东西受掌风所激,头尾相调,如回旋镖一般从商太微头后绕圈而回,一人腾空驾海从人群中跃出,身如蝶飞,举手接住了那东西。
商太微后退三步,脸色发白。募地左顾右盼,双手空空,方才情急举掌相向之时,怀里的人质已经被旁边的白雁声救走了。
这一番风卷残云,瞬间云开复见天日,形势逆转直下。
群雄都向来人看去,那人约莫三旬年纪,发白如雪,一身端然贵气,正是西川花间派的总掌门孟子莺。他方才出手的东西却是一把古琴,此时龙吟向下,岳山向山,竖直立在地上。琴身上五弦大涨,余音袅袅,惊涛拍岸,虎啸风云。
原来孟子莺见商太微啰啰嗦嗦,成不了事,又在众人面前非要把白雁声和萧溶月牵扯在一起,气得牙痒,终于忍不住出手。他上山贺寿,原来没带兵器,手里只带了一把春雷琴,因而将琴掷出,救了萧溶月一命。
站在他左手的白雁声正在为萧溶月点穴止血。萧姑娘失血过多,体虚无力,一只胳膊攀附在白雁声颈后。
孟子莺额头青筋顿起,刻意不去看这两人,却把目光射向商太微。
商太微本不认识他,见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却倜傥潇洒,不染尘埃,于是既惊其奇问道:“尊驾一手好武功,敢问尊驾名讳。”
孟子莺弯弯嘴角,道:“在下花间派孟子莺。”
人群中早有人猜出他身份来历,本来小声揣测议论,听他自报家门,骤然鸦雀无声起来。
商太微面无血色,强笑道:“原来是真龙天子驾到。陛下身份贵重,何劳出手救这个贱婢。”
孟子莺弹弹衣襟,笑道:“我素来怜香惜玉,见不得世间女子受苦。这姑娘原无大恶,又救过白将军,算是有功于我华夏子弟。出身父母,嫡庶胡汉,本是天定,由不得自己。她便是胡虏戎狄,身在中原,我们也可潜移默化与她。对一个小姑娘这样威逼利诱,赶尽杀绝,和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分别。”
他声音清清泠泠,众人听在耳朵里如同世间仙乐,都忍不住喝起彩来。墙头草随风倒,全然忘了自己方才也曾附和过商太微。
白雁声感激地望着他。
商太微从方才见白雁声全力维护萧溶月,已知今日不能得手,一脸难过之色,叹气道:“太微此举,半为君上,半为苍生。无奈诸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朝一日,铁马渡江……”
他话没说完,孟子莺和白雁声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短啸一声,一人出掌,一个持剑,同时疾驰出去,双双攻向商太微。
两人身姿蛟若游龙,翩若惊鸿,令众人惊诧的是,两人使得招式如出一辙。苏乐山低声向苏皓问道:“这是花间派寒江孤影剑里的万川归海一式,白将军为何会使?”
他话音刚落,只听众人爆发出一声喝彩,转头望去,商太微胸前衣襟化为齑粉,身子被掌风震荡,向后跌落。
众人一涌而上,齐到山门处往下看去。只见百丈石阶上空无一物,人已经逃向密林深处了。
苏乐山道:“师尊,要派人去追吗?”
苏皓摇头道:“此人练的是天魔大法,寻常人已是难以抵挡,各种毒功邪术更是数不胜数。真是乱世之中,妖孽尽出。”转而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豪杰英雄,雨后初霁,正是苍山风景壮丽之时。各位既来之则安之,还请赏脸吃老朽这杯压惊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山中一夜雨,树梢百重泉。
白雁声一击退敌之后,就抱着萧溶月在苏庄弟子带领下寻了一处客房疗伤。萧溶月失血过多,面如金纸,更增楚楚可怜之态。众人虽知华夷异类,却也不屑为难这样一个弱女子。
孟子莺跟了半路,在厢房外止步,白雁声无暇与他分说,他一个人冷冷冥冥,神色黯然。
忽听院子外有人叫他,转过身去,杨难当坐在轮椅上朝他招手。
他走到杨难当身边,推动他的轮椅,只听杨难当道:“早间孟兄弟与我说到十七姑娘的事。我此前吩咐人去筛查山庄子弟,查到三个可疑之人,都是三年前入庄的。请孟兄弟待会在屏风后面看一看。”
原来方才顶上喧闹始终不见他出面,是去张罗这么一件事了。
孟子莺感激涕零道:“多谢杨大哥。若是误传,还请贵庄恕我叨扰之罪。”
两人一路说话,渐渐走到一个花厅里。孟子莺推他到堂中条桌旁,自己在旁边一扇半开的屏风后面站着。透过缝隙,看见杨难当先唤了一个名叫“三顺”的人进来,那人缩手缩脚站在地下,杨难当问话,他时不时畏畏缩缩偷瞥一眼。
孟子莺在屏风后面摇头。
杨难当一句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