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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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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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贞万国。万一以后,庭儿不听话,我们再徐图后事也不晚。”
沈东阳听听也有点道理,就问道:“那白细柳如何处置?殿下登基,她岂不成了皇后?”沈君理道:“姑且这么办,正好可以麻痹宣武帝。若是动手,只怕会激怒江东贼寇,早早兴兵犯境。”
沈东阳最后问他:“那么陛下交由何人处置?”
昨夜开始下的雪早上已经化成了雨,阴风惨惨,又湿又寒。沈君理恍惚间想起靖宁三年,他第一眼遇见他的陛下时的情景:冬日暖阳从竹林间隙洒下,亭中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轻裘缓带,面白如玉,连着一头头发也是雪一样炫目。那般凄美的模样令他想到一首诗:林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相逢若相知,逝亦不足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七章

孟子莺恍恍惚惚地走到两座山壁的面前。前面是一溜排队伍,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缺胳膊断腿、鲜血淋漓。人群里不时响起低低的呜咽声。他莫名其妙夹在中间,缓缓走到山壁下一处狭隘的关口。
天色半黑不黑,关口前挂着白惨惨的灯笼,几个穿官服的人正在逐一核查身份。轮到他的时候,一个书吏模样的一手拿笔舔墨,一手在桌上翻动书册,问道:“姓名,生辰八字报上来。”孟子莺虽觉蹊跷,但也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就如实报出。
“孟子莺,孟子莺,”那书吏口中念念有词,“哗哗”翻着纸张,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忽然在某一页中间顿住。
借着白纸灯笼朦胧的光线,那人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大惊失色。他手里的毛笔失落在地上,引得旁边几个同僚也围聚过来。几人盯着孟子莺看了又看,窃窃私语了一会,那书吏就走过来,谄笑道:“星君,您来早了点,这儿不该您来的。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孟子莺一时茫然,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但还是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在另一名满脸堆笑的胥吏指引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后传来议论的声音:“幸亏你发现得早,把他挡在门外。前几天那一位星君也来过,竟然把生死薄都撕了个粉粹。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进错门了,否则阎王大殿还不给拆掉了啊。”
我死了吗?孟子莺摸摸胸口,正觉得解脱之时,身周忽然响起哗哗的流水声,接着四周升起无数的灯笼火烛。他凝神细看,只见自己站在一条大河的河堤上,两岸河房影影绰绰,灯火靡靡溶溶,水面上的渔火也在风中摇曳。他沿着河道走了一会,看见前面有一座石桥,便顺着人流走了过去,只见石桥上刻着三个大字:“金刚桥”。
这是邕京的金刚桥吗?他四处张望,募然看见对岸的老柳树下系着一条小船,一个少年正打着灯笼蹲在船舷边洗刷什么。
孟子莺的眼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那还是崇明十三年的春天吧,应是青春年少,百般心事无聊。他捂住嘴巴呜呜哭泣,目视那少年进了船舱,放下竹帘。又过了许久,两岸的游人都已消失不见,从黑暗里走来一个布衣韦带的英俊少年。他肩上背一个大包袱,走到桥头左顾右盼,踌躇了一会就翻身下了桥洞,在桥下的青石板上安然高卧,听着水声浆声,浅浅睡去。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韶华不为少年留。
孟子莺扶着柳树的树干,哭得直不起腰来。泪眼迷离中,他看见那条画舫的帘子掀开,先前的少年拿了一条毛毡出来,蹑手蹑脚走到桥洞下的少年身边,将毛毡盖在他身上,然后又回到船舱里。
春夜里飞絮落花纷纷扬扬,两个少年都睡得香甜,倒映在对岸人的眼里,化作春江都是泪。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船舱里的少年随手放了一碗麦屑粥在桥洞底下,解开缆绳,将船撑走了。在他走后,桥洞下的少年也醒了过来,看见那碗粥,高高兴兴端起来就吃了。他吃得香甜,完全不怕会有人在粥饭里下毒。吃完之后,少年把毛毡叠得整整齐齐,在河边洗了脸,也离开了河岸。
“雁声,雁声,等等我!”孟子莺哭着大叫出来,他飞奔上金刚桥,沿着河岸去追少年。清晨,在庙街附近往来的都是做生意的人,拉菜运米,络绎不绝,那少年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孟子莺长叫一声,从混沌中醒来。他眼前渐渐清明,听见外面传来的钟声,发现自己在太极殿的一处偏殿之中。
梦里韶光何处,觉来风雨飘摇。三十年人事尽萧条。
他稍稍动了下手脚,只听一阵镣铐的响声。低头一看,除了手镣脚镣之外,连颈下的琵琶骨都被锁链穿透。链子那一头牢牢钉在床榻背后的墙里。
人脖颈之间穴道颇多,性命攸关,琵琶骨一被拿住,则内力施展不出。他试着运气挣脱,但气府之中好似有千万根针扎般疼痛,稍一用劲,则四肢百骸都剧痛不已。既中了毒,又被人限制自由,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
他想起靖宁年间那次中毒,给他下毒的也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薛雪衣的夫君李沅浣。那时尚有孟子攸、沈怀秀千方百计救他。如今他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众矢之的,还有谁能来救他呢?
此时殿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鈿箩食盒。他一路低着头,走到孟子莺的胡榻跟前,将食盒打开,饭菜一一拿出。孟子莺从未见过他,但见他目不斜视,动作娴熟,便知问也是白问,当下闭口不言。
碧梗粥,鸳鸯饼,水晶糕,皆用琉璃碗碟盛着。若在平时只怕早已大快朵颐,此时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他靠着胡榻的靠背,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先前送饭的小黄门又进来了,这次手里却捧着一个三彩镂空琉璃香炉。他先将香炉放置在孟子莺对面的书架上,才走过来将已经冷透的饭菜重新收拾进食盒里,默默提走。
袅袅青烟自香炉顶盖升起,是自己最喜欢的苏合香,如轻云之蔽月,似回风之舞雪。孟子莺一遍遍在心中叹息,原来毒烟浸染早已日积月累,可笑自己却浑然不知。在那靡靡之烟中,他又无法控制地昏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持续不断的钟声。他在寒冷和疼痛之中,默默计数,一共是一百零八响,当年自己登基时也是这个吉数。
过了半日,殿外又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那个小黄门再次走进来。他望见榻上的饭菜仍然一动未动,此时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呆立半晌。
他依旧是焚香过后再收拾食盒出门。这一次,孟子莺发现香炉里的香换成了龙涎。没过多久,就有另一个人走进了偏殿。孟子莺不用睁眼,都能认出他的脚步声。
护国大将军沈君理穿着黑色朝服,外面披挂薄甲,走到孟子莺榻前,双膝跪地,问道:“陛下为何一连三日水米不进?”孟子莺懒得看他,闭目养神道:“新君登基了吗?恭喜将军啊,从此之后权贵侧目,宰辅欠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沈君理默了一默,慢慢说道:“今日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可惜陛下没有看见,庭儿天生贵胄,怀抱王气,英武得很。太子长大了,陛下可以放心了。”
“雪衣厚葬了吗?”孟子莺又问,在等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长叹一声道:“去年的千秋节,我不该賜她那首诗的。雪衣飞去莺哥老,休抱琵琶过别船。如今一语成谶了。”
“阿柳如何了?”“太子妃安然无恙,今日随殿下登基,进封后位,统领六宫。”孟子莺嘴角微微上扬,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沈君理等了一会,见他再无二话,不由轻声说道:“陛下怎么不关心自身处境?”孟子莺募然睁开双目,望他笑道:“是你说的,当今陛下,虽曰天子,事犹独夫。独夫民贼,人人可杀。”沈君理看他一副似笑非笑、万事不关心的神情,不觉心中沦陷,柔声道:“有君理在,谁也不敢为难陛下。从今往后,就由我来陪伴着陛下。陛下需要我时,只要轻唤君理的名字。”
孟子莺轻嗤道:“将军身份不比从前了。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他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震得颈下锁链哗哗直响。他于挣扎中看见沈君理面露不忍的神色,忽然心中一动,咬破唇舌,吐出一口血来。
沈君理果然面露惊惧之色,立时起身想要上榻,但甲胄在身不便弯腰,他便脱了薄甲、卸下宝剑,这才近前。孟子莺假戏真做,用力过度,只觉肺腑一股血腥气味上涌,顿时满口的血沫。沈君理将他抱在胸前,一边自背心输入真气,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水。
电光火石间,孟子莺眸中厉光一闪,已然发难。花间派的武功,近身肉搏,擒拿格斗,仍然有着飘逸舒爽的韵致。明明是性命相搏,看上去又好似耳鬓厮磨。不过眨眼的功夫,孟子莺已然败下阵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惊道:“你寒江孤影已练到第九重了?”
沈君理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还魂丹,强迫他吞了下去,才道:“第八重而已,君理不敢僭越,稍逊陛下一筹而已。”孟子莺万念俱灰之下,哼笑道:“不敢僭越?不敢僭越你为何不自称臣?”
沈君理哑口无言。孟子莺躺在他怀里仰面看他,忽道:“新君既立,想必接下来你们要商量讨伐江东的事宜了吧?已经派人去北疆联合鲜卑了吗?”见对方无言,孟子莺便哼道:“萧瑀才失了幽州,未必敢再放马中原,你们的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陛下,为何只与君理说这些国事?”沈君理突然打断他道:“我想像从前一样,陛下还愿意与我说些诗词歌赋,曲苑杂谈,说说那些幼时之事。”
孟子莺愣了一愣,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冷然道:“将军正要大展抱负,如日中天。我怎能把安邦定国的锦绣篇章,换成耳鬓厮磨的浅斟低唱?岂不辜负了将军一身才华?”
沈君理一手轻抚他的脸颊,彼君子兮,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深情无限道:“君理从第一眼看见陛下开始,就下定决心要常伴君侧。从前,在江陵城,孟子攸囚禁陛下,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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