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抿了抿嘴,把浮上来的甜蜜笑意抹平,走进了下房。如莺坐在炕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见绮年进来,挣开拉着她的如鸳就扑到绮年脚下:“姑娘,求姑娘给我说个情吧。”
“你起来说。”绮年沉着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哭哭啼啼的算什么?还不赶紧把眼泪擦了!”
如莺不敢再哭,接了如鸳递的帕子擦泪,哽咽着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姑娘的,姑娘看在我从前伺候过太太的份上,就替我跟少奶奶讨个情罢?”说着又哭了起来。
绮年也不回答,只看着她,淡淡道:“要么你有什么事现在说,要么等你哭完了我再过来。”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如莺立刻忍了泪道:“少爷要送我回成都去伺候七太太。姑娘,少爷去的那个地方听说穷得要命,风一刮满天的沙土,少爷身边没有人伺候哪行呢?姑娘看在我从前伺候太太用心的份上,替我说说情罢。”
绮年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你这话说得奇怪。少爷要送你回成都,你不去求少爷,为什么叫我替你去求少奶奶?”
如莺噎住了,慌乱道:“我,我我想着少爷总会听少奶奶的……”
“是么?”绮年低头抚平自己的袖子,“不是因为你私自去少奶奶处挑拨,少爷恼了你么?”那天吴知雯在赵燕妤的及笄礼上说过那话之后,她找了如鸳去问,带回来的话却是周立年根本没有让如莺去跟吴知雯说过那样的话,也就是说,如莺根本就是自作主张。
如莺说不出话来了。如鹂忍不住道:“如莺姐姐,你在世子妃面前还要说谎么?还不赶紧说了实话呢!”∮ёì∮áητχτ
如莺扑通又跪下了:“是我糊涂,油蒙了心窍了可我也是为着少奶奶,少奶奶这样娇滴滴的人,深宅大院里长大的,怎么好到那种地方去受苦呢?”
“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好心了?”绮年从前也真没看出来如莺居然有这样的胆子,“撺掇着哥哥今年就下场,也是你说的话吧?”这个她没证据,只是打听了一下情况之后自己分析的。
如莺狼狈地目光四下转动:“不,不是……是少爷自己想念七太太……七太太身子不好……”
绮年静静地看着她:“七太太身子差不是一日两日了,那边还有成年哥哥伺候着,便是真放不下,也可跟我商量着接进京里来住。之前不管出什么事,哥哥都能沉下心来念书,怎么这一次就急成这样?明明舅舅说他不成,他还执意要赌一赌?他就那么沉不住气,三年都等不了?”
如莺强辩道:“少爷如今住的是吴家的宅子,人人都说少爷其实就是入赘了吴府,少爷所以才”
“人人?”绮年扬起眉,“大舅母持家有方,吴家的下人都是谨慎的,谁敢在哥哥面前胡说?你说的人人都是哪些?”自打出了吴婆子那回事,李氏管理下人更加严格,有谁敢胡乱嚼说主子的,立刻发卖。且周立年是吴若钊亲自挑选的女婿,更不必说还有一个做郡王世子妃的妹妹,哪个下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是外头是少爷那些朋友……”如莺有些语无伦次了。
“够了。”绮年有几分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不用强辩了,还是听我说罢。哥哥定下了与表姐的亲事,你心里就慌了。一则表姐性子高傲,你怕她不容人;二则舅舅对周家有恩,对哥哥更有提携之恩,你更怕表姐恃着这一条作威作福,哥哥也不能逆她心意,是也不是?”
如莺被戳穿了心思,心里更慌,低头道:“我,我确是怕的。少奶奶那样的心高气傲,从前连韩家少爷都不肯嫁韩家少爷可是正经的二甲传胪,韩老爷还是正四品的官呢少爷如今可还没有功名。我也是为着少爷好,若是将来少爷受了气”
绮年打断她:“你真为少爷好,就该伺候着少爷好生读书,一举成名!你这样拿着七婶婶的身子说事,搅得哥哥心神不宁,连书都读不下去,你安的什么心!想着哥哥没有好功名,表姐跟他就不睦,你就好做人了,可是?”
如莺腿都软了,伏在地上大哭道:“姑娘可冤死我了!我伺候少爷这些年,哪不是盼着少爷有前程?如今舅老爷给少爷选的这地方实在太苦了,我也是怕少奶奶受委屈”
“听你的意思,敢是还嫌着舅舅不曾给哥哥谋个好地方?”绮年冷笑起来,“我原当你是个老实的,打算着日后表姐若苛待了你,我也稍许说个情,倒没想到你心思这样的刁钻。你真当我就不明白你的心思?你撺掇着哥哥今年就下场,若考中了呢,你就好说舅舅分明是不相信哥哥,平白地要耽搁哥哥三年时间。哥哥不好去跟舅舅分证,自然只好跟表姐生分。若考不中呢,哥哥外放出去,你再想办法叫表姐留在京城,你自己跟了去。一任官至少是三年,到时候你或者连儿子也生了即使没生儿子,陪着哥哥在外头吃了三年的苦,回来哥哥也好,表姐也好,都得对你另眼相看,你的地位就稳了。是么?”
“从前我还真没看出来……”绮年深深叹了口气,“倘若你不曾去跟表姐私传了这些话就是传了,你大约也想着表姐心高气傲,夫君既嫌弃了她,她自也不肯去俯就,何况新婚夫妇也拉不下脸面,自然就跟哥哥疏远了若没这事,真是人人都只当你一心伺候哥哥,再看不出来。可惜你错看了表姐,她心虽高了些,却不是个一直糊涂的。”从前或者糊涂些,但失了韩家的亲事,总算是已然清醒了。
如莺本伏在地上哭,这时候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倔强地道:“姑娘既说是,那就都是罢!只是我有什么错?少爷在成都念书,哪一样不是我在伺候?七太太那里连个丫鬟都没有,我伺候完了少爷又去伺候她!少爷县试、乡试,都是我跟着去,少爷在里头写文章,我在外头眼巴巴地盼,在菩萨面前整夜地念经,求菩萨保佑少爷考中。这些,少奶奶都做过什么?”
“我看你是心大得没边了。”绮年觉得她已然有些不可理喻,“且不说那时候表姐根本还不识得哥哥,自然不能做那些;也不说这些伺候人的事究竟该谁说。你说你对哥哥、对七婶婶用心,这的确是你的长处,但我只问你一句,当初我给了你身契要放你出去,你不肯,一定要留下伺候哥哥,那时候你是想着哥哥明媒正娶地娶你做妻子么?”
如莺怔了一怔,低头道:“我不过是个奴婢出身,少爷将来是有大前程的,我怎么敢妄想……”
“好。那就是说,你跟着哥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可能娶你为妻,也就是说,你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做妾,并且是心甘情愿去做妾的,可是?”
如莺被绮年问得答不出话来,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低声道:“是。”“既是这样,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绮年静静瞧着她,“妾的本分是什么?正妻还没过门,你就想着从中撺掇挑拨?想着抢在前头生下庶长子?你真当哥哥是那么没有规矩的人?”
如莺颓然倒在地上,掩着脸哭起来。绮年缓缓道:“你若是现在后悔了想出去,我给你一份嫁妆,去寻个老实人过日子也还来得及,你瞧瞧如鹃。”
如莺哭着摇头。绮年叹了口气:“既这样,我看在从前的主仆情份上,提点你一句老老实实回成都去好生伺候七婶婶,别再生那些不安分的想法,将来还能有一份日子过。这会儿赶紧把眼泪擦了,别叫人知道你哭过。”
如莺哭道:“我对少爷是一片真心”
绮年不想再听她说,略一思索,对如鹂道:“叫小雪过来看着她,别让她再出去让人看见了。”如鸳如鹂到底是跟她有情分的,万一一时心软反而弄砸了事。小雪带了郡王府的一个婆子一阵风地进来,虽不是很清楚这里头的事,但也明白这样的大喜日子见了哭声极不吉利,当即叫那婆子架着如莺到屋里去:“若再哭就绑了堵上嘴!”看了绮年一眼见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顿时放了心。绮年出了屋子,捡了厢房里坐了一坐,只觉得疲惫。如鹂忍了半日,还是小声道:“世子妃,如莺她是有好些不对的地方,可她若是回了成都去,那离着立年少爷就远了,怕是三年五载的也见不上一回了吧?”
绮年叹口气:“就是让她如今别见哥哥。”周立年是个有野心的人,对功名前途的渴望远胜一般人。进士与同进士,一字之差而已,起点和将来的前途却是截然不同。如今不知道周立年有没有想明白如莺的心思,若是他有一日想明白了,知道了如莺那点心思,再想着自己头上这个“同”进士的帽子是因着如莺才戴上的,哪里还会对她有什么情分呢?
“她若有福气,回去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哥哥仕途顺遂,将来有伺候七婶婶的孝心在,表姐自己有了儿女之后,便是为了名声为了面子情儿,也会容下她的。”若是周立年前途坎坷,那就不是吴知雯是否容得下她的事了。
“算了,不要再说这些事了。”绮年提了提精神,“今日是哥哥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且后头还有好些事呢”如鸳悄悄给了如鹂一肘子,将她挤到一边去了,笑道:“可不是,这些日子喜事正多呢。先是二舅太太那边下聘,再是县主成亲,再过两个月乔表姑娘也要出嫁了,二舅太太那边想必也不会把好日子选得太远,等霆表少爷成了亲,霄表少爷也就该成亲了。哦对了,听说三皇子的婚期也定了哎哟,真是接二连三的喜事呢。”
绮年不由得笑了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着如鹂那么嘴快了,亏这一串子你也记得清楚。”
吴知霆与张沁的婚事,已经算是定了下来了。李氏那日见了张沁,觉得这姑娘着实本分稳重,虽则性子绵软了些,但西北将军的女儿,在边关都住过这些年的,绝非是那种真的软柿子,一捏一手汁儿。不过是天生好性儿,又是在家做姑娘的,且张家那情况又与别家不同,少不得让着些罢了。
郑氏听了倒是正中下怀。她本是个要强的性子,凡事都要拿捏在自己手里的才好,若娶个媳妇也一般的强硬,且等着婆媳不和罢,倒是性子软些的好。若说管家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