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郡王冷着脸:“张家的事可是你提起来的?”
“是。”绮年一脸的乖巧,“按说父王和王妃在,没有儿媳说话的份儿;且也有人劝过儿媳,说儿媳若插了手,将来但有个不如意,这过错就都是儿媳的。不过儿媳想着,古人还说内举不避亲呢,儿媳若不知道张家好也就罢了,若知道了却不说,为了自己少些麻烦就对二妹妹的亲事置若罔闻,倒不像一家人了。”
昀郡王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他身边的女人,从自己的母亲老王妃、父亲的侧妃们,到如今的秦王妃和魏侧妃乃至肖侧妃,都不会说话如此直白,若细细想起来,倒是当初吕王妃的性情有些相似。只是那时候是自己的王妃,总嫌她说话太过直露不够文雅,如今听儿媳这样讲话,一时倒不由得有些感慨,叹道:“你倒有些像恒儿的生母——罢了,好儿的亲事我自有定论,你且下去罢。”
话说到这份上,绮年自然不会再赖着不走了,当即一福身:“儿媳告退,父王莫忘记用绿豆汤。”便退出了书房。
昀郡王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将那碗绿豆莲子汤看了半晌,端起来一气灌了下去。绿豆汤用井水拔过了,入口凉润清甜又不过分地冷,入了喉中便是一路清凉下去,顿时驱了些暑气。昀郡王用完了汤,转身走到书房里头,找了半晌,不知从哪个书架后头摸出一卷盖着厚厚灰尘的纸来,打开来里头是一副画,画上的女子身穿红衣,手拈花枝倚栏而立,但不知怎么的,却只刚画了一半,并未上色。
昀郡王低头看着画,不禁苦笑。当初吕王妃刚嫁进来之时,他也曾想着琴瑟和鸣,只是吕王妃不爱红装爱武装,当初让她拈花而立,自己为她绘一幅小像,她却只站了半个时辰便不耐烦起来,这幅小像遂也没有绘成,扔在这里已然有二十几年了。吕王妃去后,他也从未想过要拿出来看看,今夜却想起来了。
纸色已然发黄,上头的人却是活灵活现的,甚至连脸上那股子不大耐烦的模样都跃然纸上。昀郡王看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把纸又卷了起来,塞回了原处……
144、珠胎贵不期而结
皇长子失踪的事;皇帝也压了下来;只暗地里派人去调查,可是这事怎么也不能瞒着金国秀的。绮年想了半天;还是自己先去了皇长子府上——金国秀有孕的事说不准只有皇后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还两说呢,万一来个人冒冒失失张口就说了,金国秀受惊过甚失了孩子可怎么办!
绮年先拿了赵燕恒的帖子,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常给金国秀诊平安脉的钟太医,这才敢去皇长子府。随月见她带了钟太医进来,不由得面露疑惑。绮年不好跟她说什么,先请钟太医在外厅稍候;这才进去见金国秀。
金国秀早听见丫鬟说郡王世子妃带了钟太医来,待绮年进来便瞧着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告诉我?是殿下?”
绮年心里暗叹,知道是瞒不住她的,只得把事情捡简单的慢慢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金国秀的脸色,但见金国秀虽然变了面色,但并没有什么大惊大悲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一点,低声道:“世子已经赶过去,正妃千万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过于担忧。”
金国秀并不听这些,只问:“只是失踪?”
“消息传来时,只说是失踪。”绮年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没见到尸首,就还有一丝希望。
金国秀吁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道:“叫吴家人瞒住吴惠侧妃,她经不起这个。”吴知霞的胎儿还不到三个月,心志更比不得金国秀坚定。
“我这就叫人去吴家。”绮年想了想,“还是让钟太医在府上留一日罢?”
“留一日也好。”金国秀只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让钟太医回禀宫里,就说我有身孕了。”
“这时候——”绮年不是太明白。瞒了那么久,这种时候那些人对付了皇长子,不是正好腾出手来对付金国秀么?
“让他们知道我有身孕,或者会打乱他们的计划,给殿下再多几分生机。”金国秀简单地说完,吩咐随月,“请钟太医进来给我诊脉。”
金国秀主意已决,绮年当然不能再说什么,话已送到,也就起身告辞。上了马车,先叫如菱回吴家找李氏,务必把这事死死瞒住吴知霞。不过吴知霞最近沉浸在有孕的喜悦里,要瞒住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约天气实在太热,加上心中有事,绮年一路在马车里颠回郡王府,只觉得自己中暑了,一阵阵的头晕恶心。如鸳如鹂扶着她刚进了节气居,就见白露等在门口,满脸焦急之色,见了她忙迎上来低声道:“采芝病了,这会儿烧得滚烫,奴婢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是风寒加五内郁积。王妃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呢。”
秦王妃自然是来找事的。绮年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是说让丫鬟仔细看着?怎么病成这样才知道?”
白露低头道:“采芝从那日回去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许人进去,后头到了晚上才肯吃饭。这几日饭倒是都用的,小丫头们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今日天大亮了还没起身,进去看时已经烧得额头滚烫了。”
敢情这是折腾了几天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么?只可惜她不知道赵燕恒昨夜就离京了吧?绮年心里冷笑,但身上难受,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扶了如鸳的手进屋里去。果然秦王妃坐在屋里,见绮年回来眉头一皱:“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去皇长子府上探望了皇子妃。”绮年勉强福身下去,“王妃怎么过来了?”
“再不过来,怕是世子的侍妾通房都要保不住了。”秦王妃也不发话让绮年起身,“先是紫菀,再是香药,如今采芝也病成这样了,传出去外头岂不是要议论世子妃苛待妾侍?郡王府素来宽厚,可当不起这个名声。”
绮年蹲在地上,觉得屋子里被秦王妃带进一股香味儿来,更冲得恶心了,勉强忍着道:“是下头伺候的丫鬟们不精心,儿媳自当处置她们。”
秦王妃轻轻冷笑了一声:“说起来,世子妃这进门也快一年了,至今都没个动静。世子已经二十七了,这时候还没有子嗣成何体统?我听说世子妃小日子的时候也把世子揽在自己屋里?这样的争风吃醋,比那小家子的妇人还不如!怎么当得世子妃?将来世子承了郡王位,还要立侧妃庶妃,难不成那时候你也这样的争风嫉妒?”
绮年实在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而且胸口一阵阵作呕,只得扶着如鸳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秦王妃身后的魏紫立刻道:“王妃还没有让世子妃站起来,世子妃未免太不知礼数了。”
绮年才想说话,一开口终于忍不住,哗地一声吐了出来。秦王妃离得近,裙子上都被溅上了几点,不由得变了脸色怒道:“世子妃,你真当本王妃就不能处置你么?”
绮年这时候倒隐约想到了点什么,有气无力地道:“王妃见谅。白露请王妃到别的屋里更衣,把这里打扫一下。”
天气热,屋子里的气味实在熏人,秦王妃素来爱洁,裙脚上被溅上了这些东西真是无法忍耐,只得先去更衣。绮年由如鸳如鹂两人扶着进了自己卧房,接了水漱漱口,问道:“给采芝诊脉的大夫还在不在?请他过来给我也诊一诊。”
如鹂飞一般去了,一会儿带过来一个中年郎中。如鸳早立起屏风,又把绮年手上搭了一块薄绫子,才请那郎中过来诊脉。那郎中两指按了脉门细诊片刻,又叫绮年换了一只手再诊了诊,便满面笑容起身道:“恭喜恭喜,这是喜脉,有一个多月了。”
如鸳如鹂喜出望外,如鹂扯着那郎中道:“可是准的?”
郎中笑道:“小人虽医术浅薄,喜脉还是诊得出的。姑娘若是不信,可再请平日里常来诊脉的大夫再诊一诊,或者更为准确。不过依小人看,十之八九是不错的。”
绮年在屏风后头也愣了。虽说自五月里夫妻两个就不再有意避孕了,但也没想到居然怀得这么快。如鸳连忙封了二两银子将那郎中送走,回头笑道:“还是请平日里相熟的太医再来诊一次罢?”
绮年有些走神地点了点头,抬头见秦王妃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连忙撑起身道:“王妃——”
秦王妃脸上忽地换了笑容,走过来按住她道:“快别起来,有了喜是大事。魏紫,拿着王爷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人来给世子妃再诊一诊。”
既拿了郡王的名帖,太医院自然立刻就派了一名精于妇科的太医过来,仔细给绮年诊过了脉便起身道:“恭喜王妃,恭喜世子妃,世子有喜已一月有余了。”
秦王妃的手指在衣袖里不易觉察地握紧,脸上却是满面笑容:“世子妃是头胎,又年轻,还要请太医仔细写个保胎的方子,平日里要当心些什么,也要请太医一一地提点了伺候的丫鬟们才好。”
太医点头笑道:“这都是在下份内之事。世子妃底子不错,只是近日怕有些劳神罢,须得好生养着才是。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万不可操劳太过了。”一面说,一面到侧厅里去写保胎方子了。
秦王妃笑眯眯在绮年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可算是怀上了,若生了儿子,你就是咱们府里的功臣。只是你年轻人不知道轻重,这有了孕可不比别的,万不可再与世子同房了,只怕他万一把持不住,伤了胎儿可不是小事。如今采芝病着,我看怡云也不怎么得世子喜欢,你该再安排人去伺候世子才是。你身边那几个,还有世子身边的白露,我瞧着都是好的。记得上回世子还带回一个人来,叫什么秀书的,也长得好模样。依我说,你就从里头抬举起一两个来,这才合大家子的规矩,也免得让别人说你嫉妒。”
绮年等她都说完了,这才慢吞吞地点点头道:“王妃说的是。不过毕竟是伺候世子的人,还是等世子回来自己挑中了哪个再抬举哪个吧。”秦王妃显然还不知道赵燕恒是出京了,那就让她等着吧。
世子妃有孕是大喜事,这边太医还写着方子,那边小厮已经飞跑去告知昀郡王。赵燕恒快三十了才有子嗣,这在整个京城里都得算是极晚的了,昀郡王心里高兴,也顾不得别的,径直就来了节气居,也不让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