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个嬷嬷沉着脸道:“世子妃这样与长辈说话,可见这规矩是真该好好学一学了,难怪大长公主要送我们过来。”
绮年不客气地笑了一声:“怎么?敢情外祖母不是找人来伺候我养胎,却是找人来教我学规矩的吗?杨嬷嬷,你还是回舅舅家去吧,跟舅母说,不是我不领舅母的情,是大长公主要让嬷嬷来教我规矩,你在这里也不合适。”
秦王妃不由得有些变了脸色。若是吴家到处去一传,说大长公主捡着世子妃怀孕的时候找人来教规矩,那这是什么好名声?若换了别人,听说是大长公主送来的人,又是宫内女官,少不得毕恭毕敬,便是心里不愿也不敢说的,怎知这周氏如此的混不吝,竟然是丝毫也不买账。
另外一个身材较矮的嬷嬷闻言笑了一声,柔声细语地道:“世子妃误会了,虽说世子妃的规矩差了些,也没有这时候学规矩的道理。只是我们是大长公主送来的,长者所赐,世子妃确实不当辞的。若说这里已经有了一位嬷嬷,那我们也只留下一人便是。不过是为着照看世子妃的胎,有一人尽够了。”
要按绮年是一个人都不想要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个人不留未免也太抽大长公主的脸了,便淡淡道:“既这样,恐怕我们这小庙要委屈嬷嬷了,嬷嬷别嫌怠慢。”转头叫小满,“看是哪位嬷嬷留下,安排食宿,千万不可怠慢。”送进个人来又怎样?若是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她也别当这个娘了!
145、兵来将挡定后院
“又是宫嬷嬷在外头责罚小丫鬟?”绮年手撑着头;厌烦地支起身子往外头看了一眼。
宫嬷嬷就是那个矮个子的嬷嬷;这在节气居住下没两天,几乎把大小丫鬟们的错处全挑了一遍,大清早的就开始吊着嗓子骂人了。
如鹂气呼呼地过来打起帐子;伺候绮年穿衣洗漱,一面恨恨道:“这才什么时候就把世子妃吵起来了,还说不用去王妃那儿请安,不请安有什么用,照样不能多睡一会儿。这大热天的;也就是早晨清凉些好睡,被她这么一叫唤,还睡什么睡!”
绮年笑了笑。没错,这位宫嬷嬷;早晨找一圈小丫鬟们的错,午后再找一圈小丫鬟们的错,总归是不让她好好休息。想来也是,大长公主送来的人,哪里会让她好过呢?不过容这位宫嬷嬷叫了三天,也该消停了:“把白露她们都叫进来,我有话说。”
白露等人也是一脸的忿忿。宫嬷嬷身上有五品女官的头衔,这些丫鬟们当真是没法跟她顶着干的。绮年环视众人,倒笑了:“做什么都这副样子?宫嬷嬷是找不到别的机会下手,所以闲得只能教导小丫鬟们了,这正是因你们管得好啊。”
小雪第一个忍不住道:“世子妃您还笑得出呢。奴婢们现在听见她的尖嗓门就烦,瞧您这几天都没歇息好,太医还让静养呢,这怎么静得下来啊!”
“嗯,也是该让她静静了。”绮年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拿张大纸来,你们六个把院子里的人分一分,务必写明白了谁管做什么,谁归你们哪一个管,写得越明白越好,分成六队,你们各管一队……”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节气居里的下人们统统被集中到了正房前的院子里。屋檐之下,一大张雪浪纸贴在墙壁之上,上头浓黑的墨写着一个个人名,分成了清楚的六纵列。如鸳指着那张纸,大声向院中众人道:“……如今都听清了?你们个人只管个人的事,旁人的事情既不必管也不必做。且都仔细看着,你们的差事,只有管你们的这人才能使唤。比方说小雪管着针线房,那么针线房的丫头只管听她一人的,若有别人再去使唤你们,比方说如菱去说你们绣的东西不好,你们大可不必听。都把这纸看好了,自己要做什么须得记清楚,要听谁的话更要记清楚,”斜瞥一眼旁边的宫嬷嬷,沉声道,“如今世子妃有孕,须得静养,这院子里断不许再乱的,你们每人都只须对管自己的人负责即可,若有谁太热心了去替别人当差应事,或是弄不清自己该听谁的话,那对不住了,凭你是多有脸的,一样都要挨罚。若没出什么事也就罢了,罚你几个月月例权当长长记性,若是出了什么事甚或碍着世子妃养胎,立刻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可听清楚了?”
下头齐声答应。宫嬷嬷脸色很是难看,勉强笑道:“如鸳姑娘,这似乎不大妥当罢?比方如鸳姑娘看见针线房的人做错了事,难道也不管?”
如鸳瞥她一眼,笑道:“自然要管,只是由我告诉小雪,让小雪自去惩处安排。如此一来,下头的人才知道究竟谁能管她们,谁不能管她们。免得有人放着自己的差事不做,尽自去挑别人的毛病。”
宫嬷嬷干笑道:“虽说有理,但若世子妃要个什么,难道也使唤不动她们不成?”
如鹂忍不住一撇嘴笑道:“嬷嬷怎的糊涂了,世子妃要什么,自然是吩咐我们,没听说过还要亲自去跟下头人说话的。”转脸向院中众人道,“方才如鸳姐姐都讲了,世子妃要静养,从今日起各人说话喉咙都要收紧,走路脚步都要放轻,若是扰了世子妃,一样也是罚月例打板子。”
下头有个早就关照好的小丫鬟故意道:“如鹂姐姐,要怎样才算喉咙收紧,脚步放轻呢?”
如鹂笑吟吟转向宫嬷嬷:“嬷嬷是在宫里伺候过贵人的,我听说宫里的贵人们都爱静,所以宫女也罢,嬷嬷们也罢,走路说话都是有功夫的,还请嬷嬷给小丫头们做个示范,也让她们开开眼界,好生学着点。”
绮年靠在湘妃榻上,听着外头如鹂的声音,抿嘴笑了。如鹃把洗净的葡萄装了一小碟送过来,小声笑道:“如鹂这小丫头,如今真长大了好些,能替世子妃做事了。”
绮年捡了一颗葡萄吃,笑道:“是长进了好些,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如鹃见屋里没人,压低声音道:“那天瞧她绣了个香囊,像是重阳节戴的,那样式像是给男人戴的……”
绮年不由得笑了。上回如鹂剪碎了那个荷包,后头如鸳偷偷告诉绮年,立夏知道了后悔得要死,直说自己说的话不是那等意思,还从外头寻了个胭脂盒子来给如鹂赔礼,自然这香囊也就是做给他的了。
“说是叫小丫头,其实也大了……”
如鹃笑道:“可不是么,这一晃眼也都十五六了。”叹道,“跟着世子妃是奴婢们的福气。如莺她——”
绮年笑着打断她:“你都早放了籍了,怎么还自称奴婢呢。”如莺的事她是不想再问了,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谁也不能总指望着别人帮忙。
如鹃也就不说话了,拿过扇子轻轻替绮年打着,看看外头的日光:“也热不了多少时间了,世子妃再熬一熬,到了七月中就好了。”
绮年叹了口气:“这里再热些也没什么,也不知道世子在那边怎么样了……”一念至此,指尖上的葡萄也不想再往嘴里递了,赵燕恒在那边,别说葡萄,恐怕干净的水都喝不了几口。皇长子究竟怎样了?只听说皇帝派去的人开始赈灾,可是皇长子却一直没有半分消息。
如鹃不敢说话,想要安慰绮年几句,又觉得无从安慰起。赵燕恒或者是没有什么,但皇长子若出了事,赵燕恒一样前途堪虞。
外头如鹂充分赞美了宫嬷嬷走路的轻悄,跟小雪两人一唱一和,叫小丫鬟们都学着些,而后才叫众人散去,院子里立刻宁静了下来。如鹃往外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宫嬷嬷的脸色好看得很呢,想必过一会儿就要去跟王妃回报了。”
绮年把手里的葡萄一扔,发狠道:“再过几天,这院子也不许随便出入了,想去回报?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如鹃低声道:“总归是大长公主派来的——世子妃没看见,那个严嬷嬷在二少爷的武园里作威作福的,把二少爷的两个丫鬟紫电青霜都训得一无是处,还要指点着二少奶奶管家,二少奶奶也厌烦得很呢。”
“二弟平素不问这些个事,二弟妹到底是王妃的外甥女,不能不给大长公主的人留颜面。”绮年叹口气,“这哪里是弟妹管家,分明还是王妃管家。罢了,横竖我们这园子里不要出事就好了。告诉小杨,务必小心着,出门见了麻烦就躲,别让他们找着因由往他身上栽赃。”
如鹃连忙答应,又道:“世子妃放心,怎么说我家那口子也是良民,他们不敢随便怎样的。”打死一个家奴,只要对方主人家不追究也就无事,可打死一个良民,即便是没有苦主,那地方上衙门也必须要管了。
绮年摇摇头:“若是对方有权有势,或者干脆就是买来的地痞无赖,万一出了事,纵然把人抓住,也补不了咱们的损失不是?小心为上。”
如鹃点着头刚要说话,外头如菱打帘子进来了:“世子妃,云姨娘和采芝姑娘过来请安了。”说着,朝外头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云姨娘本不要来的,宫嬷嬷硬说她不来请安不合规矩,逼着来了。”绮年自打嫁进来就说了,姨娘通房们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五天一来就足够了。怡云不到日子是绝不过来打扰的,素来都是安安静静呆在自己房里,如今也叫宫嬷嬷逼来了,可见这宫嬷嬷还真是不想让她消停啊。
“走吧。”绮年站起来,“我也活动活动。”太医诊的脉说她劳神了,但身体底子好,并用不着终日卧床,只要头三个月不要过于活动就是了。
外头小花厅里,怡云一脸无奈地站着,见了绮年便道:“给世子妃请安,妾今日请安来晚了,请世子妃责罚。”
绮年在椅子上坐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今儿又不逢五又不逢十,也不是请安的日子,怎么倒过来了呢?”
旁边的宫嬷嬷笑道:“世子妃不知,姨娘通房们每日来请安是规矩,这规矩——”她话犹未了,如菱已经接口道,“每五日一请安是世子妃定的规矩,嬷嬷觉得,是世子妃的规矩大,还是嬷嬷你的规矩大?”
宫嬷嬷笑容不变,好似早就预备如菱会说这话了:“如菱姑娘这话岔了。王妃那里,两位侧妃都是要每日去请安的,世子妃自然也要学着这规矩才好。”
搬出秦王妃来,如菱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