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绮年顿时大喜,“几时诊出来的脉?有了几个月了?”许茂云嫁过去之后千好万好,只是一直没身孕。虽说她年纪本来不大,韩夫人也不催促,但她自己其实还是有压力的,如今怀上了那就真是十全十美了。
丹墨也笑得合不拢嘴:“昨儿晚上喝了两口鱼汤就吐了,还当是吃坏了东西也没在意,今儿一早去给夫人请安,看见那鸭子肉粥又吐了。还是夫人知道,立刻就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夫人叫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家里报喜,奴婢这不就跑到您这儿来了么。”
“如菱,去把腌的那个酸梅拿一坛来。”绮年马上想起来,“这是自己家园子里的梅子腌出来的,拿回去给你们家少奶奶,若是喜欢,我再叫人送两坛去。”
“多谢世子妃,我们少奶奶现在就想吃点酸的呢。”丹墨眉开眼笑。孕妇都爱吃点酸的,但许茂云从前没这个口味,韩家也没备下,这会儿正叫人到处去买山楂糕杏脯之类呢。
绮年真想马上去看看许茂云,可惜手头一堆的事儿死活走不开。丹墨自然明白:“等过些日子世子妃再去也是一样的,奴婢还要去吴府上报一声儿,就先告退了。”
许茂云这个喜讯让绮年高兴得都有些坐不住了,马上把手头能搜到的各种酸东西都收拾了些叫丹墨带回去,等人走了还在高兴得团团转:“真是太好了,喜事都扎堆了来。”
“什么喜事啊?”赵燕恒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绮年还在兴奋头上,站起身一边迎过去一边笑道:“都是喜事啊,咱们院子里这两个丫头要大喜了,韩少奶奶又有喜了,可不都是喜事吗?”
赵燕恒笑了笑:“韩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韩少奶奶有喜倒真是大喜事。”算算韩兆也快而立了,这时候才有第一个孩子,不喜才怪。
绮年看他脸上虽然带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连忙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汉辰辞官了。”赵燕恒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倒,把绮年搂到膝上坐着,头靠在她肩上,“皇上准了,给了他一个员外郎的空衔,又赏了些东西,让他回家乡去了。”
“怎么?”绮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辞官?皇上不用他了?”
赵燕恒苦笑一下:“不,皇上倒是留了,汉辰说上回为永顺伯的事儿受了伤,身子大不如前,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他做的事,早晚是要招忌的,如今趁着皇上还念旧情肯放他回去,倒也是件好事。”虽然嘴上说是好事,却仍不禁有几分唏嘘。
绮年轻轻叹口气:“你也说是好事了。我觉得也是,与其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如回家乡吃碗安稳饭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过日子了。”周镇抚与赵燕恒不同,赵燕恒身上有着郡王的爵位,即使招了皇上几分忌惮,也能保住一生无忧。而周镇抚毫无根基,皇帝信任他时他就是权臣近臣,不信任了就是碍眼的绊脚石,随时可以除去。与其将来皇帝厌弃了他,或者新皇登基忌惮他知道得太多,还不如趁这会儿皇帝还有怜悯之心的时候激流勇退。虽然跟从前呼风唤雨的日子没法比,但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赵燕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跟周镇抚相交多年,看起来二人各为其主交集不多,其实颇有几分心照,这会儿周镇抚退场,他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少小离家,如今家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在京城这些年连个意中人都没有。他这人性子也古怪,那些大家闺秀又不大入得他的眼,嫌规矩太多。原本他看中了清明,我想着他是个不拘身份的人,表面上看着放浪,其实是个有分寸的,将来又是一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麻烦,若能成了清明也有靠,谁知道——唉!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我想后日在家里为他饯行。”
“是该替他饯饯行,从前在成都的时候他也算帮过我的,我来下厨备几道菜罢。”虽然说当时救人的主力是赵燕和。
赵燕恒感激地看看绮年:“你最近忙成这样,还要给你添麻烦……”
绮年笑起来:“这算什么麻烦。”做妻子的下个厨也是理所应当的,替丈夫招待一下朋友,这要是在上辈子那都是很常见的事儿了,“对了,给三皇子的礼单拟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减的没有?还有显国公府两位金公子的,我知道你跟他们亲厚,这礼单也要你亲自看过才好。”金国廷今年是要参加春闱了,金国润则是去年秋闱刚刚中了武举人,兄弟两个已经预备三月里同一日成亲,倘若金国廷这次春闱能高中,那就是三喜临门。
赵燕恒随手接过礼单又往桌子上一扔,搂紧绮年的腰:“不看了,统统明日再看。”嘴唇凑到绮年耳边,“品姐儿也这么大了,我们也该再生个儿子才好。”天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想要跟妻子风花雪月一番,片刻之后就是礼单啊采买啊这些鸡毛蒜皮。
绮年怔了怔,脸腾地红了:“天还早……”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燕恒已经把她横抱了起来:“是啊,生儿子就要趁早么。”
在外屋守着的白露听见内房的门关闭上闩,连忙退了出来,吩咐厨房备下热水,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了耳房。小雪正在绣荷包,看她进来便道:“怎么没在那边守着?”
白露笑笑:“一会儿要备着热水送进去呢。你这是给小满绣呢?”
小雪一听就明白屋里在做什么,脸上红了红,道:“我姐姐四对,送如鹂四对。这些小东西,免不了要用的。”
白露就着她的手看了看:“你针线好。我不成,不敢送这些东西,从前得的几尺松江布还在,一人一份儿,但愿她们别嫌寒酸才好。”
小雪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松江布是好东西,谁会嫌?只是你该留着做嫁妆的。”
白露低头不语。小雪觑了觑她的面色,一面飞针走线一面自言自语地道:“我姐姐和如鹂都是有福气的,嫁个实在人做正头娘子,吃穿不愁,日子顺心。依我说,咱们就算那很有福气的了,主子实心实意替你谋个好出路。远的不说,就说县主那边的丫鬟,何曾有几个好下场的?原来的春娇秋婉那是素来的跋扈,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如今陪嫁过去的那几个,秋雨前几日又被撵了。姚黄也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又跟着县主陪嫁过去,如今还不是天天的发着愁,哪次回来不是一脸的愁容?她今年也二十岁了吧,我看县主也没替她想过配个什么人家。”
白露低声道:“我知道。世子是念着情份的——”顿了一顿,有几分艰难地道,“世子妃,也是真心替咱们打算的。”这话说得艰涩,说完之后却又觉得有几分轻松。
她这一样一说,小雪倒不好说什么了,半晌才道:“姐姐若想通了就好了。”
白露苦笑了一下,头又慢慢低了下去。
绮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酸溜溜的,哪儿都不大自在,一睁眼见窗户上都大亮了,吓了一跳,坐起来手往旁边一摸,早没人了。如鸳抿着嘴端了洗脸水进来:“世子去衙门里了,外头的事儿奴婢们都安排下去了,外头只知道世子妃正忙活这些日子送礼的事儿呢。”
“死丫头!”绮年一半放心一半也有些脸红,假意嗔了如鸳一句,起身漱口洗脸,一边又道,“明儿要在三春山房给周大人饯行,你悄悄叫小杨去外头单独采买了来,直接送到小厨房,走咱们院子的账。”这么多年赵燕恒跟周镇抚都是私下里打交道的,如今饯行也还是私下里来的好。
如鸳一一答应,熟练地替绮年梳头更衣。绮年从镜子里看了看她:“你比如鹂还大几个月呢,如今她都要出嫁了,你心里也没个可意的人?”
如鸳脸一红:“奴婢也没多大呢,世子妃就想着往外头赶人家了,敢情是用腻了奴婢了?”
“全是歪理!”绮年笑着斥了一句,“这不是为你好么。”
正说着,如菱进来了:“世子妃,林家娘子和林姑娘过来了。”
绮年进了偏厅,苑氏和林悦然已经坐在那里,还抱着苑氏的儿子。小男孩儿长得不像苑氏,倒有几分像林悦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睛搂着苑氏的脖子不撒手,弄得苑氏要起身见礼都不大方便。
绮年紧走两步止住她:“林嫂子快别这样见外。这是哥儿?好一双精神的眼睛。”
苑氏笑道:“认生,在家里没怎么出来见过生人。宝哥儿,这是王妃姑姑,你看,你戴的长命锁还是王妃姑姑送的呢。”
绮年连忙道:“宗人府还没回复呢,林嫂子可别这样叫。”
苑氏笑道:“外头都传遍了,也就是几天的工夫。世子原是嫡长子,继承郡王位名正言顺,宗人府不过是走道手续罢了。我们姑嫂两个是特意来给世子妃道喜的。”从善如流地改回了世子妃的称呼。
绮年看看林悦然。两个月前林家老爷和林夫人的孝期已经满了,可是林悦然仍旧穿着素净的湖绿色薄袄,下头蜜合色裙子,头上只有几枝素银钗子,打扮得比如鸳她们还不如。人也还是那么瘦,虽则比那些日子瞧着好些,也仍旧缺乏血色,眉眼之间全无十七八岁少女的活力。绮年看着就不由叹了口气:“妹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该好生补养一下才是。”
苑氏眼圈倏地就红了:“妹妹就是心怀郁结,悲伤太过的缘故。我们姑嫂两个,我是个寡妇,又拉扯着儿子不好出门,妹妹也是见天地就在那小院子里,胸怀不开也是有的。”
“如今妹妹出了孝期,若愿意也跟我出去走动走动罢。”林悦然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说亲事的。罪臣之女,虽说皇帝亲口说罪不及妇孺,这名声也是不好,想结什么好亲事是没有了。但毕竟曾经是官家小姐,若说随便嫁个市井之辈也是不行,还是得往那乡绅有耕读之家的去瞧瞧,虽无仕途,但也能说得上话,不至于相看无言。当然,首要的还是让林悦然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否则一直这种病怏怏的模样,谁家也不会想娶的。在眼前的就是二月二,三月三,都是出去踏青游玩的日子。
苑氏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