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莺颓然坐倒在地上:“姑娘好狠的心,就不肯替奴婢说一句话……”
如鹂在一边听得不悦,拉着脸道:“莺姨娘这话说的真是好笑,王妃当初连身契都放了你的,还要怎样?如今倒怪起王妃心狠来了,难道还要王妃做主让立年少爷娶了你不成?”
绮年摆摆手止住如鹂:“你若还是我的人,我自然可以说话。可你如今是哥哥嫂子的人,我一个做妹妹的,断然没有管到哥哥房里去的道理。你回去吧,记着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如莺茫然地站起身来,随着如鸳往外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今早她请缨要来郡王府问安时吴知雯眼中微微的讥笑,原来她早就料到自己想来说什么,又早就料到绮年会给什么样的回答了。
绮年看着如莺有些踉跄地走出去,叹了口气。如鹂快人快语地道:“王妃别多想,这是自己不知好歹!当初王妃不是没劝过她,自己情愿做妾,如今又来说什么呢!也不想想,王妃若说了话,可怎么跟少奶奶交待呢。”
绮年苦笑了一下:“表姐早料到我会说什么了,否则也不会让她来。也不知这些年表姐变成什么样儿了……”想必是与从前那个心比天高的少女已经大相径庭。
绮年在这里想着吴知雯的时候,吴知雯已经跨进了吴府的大门。月白色的袄子,蜜合色锦裙,在腰部只是微微丰满了些,尚未有太明显的轮廓。头上戴一枝白玉如意钗,鬓边几朵蜜蜡绿松石的珠花,再不复从前那样艳光照眼的打扮。
李氏在兰亭院里看见这样的吴知雯走进来,不由得也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给母亲请安。”吴知雯拜下去,早有丫鬟们上来扶起来了,“这些年不在京中,没能来探望母亲,是女儿不孝。”从前在家中做庶女的时候,心里只埋怨嫡母不贤不慈,不肯宽待自己和姨娘,如今自己嫁了人,家中也有了妾室,才知道当初嫡母已然是足够宽厚了。
李氏听得怔了怔。套话人人会说,说得是否真心却是能听出来的,倒弄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是跟着姑爷外放,哪里说得上不孝。快坐下,双身子的人处处都得小心些。”
孟涓上来见礼,吴知雯看着这个弟妹,转过身去真心真意向李氏道:“母亲对我们兄妹的恩情,没齿不忘。”一般人家的嫡母,有几个肯替庶子结这样好亲事的?
李氏略有几分不自在地笑了笑:“你们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要尽心的。”说了几句家常寒喧的话,问到周立年,“上回来信说姑爷升了官,你父亲很是高兴,只是你这样带着身子千里迢迢的回来,实在不大谨慎,万一路上累着了如何是好?”
吴知雯笑笑,不肯说自己是为了什么,只道:“相公升了官固是好事,但因升得快了,颇有人不服,如今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呢,我怕在那里反给他添了累赘,便回来了。”欠身道,“相公还有一封信,让我带给父亲的。”
“你父亲在外头指点雱儿和你表弟的课业呢。”李氏一边说一边叫人去请吴若钊等人,“既回来了,在家里多住几日也好。”
吴知雯歉意地一笑:“多谢母亲,只是——相公的生母是一起回来的。”说是没婆婆,其实还有个应该叫婶娘的婆婆。
李氏不觉皱了皱眉:“也罢,总归是姑爷的生母,你好生孝敬着,姑爷也念你的情份。”不过这位生母确实有点不大省事,跟着已经过继出去的儿子过日子算怎么回事?到底周立年这算是二房的儿子呢,还是仍旧算七房的儿子?这搞得称呼上都没法算。
吴知雯点头受教,又说了几句话,吴若钊等人已经回来,见了一番礼。吴知雯看弟弟比从前高了好些,眉宇间已经是成家男人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大慰,说了几句话,便拿出信来递给吴若钊。
吴若钊略略有些讶异。按说周立年若是有什么事,前头写信来的时候就可以说,或者让吴知雯捎句话也成,何必再特意让她带一封信呢?想着大约是女婿有什么要求不好对吴知雯启齿,便特意拿了信到旁边厢房里去看,只看了几行,他脸色就变了。
信里并不是对吴家有所求,甚至根本没提到吴家,信里写的是他怀疑齐王已经不在封地,并列举了一些蛛丝马迹。齐王的封地在成都府,周立年却不仅在成都长大,更因为行商走遍了整个成都乃至近旁的渝州,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根据他所列举的线索来看,齐王确实可能已经悄悄离开了封地。
除了这些线索之外,信中并没提到别的话,甚至没有要求吴若钊将这些线索告知朝廷,但吴若钊捏着这信,手却微微有些发抖。他为官多年,如何不明白这封信的厉害?吴家素来是不参与立储之争,只忠于九龙宝座上的那一位。即使吴知霞被点为太子妃嫔,吴家已经是太子一党,那也是因为皇帝做出了决定,将吴家送上了太子的船。但周立年——他的这个女婿却是主动参与了进来,大胆地向太子示好,将宝全压在了太子这一边!
目前来看,太子似乎是稳操胜券了,但他一日不登基,一日就不能算尘埃落定。可是翻过来说,毕竟齐王已经就藩,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太子也不能主动挑起争端。现在有了这封信,太子就有了动手的理由。可是以吴若钊的眼光来看,太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对付齐王,而是尽快继位。此时若起争端,万一皇帝觉得太子对兄弟不慈,那反而要弄巧成拙。周立年这封信,成则有从龙之功,将来飞黄腾达皆自此信始;反之则是一败涂地,若将来齐王登基,治他一个满门抄斩毫无问题。自然,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吴家也跑不了。
吴若钊紧紧地握着那封信坐着,直到吴知霄悄悄走了进来:“父亲——”
“你看看这个。”吴若钊深吸口气,将信递给了儿子,“依你看怎么办?”
吴知霄看完信也皱紧了眉,半晌才道:“依儿子浅见,须将此信呈交太子。”若是不交,吴家是两头讨不到好,万一因此使太子缺少警惕失去大位,那吴家就完了。
“为何不是呈交陛下?”吴若钊抬眼看着儿子。
吴知霄苦笑:“若呈交陛下,妹婿私自窥探齐王,居心叵测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若不是有心窥探,如何能得到这些线索?皇帝再怎么为了天下安定着想,也不会喜欢有人去揣测怀疑他的儿子。即使最后证明这些怀疑都是对的,皇帝心里照样不舒服。皇帝不舒服了,你还想舒服吗?
吴若钊深深叹了口气:“这封信,还是送去郡王府吧,让郡王给拿拿主意。”
186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周立年;绮年有类似的担忧。并不是担忧他站错队,赵燕恒与太子是牢牢绑在一条船上的;当然是越多人支持太子越好。她担忧的是周立年这种激进的态度;就像当初他不顾吴若钊的反对一定要去参加春闱一样。甚至吴知雯回京城养胎,还把家里人都带了回来;未必不是他的一种态度。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跟赵燕恒讲;因为赵燕恒现在要担负的压力比她重得多;她能做的;也就是把王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让他不必为了后宅的事烦心罢了。
“丹园那里没什么动静?”将到产期;绮年觉得腰是越来越容易酸;但为了生产顺利;她仍旧坚持每天在院子里走一圈。
豆绿垂手跟在她身后;恭恭敬敬地答道:“那边倒是说过让奴婢伺机给王妃下个绊子,但奴婢说王妃身边的人跟得紧,找不到机会下手,那边只骂几句奴婢没用,也就罢了。”
“也就罢了?”绮年重复了一下,有些怀疑。秦王妃真的死心了?还是因为被禁足确实有本事也无处施展?想想大长公主,想想秦家,绮年觉得没有那么乐观。
豆绿有些惶恐:“奴婢不敢撒谎。”
“也罢,院子里看紧些,到了那天,除了稳婆之外,其他各院丫头们统统不许入内,你们必须有两个人紧紧跟着我。至于你——”绮年看一眼豆绿,“在我生产之时惊慌失措险些弄错了药,打发到庄子上去就是了。”
这就是给了出府的理由,豆绿大喜,扑通跪下来给绮年磕头:“奴婢谢王妃恩典。”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绮年是天快亮的时候发动的。一早晨节气居是如临大敌,赵燕恒没出去,连昀郡王都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只有肖侧妃管着府里的杂事,还要隔一会儿往外书房传传消息,忙得不可开交。林悦然跟着她帮些小忙,见肖侧妃终于得了闲坐下来,忙捧了杯茶过去。
肖侧妃接了茶喝一口,笑道:“一家子都是这样,要生孩子了就阖家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苑氏这些日子也住在荷园里,身边跟了几个丫鬟婆子,说是伺候,其实也是监视,除了能带孩子出来走动走运,极少能出屋子的。今日借着机会也出来透口气,听了肖侧妃的话便道:“王妃是尊贵人,肚子里是小世子,自然要仔细着。”看了林悦然一眼,心想若是小姑子能留在郡王府,岂不一样是这样尊贵?
肖侧妃淡淡一笑:“林娘子有句话说对了,王妃是尊贵人,自然要仔细。为何这样尊贵?皆因王妃就是王妃,是郡王正妻!若换了是别的侍妾通房生产,可没有这样兴师动众。这个道理,高门大户也罢,小门小户也罢,都是一样的。”
苑氏低了头不敢再说话,林悦然心下明白,轻轻拉了肖侧妃的手低声道:“多谢侧妃,我都明白的。”在郡王府住的日子也不短了,难道还看不见郡王爷的态度么?前些日子云姨娘过世,郡王这里就连一个侧室通房都没有了,却也从没见谁提过要给他房里添人的话。可见肖侧妃说得对,王妃是不愿给郡王添人的,若是自己当初鬼迷心窍非要凑上去,哪里会有好处?还不是把当初的姐妹情份都给毁了!
肖侧妃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句话刚说完,丁香气喘吁吁冲进来:“生了生了,侧妃,王妃生了,生了个儿子!”
“这么快!”肖侧妃大喜,“这才刚过午呢。快,快去给王爷报喜——不,我亲自去!还有,阖府都放赏,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