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时常待兄弟两个回来之后,还要问一问交往之人的情况。
这一阵兴奋劲儿在京城足足拖了半月有余,最主要的是,人人都在谈论本科解元孟烨。
“孟解元今年还不满十八呢,是永安侯的嫡次子。”湘云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永安侯府是开国功臣封侯,世袭罔替的。永安侯的长子是御史,今年三十了,当初是二十五岁的时候中了探花,皇上亲口指婚的公主,是出名的铁面驸马。”
乔连波正绣着花,闻言好奇:“铁面驸马何意?”
湘云掩着嘴笑:“御史是专门弹劾大臣的,孟驸马铁面无私,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绮年也听得有趣:“上次去东阳侯府,倒是见了两位孟姑娘,一位叫孟涓,一位叫孟湘的,都是永安侯府的姑娘吧?”
湘云想了想,点点头:“没错。那孟涓姑娘就是永安侯的庶女。永安侯跟夫人夫妻恩爱,是京中典范。便是纳了个妾,也是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乃是夫人怀第三胎时亲自为侯爷纳的,除此之外,侯府大房里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呢。这个妾姓杜,也是很守本分的人,生了一双龙凤胎,今年好像才十一岁。永安侯夫人极喜欢的,视如亲生呢。”
乔连波听得一脸羡慕,绮年却只觉得怪可悲的。夫人有孕,就得亲自为丈夫纳妾,然后这样子还是京中恩爱夫妻的典范!那要是不典范的,还要怎么样?
湘云肚子里简直有一本京城官员勋贵后宅人物图表,滔滔不绝:“侯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嫁出去了,孟解元也算是老来子,比他兄长小了十二岁呢。眼瞧着这会儿中了解元,不知明年能不能中探花,若真中了,永安侯府便是一门三探花了。”
绮年不由自主想起小李探花,赶紧咳嗽一声压倒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怎么叫一门三探花?”
“永安侯府如今是三房人,二房老爷当年据说才华犹胜长兄,十八岁上就点了探花郎。不过听说生的儿子不肖父,至今不怎么爱读书,考中了秀才之后就再没中过,想来今年又没中了。倒是庶出的湘姑娘跟孟二老爷像,这些年在京中有第一才女之称呢。只可惜是个庶出的,不常出来走动。”
绮年想起许茂云的话,问道:“听说三房还有一位特别美貌的姑娘?”
“是有一位滢姑娘。不过三房老爷少爷们都不怎么成器,如今连个官职都没有,所以等闲也见不着。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将来说亲也不知会不会耽搁。”湘云说得溜了嘴,猛见乔连波脸上微红,陡然惊觉自己不该提什么说亲的事,赶紧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看奴婢都胡吣了些什么,姑娘可别恼,奴婢给姑娘们沏茶去。”
绮年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只怕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事,她都装在肚子里呢。包打听一般。”
连波轻声道:“舅母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
绮年想了想,笑道:“外祖母身边身的人自然更好,表妹住在外祖母处,舅母可不好送人过去。”
连波连忙道:“我并非埋怨舅母什么。”
绮年一笑,放下心来,把话带开。绮年看看她手中的荷包,犹豫片刻终是问道:“表姐这荷包给谁做的?”
“哦,就是冷家姐姐。”
“这花样子……看着倒似男人用的……”
绮年这个荷包用了天青色缎子,上头用玉色和蟹壳青色丝线绣着一丛茂竹,竹丛下一只黄雀正在觅食,看着颇有寒冬之意,确实与平常女儿家用的荷包不同。
“玉如她不喜那些鲜亮颜色。”绮年想起冷玉如那古怪脾气,不由得想笑,“她最喜崔白的画,我也只是仿着画意绣一只罢了。”
乔连波有心想问崔白是什么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绮年顺口就说出来,她只怕崔白此人家喻户晓,偏自己不知,若问出来,岂不惹人笑话?犹豫良久,终于没有问出来,只道:“听说舅母过几日要去大明寺上香还愿?”
秋闱之前,李氏到处上香,现在儿子中了,自然要去还愿。她只带了绮年和知霏,知雯推身子不爽,不想去。至于知雪,自然有郑氏带着出去。
绮年大约能猜到乔连波问这话的意思,但是李氏很明显不打算带上她,所以绮年也不想提。说实在的,乔连波性格柔顺,算是标准的古代闺阁,就是这性子实在弱过头了。就说上次在林家,绮年实在想不明白,林悦然耍个性子而已,就是受点气,又何至于一路哭回吴家?她估摸着,李氏就是不愿意惹这个麻烦,所以才不带乔连波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好心带她出去,最后出点什么事再被颜氏骂一顿。
其实绮年觉得颜氏有时候也怪可怜的。娘家身份显赫,嫁进来的时候虽然是继室,想必也是十里红妆得意一时,可惜就因为没生下儿子,到如今只好指望着继子和庶子过日子,这其中心情之微妙,没经过的人真是难以体会。
颜氏最爱的女儿就是吴若莲,大概父母总是爱最弱的那个儿女,吴若莲因着脸上有疤只能低嫁,最后还落了这么一个身死的下场,仔细想想她生前的日子,估计远不如绮年的母亲舒心。所以乔连波这一来,颜氏就把对女儿的疼爱愧疚之心全部加诸于她了。这是好事,可是做过了头就不好了。颜氏大约也是生怕乔连波会受亏待,所以特别想给她撑腰,但是撑到现在——好像是把乔连波撑着了——吴家的人,基本上都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乔连波。
“是去大明寺,舅母打算早去早回,不在大明寺久留。”整天呆在颜氏那个松鹤堂里,颜氏到底是老人了,跟小姑娘没什么可说,乔连波大概也是闷得难受吧,要不然不会来提这件事的。绮年略带怜悯地看看乔连波,低头刺绣去了。
屋子里有一刻的寂静,只听见丝线穿过绸缎的声音。乔连波终于起身道:“外祖母该念完经了,我先回去了。表姐莫送了。”
走出蜀素阁,乔连波默默走了几步,忽然问身边的吴嬷嬷:“嬷嬷知道崔白是谁?”
“崔白?”吴嬷嬷哪里知道。
乔连波低下了头:“表姐今日随口就道出此人,我却一无所知。表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大约是大姑奶奶教的罢。”吴嬷嬷虽然不大情愿,但也不能不承认,“大姑奶奶琴棋书画皆精,表姑娘——其实远不如大姑奶奶当年呢。”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绮年一句坏话。
乔连波淡淡一笑:“我还不及表姐呢。那我娘呢,难道这些她都不知?为何没教过我呢?”
吴嬷嬷顿时红了眼圈:“姑娘——咱们太太命苦啊……”出嫁之后诸事不遂,整日里忙着跟丈夫的家人周旋,回了自己房里还要处置姬妾,哪里有教导女儿的心情和时间呢。
乔连波望着远处,幽幽道:“我知道娘并不喜欢我,嫌我不是男儿,所以只教我刺绣。”她并不理睬吴嬷嬷的眼神,淡淡续道,“只是我不能总不如人,从明日起,除了去春山阁外,我再不要整日刺绣了。我要读书写字,总有一天,我也能作诗,能画画,我也能——随口就说出崔白是谁!”
42大明寺再遇绑架
绮年跟着李氏去大明寺;第一是为了上香还愿;第二是吴氏的忌日快到了;想在这里做一场水陆道场;毕竟是住在吴家;颜氏又还健在,不好在吴家提什么忌日;第三则是为了跟冷玉如见个面儿。
这段时间,冷玉如又被拘进恒山伯府去住着了;好容易这次恒山伯府的女眷们也来大明寺上香;所以冷玉如差丫鬟送了封信来,绮年就去求李氏把上香的日子定在这一天。
李氏爽快地答应了。她是还愿,日期上本来早几天晚几天也并不重要,且绮年跟她说起冷玉如的事;李氏也觉得有些怜悯——郑瑾娘娇纵;无人不知,冷家姑娘说是去小住,其实就是去受气,怪可怜的人。既然两个闺中密友想见一见,何不成全呢。
“舅母冷不冷?”绮年把脚炉往李氏脚下再塞一塞。已经八月底了,京城这边冷得快,李氏身体又不是很好,有点虚寒,所以特别怕冷。
李氏脚下发热,心里也暖,笑道:“舅母不冷,倒是你,可觉得冷么?”她只生了一个儿子,且这辈子大概也学不会说这种贴心贴肺的话。庶女倒有两个,可是一个不怎么亲近,一个又太小。如今李氏越来越觉得,若绮年是她的亲闺女,该有多好呢。
“我不冷,今儿日头好,等会儿爬起山来就暖和了。”
绮年这话说得不错,等一行人进了大明寺,李氏额上已经微微冒汗。在各殿上香之后,李氏捐了香油钱,被知客小沙弥引起一处院子休息。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声音,片刻之后小沙弥进来,满脸笑容小声向绮年说:“恒山伯府的夫人姑娘前来上香,就在隔壁院子歇着。”
绮年知道定是冷玉如来递信的,叫如燕拿碎银子打赏了,又跟李氏说了一声,便带了如燕出了院子。
冷玉如已经带着听香等着,一见面便拿出一封信来:“韩嫣来的,韩大哥中了第八名举人。”
绮年大喜:“快拿来我看。”因着她是寄住吴家,所以韩嫣的信件都寄给冷玉如。
韩嫣信上絮絮又写了一堆问候的话,最后不无几分得意地说韩兆取中了第八名,不日就将进京,为明年春闱做准备。
“韩大哥不在家里过年了?”
冷玉如嘴角微微翘了翘:“若能有人引荐,先见见试官岂不好呢。”
绮年恍然大悟。考进士跟考举人难度完全不一样,其中房师的一点个人偏好,说不定就定下了学子的成败。到了这时候,韩大人怎么也得想办法打点一下从前的人脉,为儿子尽量铺一铺路。
冷玉如叹了口气:“可惜我家无人,你也……”吴侍郎倒是好人选,但他又只是绮年的舅舅。
绮年低头想了想,把话题转开:“你还住在恒山伯府?”等韩兆来京,她倒可以找机会向李氏透个话,但吴若钊愿不愿照顾可就不一定了,毕竟素不相识。只盼韩同知在京中有亲朋故旧可以出力吧。
“可不是。”冷玉如自然也知道绮年的难处,并不再提此事,转而说起郑瑾,“你可知道为何恒山伯府今日要来上香?”
绮年却只看着冷玉如头上的首饰:“这不是郑姑娘的首饰吗?怎么,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