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他眉目转盼间神采流移,忽而脸上一沉,居然骂了句粗话,“太医院那般狗奴才,喜症病症只怕都瞧不明白,留又何用,不如砍头去作料。”
兔子惹急了会跳墙,皇上惹急了也会骂娘,饶是九五之尊,才学高雅,仪表堂堂。本来对子嗣还没那么期待,结果被临海王妃进门有喜一激,加上局势所迫,这会子根本就是血往脑子冲,有些顾不得了。
萧清霁心头暗笑,其实这有没有喜,她自己也不知道。月月来的桃花葵水迟了十天,风寒在身那几天又吐了两回其实是吃多了糯米糕。单凭这两样,谁也说不准。不过她也没说自己有妊是不,以讹传讹,这一起都是谣言惹的祸。朝中的局势,她也是知道一些的,索性依势而为,将前事化解。
“皇上,您先别急,臣妾的小日子是迟了几天,太医那里把不出来也正常。依臣妾看,这八成是没有喜。妇人身子不爽利,小日子迟个十天半月的,也是经常有的。”上月初一才草草行了一次房,那个日子正是自己不易有孕的。一般大夫把不出月份浅的喜脉情有可原,太医院的太医可谓精于此道,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大约因为这葵水没来,抱着点侥幸,索性说把不准。
本来皇后有孕,皇上是挣扎了一番,算是高兴了。做好准备来迎接好事了,迎头浇了一头冷水,可能是空欢喜一场。他意兴阑珊,嘴角的笑僵在哪里,一点点剥离,露出狼狈的里子。
“太医也没把准,许是月份浅。总之还是有希望的。你小心些,别磕着碰着,把孩子吓着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他将脸埋在手心,声音闷闷的,难得孩子气。
“臣妾有罪,让皇上担心了。只盼上天垂帘。”萧清霁眼里起了薄雾,叹息道:“母后那里。。。”
皇上抚着发烫的脸颊,叹息长叹息短,打断她的话,“朕回宫去给母后请安了,老毛病,有些头疼胸闷,是被气着了。一帮后宫闲人,整日无事生非,兴风作浪,这回要好好发作。你也别担心,母后没恼你,恼的是朕,这会子知道你有喜,不知多高兴呢。一再叮嘱朕要好好待你,不能置气,还说明日要来看你。”
太后听闻皇后有喜,那皇后传病气给皇上的谣言是不攻自破。略一想,便知道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心生悔意,不该冷落了皇后。前三个月是动不得,气不得,若是因自个的缘故坏了胎气,那真真是无颜见祖宗了。故皇上一去慈元殿,劈头盖脸遭了训,道是不着调,让她操碎了心。骂完了又喜极而泣,心心念念记着她的小皇孙,要皇上亲自去看看他们娘俩。
萧清霁哪能和太后生气,凭心而论,太后待她极好,就算触了逆鳞,也未落了皇后面子。
“若没有母后,这偌大的后宫臣妾哪能过的如此顺心呢,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这有喜的事并不能确诊,万一落了空,母后岂不是又要心伤。这是臣妾的罪过。”她的鼻尖起了小皱纹,显得很苦恼。刻意传出有喜,是皇后的计谋,既然引来了皇上,那么收尾就让他去做吧,反正是对他的路子。
他的心忽上忽下,跳的极快,今夜可是被臣工在朝堂上扯嘴皮子有趣的多。皇后的心思和苦恼他看着眼里,这真是瞌睡了送板凳来,他需要子嗣,她就有了子嗣。就算这个孩子最终没有来,那他来的假象也要利用一番。
“你可是放了把大火了。”他微微颌首,敛了面上的情绪,拔身过来把萧清霁抱在胸前,轻声轻脚走到床上,自个也掀开锦被躺了进来,声音染上了倦色,“把朕折腾的够呛。”
萧清霁躺在里头,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虽有埋怨却没有不忿,正中圆心。世人买东西的习惯,都是要借故挑剔一番,这才讲价买。她翻了个身,对着帐幔上的玉兰花纹发愣,目光没有焦距。
见对方没有接话的意思,赵珣也不在意,续道:“不过火放的好,把豺狼虎豹都烧出来了。只是皇后有孕的事,天下人皆知。”
她撇撇嘴,心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便再没有更好的法子如这个快让皇上着势了。
赵珣伸手把她翻过来,歪在他怀里,这才满意的叹了口气,笑道:“总对着墙作什么,还不如看朕。”
她乖乖伏在怀里,听着那咚咚的心跳声,觉得有些不自在。虽说两人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平常相处里总是循规蹈矩,带着礼节的梳理,这有萧清霁的性格使然,也有赵珣不想亲近的意思。
“你听我说。”他没有用朕,大掌在她墨发上摩挲,带着安抚的味道。眸子是漆黑的墨色,恍若漫天的乌云团团起,难得如此坦白,“皇后有妊的消息,不比急着去澄清,待三个月后,不管是否真有,都要三个月后,才去澄清这件事。”
萧清霁被赵珣像个螃蟹一样卡在怀里,只能动动手指。她明白,肉戏来了。皇上的意思是,自个顺势而为,传出皇后有喜的消息,而他也是顺势而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借着肚子拖延三个月,于皇后来说,害处并不大,于皇上来说,占了先机。
但是她不说话,像是等待他继续开价,果然,他开口了,“太后那里,不会牵连到你,朕一力承当。除了初一十五,十六朕也到仁明殿来。你二哥萧清和,朕下旨让他去工部任事。”
后宫妃嫔进宫争宠,明着争皇上的宠爱,其实争的是金银珠宝,父兄官位。真正爱皇上这个人的,并不算多。而皇上也习惯用这些赏赐来体现帝皇的恩宠。对于寻常妃嫔,晋位,赏金,都是极为大的恩典了。而皇后有封地,父兄上封三代列侯。萧清和是萧家嫡次子,进士出身,在格物工器一途上颇有造诣。近年来领的都是虚职。说起来,萧清和还是已故的汝南帝姬的心上人,知晓这件事的恐怕只有萧清霁,汝南帝姬曾透露一二,无奈那时帝姬出降的喜日已经定好了。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清和连帝姬的脸都不记得。
在旁人看来,皇后为兄长谋的一个好位置,是轻而易举的事。萧清霁的难处在于,一是皇上和她不对付,二嘛,皇上对外戚很忌惮。咋闻此事,她惊喜之余,立马意识到,二哥能得到重用,恐怕和那个西洋望远镜离不开,南边的海上一直不太平,皇上想研究西洋物事。
至于那个多出的十六,她觉得没必要,初一十五来应卯,说明皇后没失宠,说话还是句话。多一日侍寝算的什么,本来就僧多肉少的,妃嫔都掰着手指算日头,她这不是平白惹人嫌么。
“无功不受禄,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她勇敢的仰起脸,美好的面庞上闪烁着光芒,“臣妾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恐怕不能。。。。。”
赵珣瞳仁一缩,眼底的乌云越积越厚,轰轰隆隆打起雷来,“皇后是要朕送你一艘船,好让你渡江?还是你不信朕?萧清霁,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番话有多危险。”
“乱花丛生,浅草迷离,陛下总有无暇顾及的时候,总有不得不弃的时候。臣妾只求一个保证,并不过份。”她浑身颤栗,心若磐石。同皇上讨价还价她是第一个罢,这样的做法,并不能体现她的聪明,反而把她置于危险的地带。她不认为自己装傻能瞒的过眼前的人,与其遮掩惹人厌,不如摊开来说,明明白白展现自己的优势。顺势而为,各取所需,最好不过。
萧清霁咬唇一笑,道:“臣妾希望日后,陛下不偏不倚对待后宫诸人。”
赵珣眼底的雨雷磅礴倾下。
当然,她说的根本不肯定实现,只是借这句话提醒皇上,不要和着孙婉萤来对付她,她不是傻子!
☆、30献卫子夫
皇后有喜的消息虽未坐实;但是皇上从仁明殿出来的喜意是掩不住的。便是临海王妃的肚子被确认是男胎的消息也不及风头。因她新孕,太后隔三差五来仁明殿同她说话;各殿各阁的请安也免了。虽说皇后如今红的发紫,后宫诸妃也无怨言;皇上开始临幸新入宫的秀女们,其中最得宠当是刘中郎之妹刘良人;连着侍寝七日;晋位为美人,封号为雅。一时风头无两;直逼孙贵姬。另外颜氏姐妹花虽未晋位;也有三日临幸;分别封号为华和丽。而这一批里头份位最高的吴娙娥未有圣宠。
萧清霁虽说免了请安;后宫的事还是管着的。太后怕她累着;本预备把两个姑姑拨过来侍候。萧清霁不敢托大,怕万一露陷,借未满三个月太医未扣准为由,推托了去。当着太后,并未说这肚子就一定坐实了,算留了后路。
但是太后多年盼孙望长了眼,早把可能也许的概率抹了去,心心念念觉得皇子一定有了,她本就仁心慈性,青眼有加于皇后,如今对萧清霁的宠爱,便是皇上也要倒退一射之地。
暖侬被秋容姑姑带走以后,萧清霁的心跟挖了一块似的,这孩子日日常常在她眼前晃,越发乖巧贴心,早就养出感情来了。巴巴被抢了去,哪能舍得呢,可惜再舍不得,也道是情势不由人,左不过是她身子不方便,顾不上孩子。
太后算是明白人,并未把小郡主送去移清殿养,而是放在慈元殿里让奶娘姑姑照看。隔山差五的让孩子过来陪着萧清霁说话解闷儿。小姑娘不懂有喜,但是显是被教过的,在萧清霁面前也不要抱要闹了,依偎在身边学着描大字呢。
日子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了二十多天,萧清霁的葵水依旧迟迟不至,但也无明显的害喜症状。吴太医基本可以确诊是没有胎象,前头还可以说月份浅,如今满打满算,也有两个月了,还是握不住脉。皇上听了上奏未免失望,只能自欺欺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倒是萧清霁说不上滋味,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不希望是算计得来的产物。
跟母鸡孵蛋一样在仁明殿寸步不出,挨第三个月。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了。皇后免了请安事宜,妃嫔们都默契的不来惹事,便是孙婉萤明着也没来添堵。只是长帝姬天生贵胄,荣宠尊贵多年,横着走惯了,并不知情知趣,或者说,她以特立独行为荣。
蓝田是贴身伺候皇后的,这两个月将仁明殿整治的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来,她度着娘娘的心绪不宁,只怕是不愿见人。长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