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轻易岂可来见你?”
“我有自知之明……”宋三娘低头苦笑,“他们就在西厢雅间,你,还是尽快行动。”
花无非发现夏握住腰间红鞭子的手冒出了青筋,老板娘才说完话,她就冲了出去,喝道:“好你个宋三娘!竟敢出卖公子!”
花无非恨不得立刻逃走,眼不见为净,偏偏脚步才挪开一点,一具尸体从回廊另一侧冒了出来,压在她身上。
倒霉,怎么这么倒霉,她不就想要抒发一下悲伤的心情,顺便如个厕吗?有必要让她撞上这么暴力,这么血腥的事吗?就和宋三娘说的一样,那男人的手下动手了,而赵楚两人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发现敌人,立马干了起来。这混战之中,难免也有被自己人杀死的可能,再者,她花无非现在哪根葱都不是,所以,她很明智地倒在地上,让那尸体倒在自己身上作为掩护。
这样一来,倒是将宋三娘那一处看的清清楚楚。宋三娘虽然有几下子,可夏那是练家子,宋三娘没几下就处于下风,而刚刚和宋三娘说话的男人居然连一招半式都不会,后来冲上几个侍卫,掩护他离开。他逃的倒是很快,留下的宋三娘就惨了。花无非看得出夏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还会有些顾忌,可对着宋三娘那狠劲,啧啧啧……那完全是拿她当沙包使。
眼见着那懦弱男人就要全身而退,夏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飞镖,簌的一声,那个男人倒是全身而退,因为宋三娘冲上去替他挡了一记。
男人一边撤退,一边虚伪地大喊:“三娘,我会替你报仇的!”
宋三娘倒在地上后,夏也不做停留,返回西厢雅间去保护赵玉白。
大概过了一刻钟,花无非估计后院的人都死绝了,正要爬起来,忽然见院子里的宋三娘一个挺尸,拔出胸口的飞镖。其实,就那么一刹那,花无非觉得是有些惊悚的。可后来,宋三娘胸口处也没血喷出来,更没出现什么恐怖的变化——比如,双手伸直碰碰碰地跳了,再比如,牙齿忽然变得又尖又长,碰上人就要咬一口了……
她本打算等宋三娘离开后再起来,哪知宋三娘的目光直接射向她,道:“出来吧,早就发现你了。”
花无非有些尴尬,可一想,宋三娘自己刚刚不也在装死吗?反正都是同道中人,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打个招呼道:“老板娘。”
宋三娘拍拍身上的草屑,道:“叫我三娘就可以了。我见你留下也不是自愿的,要不要趁乱和我一起离开?”
所以说世事总是无常。
前一刻,还在忧虑如何挣脱魔掌的花无非,这一刻已经躺在牛车的稻草上,瞪着眼看天上的星辰皓月。而前一刻还在数着银子,服务客人的宋三娘,这一刻正搭着二郎腿,嘴里吊着一根稻草,手里挥着鞭子,赶牛……
花无非嗯哼了一声,其实她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不知从哪里问起。也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高个子的女人有莫名的亲近感。宋三娘了然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飞镖明明刺进胸口,却还能安然无恙吧?”
“我穿了软卫甲,刀枪不入。”宋三娘根本没等花无非表态,“就算那个母老虎不杀我,今天后,他也要杀了我。可能知道多的人,不管是谁,总是不安全。我早早就明白,我就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可该死的就是犯贱,去做那颗棋子。现在好了,云来客栈没了,我宋三娘也替他挡了飞镖,还了他一命。再不相欠了。”
花无非听的云里雾里,可也没打算闹的多明白。
想了一会儿,花无非道:“等他们打完,一定会查看尸体吧?到时候,发现你我不见了……”
“不会的。不管成败,他都会一把火烧了客栈。”
花无非“哦”了一声。宋三娘说的他,就是那个怯懦的男子了。可能动赵玉白和楚墨风的人……其实显而易见。花无非甩开脑海里的想法,看着星空,心无旁骛,竟如痴了般。
宋三娘侧眼瞧她,见她只望着星空,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这个心思敏捷的女子,装的多么无所谓,眼神里终究多恨。
在宋三娘见到花无非的第一眼后,她就觉得这个女子眼底的那份决绝和自己有出奇的相似。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花无非问:“三娘以后有何打算?还有客栈中的那些小孩儿,他可会为难?”
宋三娘笑道:“小喜和小豆有自己的爹娘,他们的家就在都轴县,出事前,我让他们离开了。至于我,亡夫去世后便居无定所,留在都轴县也只为报答别人的恩情。我听闻沧澜国国民好商,早就想去那里见识见识。可能会去沧澜国吧,也许开家客栈,也许做点别的小买卖。你呢?”
花无非双手枕在脑后,呆呆看着天,道:“我就去楚国。找个陌生的地方定居,前院种些桃花,后院凿地,种些易活的菜。最好可以活到九十九。”丰国是个伤心地,她不会去。沧澜国毕竟有赵玉白,她只想找个陌生的地方安度余生,所以也不会去沧澜,如此想来,楚国是最好的去处。
宋三娘闻言,勾唇一笑:“为什么是九十九?”
“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了。长命百岁太奢侈了。”
晨光初露的时候,两人在蕴浙县分道扬镳。
花无非怀里揣着的是,昨日燕王让她穿戴的金银首饰。而宋三娘早有离开的打算,所有贵重的东西早就换成了银票贴身藏着。后来,在客栈内,花无非发现腰间塞着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宋三娘则在下一个落脚点发现腰间多了一只玉镯子。
花无非首先去当铺当了首饰,又去一家成衣店挑选了合身的男装数件。她本是个小家碧玉,可到底小小年纪便掌家事,和一般闺秀见识不同。又因着昨夜,宋三娘有意无意地提点了她几句,是故有男装打扮这么一回事。
花无非离开蕴浙县是搭人家的马车走的。
到了南酒县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她饿的饥肠辘辘,点了暖洋洋的一碗阳春面,想起自己如今不必管他人脸色,又是男儿装,心里畅快,便开始大吃特吃。
“小孩,边上玩去!”
小摊在路边,几个孩子围着一群蚂蚁在玩,小摊老板见花无非的位置就在小孩边上,便赶这些孩子走。那群小孩似乎并不特别惮怕这高大的汉子,虽然一溜烟跑了,可边跑还边回头做鬼脸。老板拿着锅铲对着孩子做了一个打人的样子,嘴里却无奈笑骂:“这群皮猴!”
就她吃的起劲的时候,有人大喊:逃兵杀人啦!大家快逃啊!
那小摊老板连她一个子儿都不收,拾掇起摊子就逃。顺道冲她大喊一句:小子,愣着做啥?!那群逃兵来了,可是要杀人的!
杀人?听到这个字眼,花无非拔腿便跑。小摊老板一愣后,也跟着跑了起来。
心中不由道,好家伙,这小白脸练过啊!
“大爷,不是说那长安候驻守在这?军纪严明,怎么还有逃兵?”
花无非一进城就听这里的百姓纷纷议论,说是自打长安候来了边疆,丰国的军队便节节败退。长安候还是个体恤百姓的主儿,入城后,凡长安军不取百姓毫厘,若有乡绅欺诈,还能直接面禀长安候。她想,这里一定是安全的。可哪知这里还有兵匪?
“当然不是长安军,都是丰国那群逃兵,到了咱们楚国境内,霸了附近的山寨,烧杀抢掠,啥子缺德事都干!”大爷一边推车,一边气喘吁吁地回答。
花无非额头上布了一层汗,身后传来的打杀声越来越近,那大爷干脆放弃了推车,迈着老腿,使足劲儿跑。
“大……大爷,那……这事,长安候不管啊?”
“山高皇帝远的……等侯爷军队……到了,这群人……早得逞跑了……”
☆、假凤虚凰(一)
呼吸带入干涸的泥土气息,受到侵扰的沙子,更是在风中飞扬。
马蹄的响声越来越近,带着兵匪粗鄙下流的喊声。
一群百姓的脚步如何能抵挡骏马的奔驰?也不过一会儿,南酒县的百姓已经被兵匪围困在一堆。
花无非躲在人群中,抱着脑袋和大伙儿一起蹲下。花无非不由有些纳闷,仿佛自进入“柳絮”的身体后,霉运总是接踵而至。而且不是喊打就是喊杀。老板的摊子早就被推倒一边,花无非见摊子上的一小碗红糖倒在地上,几只蚂蚁更是闻到香甜味道围了上来,她心思一动,偷偷将红糖塞到怀里。
那大爷就在花无非边上,低声对花无非道:“小伙子,找个机会拿泥巴把脸抹抹,别让这群兵匪瞅见了。”花无非一听,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大爷。
这时,一个光着上身,露出一身肥膘的大汉甩着手里的大刀耀武扬威地道:“全都给爷爷带走!你们倒是睁开眼看看那宁钦能不能护你们一辈子!哈哈哈……”
这兵匪显然是来向长安候叫板的,一队人上前绑了花无非他们,将他们像扔麻袋那样扔到一辆马车里。
马车四周被油布裹着,内里一片漆黑,花无非缩着身子,无措地看着四周,悄声问那大爷:“这群人也太无法无天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待我们。”
“唉……被抓到白虎寨的人,没听说过离开的。朝廷几次下令围剿,就是找不到白虎寨所在。这群兵匪霸占白虎寨,越发无法无天,连长安候也不放在眼底。”
那长安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百姓所说的那般英明,要是名不副实……
先是行了一段颠簸的路,应该是出村子的那条石子路,花无非摸了摸马车底,果然是辆很粗陋的马车,底部就是用几块大木板垫着,摸到一条缝隙,花无非低声对大爷道:“大爷,你身上有水囊吗?”
“刚刚落下了……小伙子,你要做什么?”
这时,蹲在他们边上的一个人道:“我有!”
原本惊慌的人都安静下来,注意力都被花无非吸引。花无非道:“刚刚我看见这一路有不少蚂蚁,如果把糖水从这条缝隙倒下去,也许可以给长安候他们留下线索。”朝廷既然找不到贼穴,那么,一路被糖水吸引的蚂蚁或可帮助他们,就是不知道长安候那一行人会不会心细如此。想了会儿,花无非又道:“大家别安静下来,就和刚刚一样,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花无非的话就和一道黎明的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