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心中翻腾的情绪,顾安年冷眼看着前方全身汗湿的陆方伯,联想前世情景,心中忽地有了一个计划。
都道陆将军年少不如意,是到了十一二岁偶遇齐将军,因受齐将军赏识,带回府中栽培,后才得了机会上阵杀敌立功,成就一番事业。
如今算来,还有几年光景,陆方伯才会偶遇齐大将军。
顾安年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倒是给了她极好的机会。
绕过街道,寻了一处较僻静的角落站定,顾安年招手对青叶道:“将几个盒子里的物事都集中到一个盒中。”
跟着顾安年这么些日子,青叶已经习惯了不问缘由听命于她,只一句话,青叶便合着两名丫鬟将所有锦盒中的首饰胭脂装入一个锦盒之中,塞得是满满当当。
顾安年满意地点头,又指了墙角处一堆石头道:“都装到盒子里去。”
三个丫鬟皆是一惊,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疑惑,但也立即听命行事,合力将几块皆比成人拳头大的石块装进盒中。其中最大的一块有人头大小。
过得片刻,青叶抬头望向顾安年,道:“小姐,已经都装满了。”
“嗯。”顾安年点头,对名唤黄桃的丫鬟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去请那边帮工的小哥过来,就说我们东西太重搬不动,请他帮忙,到时会付双倍工钱给他。”
“这……”黄桃迟疑地望了眼青叶和黄杏,又望了眼装满石头的盒子,而后才福身道:“是,小姐。”
项氏派来的丫鬟,自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片刻,黄桃便领着少年陆方伯过来了。
顾安年隐去唇边的冷意,仰头望着高自己一大截的人,扬起天真的笑,道:“这位哥哥,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陆方伯只听得一声清脆悦耳的童音,抬头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笑得无邪地望着自己,大眼睛水灵澄澈,里面全是自己的身影,他登时心头一震,晒得有些黝黑的脸庞浮起薄薄红晕。
这般漂亮精致的女娃娃,他还是头次见。
他本是不愿过来的,那来请他的少女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人家的丫鬟,他不愿和这些勋贵沾上任何关系。但听得那丫鬟说她们主仆几人出门未带家丁,如今东西买多了搬不动,他终是不忍,几番犹豫后,便点头答应了。
陆方伯犹不知,他的一时心软,带给他的将是一生变数。
青叶将陆方伯带至放锦盒的地方,委身福礼道:“有劳小哥了。”
陆方伯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拱手回礼,而后俯身抱起那一摞锦盒,意料之外的重量让他有瞬间的诧异,而视线在扫过锦盒旁的地上露出的新泥时,他甚至怔愣了片刻。
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
青叶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忍,垂头回到顾安年身侧,福礼道:“小姐可还有吩咐?”
顾安年听出她语气中的些许生硬,心中哼笑一声,嘴角弯了弯,缓声道:“回罢,时候不早,可别误了向祖母请安。”说罢移步往前走去。
“是,小姐。”青叶低头应了,招呼两个小丫鬟跟上。黄桃与黄杏瞧了眼身后的陆方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说是要赶紧回去,然路上顾安年却四处好奇地张望,表现地对街上的事物很是感兴趣,不时还会凑到抱着锦盒的陆方伯身边,小哥哥地叫个不停,问东问西。
青叶并黄桃两个丫鬟皆是低眉敛目,不敢有任何的表示,青叶只盼着这路能更短一些。
七八个锦盒,里面装满沉甸甸的石头,这对于已经习惯搬运工作的陆方伯而言,并不算太重。然而锦盒不比麻袋,里面装的是贵重器物,而不是大米等可以随意搬运的东西,是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损了里面的物事。
“小哥哥,那糖人儿是怎的做出来的?”顾安年一手指着街边卖糖人的担子,一手拉着陆方伯的褂子下摆,大眼睛溢满好奇,亮晶晶的。
“这,这个我也不知。”陆方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能红着脸讷讷摇头,看到那精致的小脸因为他的摇头而露出失落的表情,他又不由心中懊恼。
这般绕来绕去走了不知多久,陆方伯渐渐觉得吃力,维持着一个动作的手臂酸涩难当,他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他也曾心生疑惑,猜测过这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戏弄。他虽老实,却并不愚笨。然而每当那陶瓷似的女娃娃凑上来问他街上的新奇事物时,看着那明艳动人的笑脸,他就不由暗暗唾弃脑中龌龊的念头,这般天真烂漫的人儿,怎可能无缘无故戏弄于他?
陆方伯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差地落入顾安年眼中,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未来年少有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现如今竟是这般老实木讷的穷小子,当真是笑死个人了。
再拐过一道街,便可见永济侯府大门,顾安年心绪微转,打算进行下一步计划。
“年妹妹——!”忽地前面传来熟悉的叫唤,顾安年诧异地抬头望去,就见嫡姐带着朱绘并两个小丫鬟缓步而来。
不过片刻,顾安年便了悟,此为回侯府的必经之路,这时候遇上嫡姐倒是情理之中的事。脑子一转,她回头望了已经满头大汗仍小心翼翼抱着锦盒的陆方伯一眼,指尖微动,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顺水人情倒是可以做一个。
待得顾安锦走近,顾安年略一俯身,唤道:“锦姐姐。”青叶并两个小丫鬟亦福身行礼:“三小姐。”
顾安锦含笑微微颔首,扶起顾安年笑道:“年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一月而已,她愈发显得姿容秀丽,举止端庄高雅落落大方。
想起嫡姐日后引得京中勋贵公子尽折腰的风华,顾安年弯了弯嘴角。她微微侧首,发现后面的陆方伯果真眼睛都看得直了。真是个呆木头,她不由在心中嗤笑一声。
十五、屈辱
顾安锦身后的朱绘等人亦向顾安年福身行礼。
“年妹妹可是方在街上游玩回来?”顾安锦眼睛扫过青叶三个丫鬟身后的陆方伯,那呆愣的小子顿时红了脸垂下头。
“整日在府中闷着甚是无趣,便请示了母亲出来逛逛。”顾安年的语气如往常般不冷不热,嘴角含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亲近之意。
顾安锦早已习惯她这淡漠的态度,不仅不觉反感,反倒觉得她真性情,不似旁的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掩嘴一笑,顾安锦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年妹妹若觉无趣,便来寻姐姐玩儿,姐姐带你在这京中四处逛逛,结识旁的府中一些姐姐妹妹们。”
“谢嫡姐好意。”顾安年半垂下眼,望向自己被嫡姐握在手中的手。
那些京中大家贵族的千金小姐,前世她便已看透,爱慕虚荣,喜好攀比,阳奉阴违那是常事,暗地里捅刀子更是拿手好戏。前世她还有心情结交应付,今生,如非必要,她倒宁愿在房中抄抄佛经,念念诗词歌赋。
见她并未拒绝,顾安锦喜上眉梢,继续拉着她的手道:“既遇上了,年妹妹便同姐姐一道回府罢。一会向祖母请了安,妹妹可愿意到姐姐屋子里头坐坐?”
这回顾安年并没有回应,她抽回被握着的手,转首笑着唤了青叶一声,道:“去取了方才买好的首饰胭脂来,我正好有东西要赠与锦姐姐。”
顾安锦闻言有些受宠若惊,期待地望向陆方伯怀中的锦盒。青叶却是心中一震,低头应了去取锦盒。
此时陆方伯已双臂麻木,见青叶来取,他心中松了口气,心道等会帮忙送到府上门口去。却见那青衣的丫鬟只是取了上面一方盒子,将一吊钱塞进他手中,其余的竟都不顾了。见状他不由出声唤道:“小姐,用不着这么多银子,还有这些锦盒……”
他原是想问是否需要送到府上门口,却听之前还天真烂漫缠着他问东问西的瓷娃娃,此刻竟勾起不屑的笑,冷声道:“扔了就是,不过几块烂石头罢了。”
不过几块烂石头罢了……这句话恍如那九天之上降下的天雷,打在陆方伯头顶,惊得他竟不知如何反应。下一秒,他的心头涌起种种情绪,不甘,屈辱,以及被欺骗的酸楚。
陆方伯依旧抱着那一摞锦盒,已经酸胀到麻木的手臂青筋暴起,他双拳紧握,瞪到极限的眼睛里是浓烈到几乎要爆发的屈辱和恨意。
良久,他仿似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为何?!”
夹杂着屈辱和不甘的话语只得到一句回答:“好玩而已。”随着这四个字,陆方伯颈部的经脉亦鼓了起来,可见是气愤到极致。
顾安锦闻言心中一惊,已大致猜到发生了何事。她忙吩咐身后的丫鬟上前搬开陆方伯手中的锦盒,第一次怒目望向顾安年,斥责道:“年妹妹,你怎可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朱绘领着两个小丫鬟一个一个将锦盒扔开,从扔开的锦盒中,一个个拳头大的石头滚落出来,伴随着那咕噜噜滚动的声音,顾安年唇边的笑越深,陆方伯眼中的屈辱更甚,顾安锦脸上的怒气更大。
“年妹妹,你还不快快向这位小哥道歉?!”见顾安年笑得愈发开心,顾安锦瞪着明净的眸子,厉声叱道。
“我为何要向一个贱民道歉?”顾安年微抬起下巴,眼中溢满倨傲。
她的话让陆方伯的脸色又是一沉。紧接着她又道:“我并没有强迫于他,再说我亦给了他工钱,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再说是他自己蠢笨,别人叫他几声小哥哥,他就真以为对方天真单纯了。”
“你——”顾安锦不想她竟还理直气壮,不由气得一跺脚,头上的步摇因着她激动的反应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急道:“你不道歉我便告知母亲去!”
这孩子气的威胁让顾安年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捋了捋肩上的发丝,掩唇笑道:“好啊,你去告知母亲,看母亲会不会因为一个贱民责备于我。倒是嫡姐,你与这贱民素未谋面,这般替他说话又是为何?”
她一口一个贱民,听得陆方伯心中怒火高涨却又不得发作。就如顾安年所言,他不过是一个贱民,又如何能与她们这些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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