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未到掌灯时分,天空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丫鬟们进来点上灯,顾安年就着琉璃宫灯的火光,不知疲倦地翻阅手中书籍,青莲三番两次劝她用膳,她都未曾搭理。
青莲见她如此态度,心中又急又慌。
原本在嫁到逸亲王府后,青莲便渐渐觉着顾安年对她疏离了,很多事都不曾再告知她,交代她去办,特别是在顾安年去而复返后,她更是觉着自己已经被顾安年摒除在外了。
先前她还能寻到借口说服自己,因为黄桃黄杏也并未再受到顾安年的重用,甚至无法在近处跟着顾安年,然今日,顾安年将她遣了开去,除了福禄公公,便独独留下黄桃黄杏,这番待遇,让她不得不心生猜疑。
她开始担心顾安年是否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又或者是打算弃了她?
不管是哪一种缘由,在大少爷未打算将她召回去前,她都不能失了顾安年的信任。
下定决心,青莲双眼含泪,跪倒在地,泣声道:“侧妃娘娘!奴婢恳请娘娘不要把所有担子都担在自己一人身上!奴婢虽无能,帮不了娘娘许多,然,只要奴婢还能动,奴婢就愿意为娘娘分忧解难,尽绵薄之力,还请娘娘减轻自己的担子,好好爱惜身子!”
青莲声泪俱下,痛哭出声,这突然的表现让顾安年觉着有些又惊又疑,微微怔愣过后,她眼珠一转,心中顿悟。
俯身扶起青莲,顾安年无奈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何大事,要你这般跪地呼喊,不过就是误了晚膳的时辰罢了,瞧你急得。”
青莲一阵窘迫,也觉着情急之下,自己这戏做的好似过了,忙抹了抹泪水,掩饰道:“奴婢是瞧侧妃娘娘为了王爷的事劳心劳力,不顾自己的身子,废寝忘食,是以才会……”
“哪儿有废寝忘食这般夸张。”顾安年抿唇一笑,将手中书籍放下,起身走到外厅的桌边坐下,笑道:“那我便听你的,布膳吧。”
顾安年这般好说话,四两拨千斤便把事情带过去了,青莲心中烦闷不已,却又不好再说何,只呐呐应了,吩咐丫鬟布膳。
宋祁是临近亥时才醒来的,他一醒来,福禄便过来虹鸠苑把顾安年请了过去。顾安年陪着他吃了些东西,便爬上床与他靠在一起说话。
“你比回来的时候还清减了许多。”宋祁抚着顾安年的脸颊,话语中难掩心疼怜惜。
“长个儿抽条呢,看着哪能不瘦。”顾安年淡淡笑道,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上磨蹭。
“是长高了。”宋祁弯起嘴角,半眯着眼回忆,“我记得回京那年的七夕,就是前年,你还不到我胸口。现在已经到我下巴了。”
顾安年也想起了那时候,不禁笑出声来,蹭了蹭他的下巴,道:“不过一年半,却感觉好似过了几十年般,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也无甚不好的,一直不变的,也不见得就是好的,现在挺好。”宋祁感慨一声,拥紧了怀里的身体。
“是啊,现在也挺好。”顾安年低声应和,心中却横亘着一道坎。
“小七,”宋祁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低沉道:“药的事,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日后我不喝徐姨娘送来的药,这件事就此算了吧。”
身体微微一僵,顾安年撑起身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宋祁,好半晌,才皱眉问:“为何?你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宋祁摇了摇头,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低叹一声,道:“我想过了,不管是谁在背后动手脚,肯定与皇位有关,我已经不想再去管了。待我好了,我们就离开京城,选一个繁荣的封地过日子,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只纵情山水,你说可好?”
顾安年心中一阵酸楚,不知心疼的,还是气的,她红了眼眶,厉声问:“你是不是猜到这件事与宋璟宋瑜有关,所以才不想追究下去?”
“小七!”宋祁无奈又苦涩地唤了一声,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我要查下去。”顾安年吸了吸鼻子,目光倔强地望着宋祁的双眼,沉声道:“我一定要查下去,不管是谁,敢伤害我在乎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她握住宋祁的双手,坚定道:“你不忍心没有关系,还有我,我也可以守护你!”
心口一震,像是被注入了温热的泉水,全身都温暖起来,宋祁忍不住红了眼眶,将她紧紧抱住,低声道:“好,我们一起。”
六、恍然大悟
翌日一早,黄桃与黄杏带着一堆礼品,以及顾安年所写的家书,乘着马车回了永济侯府,在给府上的主子们请过安后,两人便顺顺当当进了暖香苑。
一晃便是两日。
沈千依旧没有回京,顾安年吩咐茶楼伙计送往重门关的信宛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顾安年心急,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又派了人去送信。
这一次,总算是有了回应,是沈千的亲笔回信。
信中沈千提到顾安锦与洛靖远已经在重门关安定下来,洛靖远还经由齐匀柯几人的介绍,在军营中谋了份差事,两人过得虽不富裕,却也算是十分不错。而他自己则在西北之境游历,探寻更多奇妙药草与治病之法,信中只字未提回京之事。
看完信,顾安年深深叹了口气,她知晓沈千对宋祁有偏见,加上自己的出尔反尔,他不愿回京很正常,只是如今,除了沈千,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他。
硬着头皮,顾安年再次写了封信,这一次,她不再委婉地探问沈千何时回京,而是直接提出请求,请他回京相助。
怀着忐忑期许的心,顾安年交由送信回来的伙计将信送去。
自那日顾安年发现徐姨娘的小动作后,表面上依旧是让徐姨娘熬药送来墨轩阁,而私底下,福禄则差人在墨轩阁偏厅的暖阁里秘密搭了药炉,每日由梦萝亲自抓药熬药送药,不假借他人之手半点。
偶尔宋祁歇息,顾安年也会亲自去熬药,这时候她就会与梦萝玩笑几句,权当是放松。
“侧妃娘娘,奴婢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要把这么多草放到一起来煎。既费精力,煎出来的药还苦得要命,简直难以下咽!弄出这些草药来的家伙,一定是不安好心!”梦萝顶着一张花猫脸,颇愤慨地给药炉子煽火,小嘴撅得都快能挂油瓶了!
顾安年忍不住噗哧一笑,看了看火候,笑道:“良药苦口。你这小妮子不懂医理其中的奥妙,自然无法理解。”若是让那些老御医听到梦萝这话,保不定要气得吐血三升。
梦萝吐了吐舌头,眨巴着眼睛,摇头晃脑俏皮道:“奴婢才不要懂呢,那么多花花草草混在一起,虽然可以治病救伤,却苦的够让人受了。爷真是太辛苦了。”
顾安年被她那机灵古怪的表情逗得前俯后仰,笑得险些眼泪都要流出来。连连点头大笑道:“你说的对,这么些东西混在一起……”话未完,顾安年忽地一下站起身,蓦地沉下脸来,喃喃道:“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原来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梦萝被她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火都忘记扇了,小心翼翼问道:“侧妃娘娘,您怎么了?”实在是此刻顾安年的脸色太严肃凝重。像她性子这般跳脱的。都被吓到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顾安年忙收敛情绪,对着梦萝安抚一笑,道:“无事,就是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未办。你留在这里看着药,一会好了就送进去,我先离开一下。”
说罢。便领着青莲急匆匆出了暖阁。
顾安年直接赶去书房,寻正在处理王府大小事务的福禄几人。
这些日子宋祁伤重不能劳神,都是福禄与沈千秋,赫连清三人帮衬着管理这一府上下,顾安年寻来时,两人正在看逸亲王府名下各产业这一月来的账目,见顾安年神色匆匆而来,三人便知定是有大事。忙停下手中工作,起身相迎。
“有劳三位费神了。”看到迎出来的三人。顾安年礼貌地颔首致谢,她虽也能管理府上事宜,只是她要时常陪在宋祁身边,实在没有过多精力来处理,好在宋祁还有这么些值得信任的下属朋友,她与宋祁才能高枕无忧。
“侧妃娘娘言重了。”赫连清先开口,拱了拱手行礼。
王爷对他与妹妹有救命之恩,如今王爷有难,他自是要竭尽全力替王爷分忧解难的,区区管理府宅这等小事,还当不得一个谢字。
顾安年含笑点头,她对赫连清的印象是很不错的。起先是佩服他能屈能伸,可以为了保住兄妹二人的性命,男扮女装藏于王府之中,而后知晓这个谦谦君子是梦萝的兄长,她便又多了一份亲近,当然最开始还大吃了一惊,实在是两兄妹的性子相差太远了。
“侧妃娘娘匆忙赶来,可是有所发现?”沈千秋单刀直入。
顾安年转头望向沈千秋,始终是怎么看怎么怪异,没办法,沈千秋先前的泼皮地主扮相太过深入人心了,如今这俊逸清秀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适应。
看到顾安年眼中的不自然,沈千秋弯了弯嘴角,眼中闪过一抹促黠。
察觉到沈千秋眼中的促黠,顾安年清咳一声,道:“确实有所发现。”
三人闻言精神一振,福禄忙去检查书房四周可有异样,随后四人进了书房一侧的小茶厅。
“侧妃娘娘发现了什么?”顾安年刚一坐下,福禄便急切问道,其余两人眼中亦是闪着希冀。
顾安年淡淡一笑,颔首道:“是梦萝启发了我。”闻言三人眼中又是一惊,尤其赫连清更是不敢置信,看来他对自家的妹妹真的无语到了一定地步。
顾安年抿唇微笑,接着道:“是梦萝提醒了我,她说很多种药材混合在一起可以治病,于是我就想到了单种草药无毒,混合后有毒的情况,我想,这就是我们一直忽略的关键之处。”
三人恍然醒悟,大呼:“原来如此!”沈千秋更是一拍大腿,道:“我怎的未曾想到,确实有此等现象,只是较为罕见,是以一时竟忽略了!”
顾安年微皱双眉,点头道:“我也是听了梦萝的话才想到,本来医毒同宗,有许多相同之处,只是用法不同,产生的效果不同罢了。”
三人颔首,沈千秋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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