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这么一问,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正挖空心思的想着应对之词。没想到站在一边的孟子安淡淡一笑,轻松的给我解了围:“回皇上,皇后娘娘身子素来不是很结实,身形娇小,现在不怎么显怀也属正常。”
耶律贤点了点头,怜惜的看向我,伸手摸了摸我略显苍白的脸颊:“说的也是。燕燕,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养身子,多吃一点好的,别饿着了我们的孩子。”
我柔柔一笑:“好。”
孟子安察言观色,敛了笑意道:“微臣告退。”
耶律贤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根本就没注意孟子安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无限深情的瞅着我。
我被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瞅得有些不甚自在,于是眨了眨眼,虚弱地笑笑:“我觉得这位孟大人医术高超,你认为呢?”
“燕燕觉得好就好,”他将我的被角往上拉了拉,轻声道,“既是你喜欢,以后保胎之事交给他也就是了。”语毕,他又交代了一些日常起居的事宜,这才有些放心不放心的回崇政殿处理政务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忽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于是悄声唤来阿古骊,对她细细吩咐了几句,让她好生去办。
见她的人影逐渐消失在珠帘之后,我收回目光,无意识的把玩着一绺乌发,默默寻思。韩府的那位大夫,经此一事之后大约能猜出个□分。虽说我相信死人不会说话,但若是这个大夫给我诊脉之后莫名其妙的死掉,难免他人不会疑心。于是,我索性将隆绪身世告诉给了阿古骊,托她去一趟韩府,威逼加上利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老大夫说出一个字来。所谓威逼,就是以他家妻儿身家性命相威胁;所谓利诱,就是把足够份量的黄金白银送到他面前。
堵住他的口,就是堵住流言飞语的来源。所有一切可能的隐患,我都要一一处理妥当,绝不能为隆绪的将来留下任何的隐忧。
、惊闻·噩耗
这段日子,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养胎,生怕动了胎气。孟子安一日三次前来请脉,不厌其烦的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我都一一牢记在心。阿古骊事无巨细,亲自去做,不肯假手他人,连望月都只能打下手。
夏天到了,鸟在窗外欢快的鸣叫,蝉也开始了自己一年一度的协奏曲。骄阳高照,空气中有风。
我的肚子越发滚圆,穿着薄纱长裙,腰带只能松松垮垮的束着,免得对胎儿不利。阿古骊将香鼎仔细的清洗干净,然后用一个青灰色的大布罩将其完完全全的罩住,这样飞尘就不会掉进去了。望月在一旁,将殿内的一些花篮统统撤掉,忙前忙后往外搬。
我侧坐在软榻上,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孩子在我的腹中顽强生长,已经四个月了,我时时能感受到他的动静。只是,不知是男是女;但是,不管性别如何,他都是我和韩德让的孩子,是我们最心爱的孩子。
“今日饮食如何?”到了中午,孟子安照例来请脉,他略观了下我的气色,彬彬有礼的开口问道。
“还好,吃了一碗米饭。”我拢起衣袖,将纤纤素手藏入袖中,略一颔首。
“那就好,”孟子安点了点头,面上欣慰之意渐显,“最近天热,娘娘胃口不好也可以理解,不过断断不能因此而少了饮食。”
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劳孟大人挂心。”侧过脸抬眸,冲阿古骊和望月点了下头,她们俩会意,匆匆退下。
“皇后娘娘将宫女摒退下去,想必是有话要对微臣谈。”孟子安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人一见就觉得他没有什么恶意。
“的确,”我的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赞赏,“孩子若是足月出生,想必要等到来年一月。但是……”
“皇后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孟子安的眉心微沉,可转瞬又舒展开来,“到时候微臣开一副方子,可助娘娘早产,在今年年底就可以喜获麟儿了。”
我闻言心下一宽,忽而忆起一事,忙开口动问道:“这样对大人和孩子会不会有何不良影响?”
孟子安表情一动,看向我的目光隐隐含了几分担心:“娘娘生产时,大概会很疼。”
疼?这个倒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能平安顺产下孩子,我就别无所求,谢天谢地了。从现在起到年底,我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岔子,一切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以任何可乘之机。
送走了孟子安,我缓缓回身,正在对帘沉思,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沉静的声音:“燕燕……”随即,一双大手覆了上来,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腹部。
“怎么这会子跑了来?”我并未回身,淡淡开口,“我马上还准备去看看太后,除了每日定时的问安,我陪她的时间也算屈指可数了。”
耶律贤侧过头,瞟了一眼外面毒辣的阳光,犹豫片刻方道:“这天气这么热,要不晚一点再去……我担心有闪失。”
“也好,”我点点头,赞同,“吃罢晚饭再去瞧瞧也就是了。”于是,轻轻的绕开他的手,坐在软榻上,端过一旁的温水饮了几口。
他坐在我身边,凤目流转,忽然想起了一事,便道:“耶律斜轸年岁也不小了,该为他张罗张罗亲事了。朕私下里也跟他提过几次,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后来被逼问的狠了,才勉强松口。”
我心神一动,不动声色的将水杯放下,回眸瞅着他:“不知他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人你也认识,”耶律贤的表情有些奇怪,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你的贴身宫女——阿古骊。”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之后,不禁暗暗点头。耶律斜轸和阿古骊,原来没怎么注意,现在细想来,两人还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然我心知,阿古骊喜欢的是韩德让,有心也想让她的愿望成真,无奈韩德让肯定是咬紧牙关不会松口,以后寻个时间还是问问才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让耶律斜轸娶了阿古骊,有一个问题却不得不考虑……“阿古骊的身份,配耶律斜轸恐怕会遭人非议。”我沉思片刻,道出心中所虑之事。
“这个也正是我所担忧的,”耶律贤皱了眉头,“不知燕燕可有什么好主意?”
“为今之计,只有攀附上我这门亲戚,方才得以堵住众人攸攸之口,”我略一沉吟,面上露出了坚定之意,“不如,就将她认作我的侄女罢,可好?”
耶律贤闻言,眉心瞬间舒展开,抚掌道:“妙极!我只恐,委屈了耶律斜轸。他毕竟是堂堂皇族,娶了一个贱婢身份之人……”
我掩住他的口,虚张声势的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曼启朱唇:“你这么说,可是瞧不起我的阿古骊么?”
“我绝无此意。”他的沉静凤目中焕发出的光芒一下子变得柔软,缓缓抬起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温热,微有汗渍。
傍晚,在通往延寿宫的路上。夕阳西下,残云丝缕;映着暗红宫墙,显得格外凝重。我端坐于凤辇之上,一路行来;右手小心的护住腹部,妙眸微扫,目光随意打量着这周围的景致。阿古骊跟在凤辇的右边,低着头脚步匆匆的赶上。
我看了她一眼,忽然忆起今日正午耶律贤与我所言之事,不禁心生怜悯之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适?”阿古骊听到声响,面上现出了警觉担忧的表情,忙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关切的问道。
“本宫无碍,”我侧过脸,将声音放柔放低,“阿古骊,对于你的终身,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阿古骊不由得红了脸,垂了眼,小声的嗫嚅道:“娘娘,奴婢暂无打算,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我盯了会儿她那张小巧的俏脸上颤动的睫毛,终究还是怅惘的转移了目光,拂了拂身上沾染的浮尘,黯然神伤的道:“这件事本宫心内自有主意,你只需敬候佳音。不过大可放心,你服侍了本宫一场,本宫是不会让你去受苦的。”
阿古骊心潮澎湃,忍不住泪凝于睫,稍微敛了心神方真挚的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求……”
“不必多说了。”我左手微摆,内心恻然,下意识的垂了目光,竟是不忍去看身边那少女殷切期待的眼神。
我下了凤辇,步履袅袅,沉稳迈步而入;身上罗衣如纱,衣带轻飘;头上戴的璀璨金步摇,玉饰环佩晃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这阴森寂凉的延寿宫里,细微的声响就被放大了无数倍。阿古骊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眼睛几乎是眨也不眨的停留在我身上,生怕出了意外。
殿内装饰愈发清冷,四周廊架上摆着的古玩奇珍、名家书画,看上去略染纤尘,像是很久未被人擦洗过一般。地面透凉,即使如今是赤日炎炎,依旧焕发出森冷之意。
吉雅尔看上去比前些日子更显憔悴不堪,眼圈乌青,隐隐发肿。她疾步迎了出来,先是深施一礼,随即小声告诉我:“皇后娘娘,太后正卧床静养,雪婕妤在内。”
“有劳姑姑提醒。”我谦和的一点头,面色带了几分感激之意。随即也不过多停留,跟上吉雅尔的脚步,带着阿古骊款款而进。
入目处,太后侧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一些绣花样子,正费力的睁大眼瞧上面的纹样花形。离太后不远处的一个绣凳之上,坐着采雪。她一袭粉色纱制长裙,隐约可见内里雪白抹胸,腰间丝质缎带微束。面色比以往更为神采飞扬了些许,眉眼灵动,顾盼神飞,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少妇的韵味。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和阿古骊差不多大的小宫女,肤色略略黝黑,眉角一颗美人痣,长相也是极为张扬出挑。
太后听到动静,抬眼一瞧见是我,面露欣慰的神色,和颜悦色的道:“原来是皇后来了,快请坐。”
吉雅尔听到吩咐,忙拿过一个精致绣凳而来。我冲她温雅一笑,小心的托了裙摆,翩然而坐。阿古骊站在我身边,向太后和采雪分别见了礼。
采雪缓缓站起,福了福身子,冲我恭敬有礼的道了一声:“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了,起吧。”我冷淡的略一抬手,没什么表情的道。不知为何,我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表面客气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