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岁数大得可以当我爷爷了,别闹了成不成。」真收他为徒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道士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师父,徒儿今年二十七,还当不了爷字辈。」
「什么,二十七?!」她不信地上下瞄了两眼。
「多个打杂的也不错。」宫仲秋杵在小师妹身侧自言自语。
她没好气的一翻白眼,这个「人尽其用」的腹黑男,「算了,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凑一双。」多个扛尸体的也好,鬼奴有人分忧了。
「呼呼呼!等……等等我,你们也走得太……太快了,我……呼呼,差点跟不上……」一人大喘着气跑来。
「你哪位?」曲款儿困惑。
「我是……」白衣变灰袍的青年撩起被风吹乱的覆面黑发。
「元逢春?!」宫仲秋惊讶的道。
他咧开嘴一笑。「我想你缺个师爷,我自我推荐了。」
「……」众人很无言。
与此同时,京城正展开皇子夺嫡的初章,大皇子奏请出兵讨伐屡犯边境的南契军,二皇子是大皇子派,鼓吹兴兵,三皇子以白日宣淫参了太子一本,没多久太子无故病倒,胸口出现铜钱大小的红斑,且正慢慢变大中。
而京城附近的大妖、小妖本来已被曲款儿捉得差不多了,街道上还算干净,不过在她离京不久后,一片乌云竟悄悄笼罩了皇宫上空……
元逢春是江州刺史的儿子,排行老五,是家中幺儿,颇受宠爱,年十七了还睡在祖母的院子。
他文不成、武不就,科举考不上个秀才名,武是半桶水功夫,打倒两、三个地痞流氓绰绰有余,但是遇上小有所学的练家子,两招、三招就被打趴在地了。
有点小聪明的他最崇拜的人是宫府三爷,对他的才智过人是五体投地的敬仰。恨不得能成为他这样的人,跟前跟后的如知己般往来密切,想偷师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冷静。
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学得不伦不类。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真想做个事,不愿一直一事无成的当个被宠坏的公子哥儿,他文章不好但文笔不差,考不上状元就润润笔吧,县老爷身边的师爷也挺威风的,一呼百应。
于是乎,他留书出走了。
「我看你是想逃婚吧?拿我当藉口好让家里的长辈不逼你娶妻生子。」他家中为他说了一门亲,羊城郡守的女儿。
「哎呀,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就甭提了,一个人的清心日子过得多自在,干么拖个指着你鼻头大骂没出息的婆娘让自己不痛快,我的大好年华就要跟你混了。」元逢春天生是逢迎拍马的好手,再恶心的浑话也说得出口。
「不怕被人说断袖之癖?」他俩黏得太紧了,倒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他愤怒地拍桌。「谁说的,叫他出来倒茶磕头认错,小爷我气宇轩昂,英姿勃发,明润如玉,哪里像个偷逃的。」
「小师妹。」
一听到那位力保山河,整桶饭一次嗑光的大胃王姑娘,气势如虹的小爷一下子就焉了,有气无力的问:「我最近没得罪她吧!你看我印堂有没有发黑,近日走不走霉运。」
不管是不是盂兰鬼节,别再叫一堆白脸鬼在他屋里跳萝卜蹲舞,一上一下口吐血红长舌的吊死鬼吓得他胆子都萎了,连出个门都得看黄道吉日,算准了时辰才跨过门槛。
「看不出来。」他额头光滑,长了几颗小痘。
他一急,声音难免高了些。「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和小师妹不是同门师兄妹,为什么她会的你不会?」
原来不中用的男人不只他,还有众人眼中出口成章的翩翩才子,他浑虽浑也不算太差。
「所学不同。」他对引鬼、招魂不感兴趣。
元逢春逮到机会酸上两句。「技不如人就别硬撑了,不会有人笑你孬,小师妹那一身本身你学不来。」
终于呀!难兄难弟,宫仲秋即使聪明绝顶也不见得样样精通,人呀,也有一两样不拿手的。
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宫仲秋淡淡的问:「你来做什么?」
「当师爷。」他先前明明说过了,记性真差。
「那我是何人?」唇如染朱,轻啜一口。
「我的好友宫仲秋呀!」难道还会是披着人皮的鬼?
「不,我是县太爷。」他说得够明白了。
仍是一头雾水。
「所以?」他一脸不解。
「我是七品县官,你是无品级的附僚,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记好你的阶层。」宫仲秋提醒他上下有别,他的头上是个官管着,言行举止要合宜。
官场上不称兄道弟,阶级分明,知县大人有知县大人的官威,师爷就得唯唯诺诺地看他的脸色行事。
「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我是来帮你的。」他听明白了,心中有些愤然,县令不能有朋友吗?
「你是来逃难的。」他一针见血,踩入痛脚。
真伤人,他心痛了。「好吧!我是不安好心的小人,不过我在来青阳县前去过一次京城,那里乌烟瘴气的,大皇子的手似乎伸向了江南盐运,皇上当朝斥责他心大。」
心大的解释有几种,事情可大可小,看用哪个角度解读,但触犯龙颜绝对是对己身不利。
「告诉你爹,不要下场搅合。」皇子夺嫡不是臣子们该插手的事,该放就放,否则引火上身。
他干笑地挠挠耳后。「我爹好像和三皇子那派走得很近。」
「撤。」
「说得容易,利益诱人心,我爹着魔了,不知为什么对权力特别看重,想由三皇子这条路升官发财。」他爹魔怔了,谁来劝都没用,变了个人似的,把爷爷气得扬言要回祖宅。
「我修书一封,让人想办法使他左迁,贬到没油水可捞的边关小城。」无利可图自然息了贪念。
元逢春一惊,虚笑。「不升官还贬职,我爹非打死我这个不孝子,他念念不忘二品都统这位置。」
他整个人冷汗直冒,哪晓得随口的一句话,他爹从四品的官位就丢了,自己果然是个败家的。
宫仲秋语带玄机。「有时降不是降,待上几年,有他的好处,从龙之功听来颇有几分血性,但古来有几人活着?」
拼不过,一死。
拼过了,功高震主,一样是死。
还不如什么都别做,看别人去争功立业,等大局底定后,会空出不少高位,到时最被信任反而是当初不偏不倚的中间人,他们有才华,有足够的智慧,以不变应万变。
神色一凛的元逢春这次听懂了他话中之意,背上打了个激灵。「好,我跟着你就是,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让我动我就装木头,反正这些年来你也没有害过我。」
闻言,宫仲秋神情一软。「离我家小师妹远一点,这是忠告。」
「哟,你和她……啧,不会吧?她才十岁,你怎么就看上那个没胸的丫头。」他往歪处想,眼露暧昧的贼笑。
肺腑之言听不进耳是他的损失,怨不得人。宫仲秋修长的手指抵在茶碗底处,品味茗香。
青阳县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地教人不安,打从新县官上任那日起,青阳县百姓再也没传出失踪或平空不见的事情,一切美好地过于诡异,彷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说谁是没胸的丫头,我耳背,麻烦你再说一遍。」真美好的气味,妖兽蠢动了,教人好生期待。
软绵绵的嗓音一起,神色微变的元逢春惊得差点蹦起。「哎呀,小师妹越来越水灵了,瞧瞧那双眼儿,不足几年,准勾得英雄前仆后继的拜倒你石榴裙下。」
别过来,他是好人,不玩弄女人也不偷吃供品、
「蒙你美言,我倒希望长得平淡些,红颜向来薄命,两位一路好走,奈何桥上不用等我九十九年,逢年过节我会记得烧纸给你们。」曲款儿说着恶毒话时也一脸和气。
哇,有必要这么毒吗?还咒他早死。「小师妹几时多个跟班的,红通通的鼻头好像在哪见过。」
元逢春纳闷的盯着她身后面容端正的年轻男人,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不醒。」男子自报姓名。
「白不醒?」他为什么不干脆一觉不醒,不醒,不醒,他还醒着干什么,名不副实。
「我新收的徒弟。」挺好用的。
「你、你的徒弟?!」他惊讶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想笑又不敢笑,忍得一张脸变形。
反过来还差不多,小姑娘小脸粉粉的,灵慧天真,大男人绷着张方正脸,背后一把木剑。
他在脑中构筑一个画面,还是师父带徒弟,不过男的为师,正气凛然,小的活泼,正是好动时,两人大手牵小手,气氛很好的走着……等等,他彷佛看到一片血色天空,阴笑的小徒弟突然踩着他肩头,一剑挥向水缸大的巨嘴——
一滴血,两滴血,三滴血,恶臭的黑血喷向呆住的元逢春,他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指着白不醒抬走的巨物,手指抖呀抖的。
「那……那是真的?」
宫仲秋笑着轻拍他僵硬面庞。「你要考虑清楚,跟着我不时有类似的突发状况,你撑得住吧?」
「仲秋兄弟,县太爷,你不是开我玩笑吧?」他发现自己脚软了,走不动,两条腿直打颤。
「你看正在拭剑的小师妹有在笑吗?」不打紧,吓着吓着就习惯了,见多不怪。
元逢春都快哭了,他不敢擦去脸上的污血。「小师妹,下……下次要动手前请先打个招呼。」他好躲远些,免受波及。
「谁是你小师妹,别乱攀关系。」咻地一声,剑身入鞘,曲款儿不屑的斜睨脸色发白的家伙。
「兄弟的小师妹就是我的小师妹,我身为长,一定会好好地爱护你。」他笑得脸皮直抖,那个怕呀!
「不必。」不要扯她后腿就是祖上烧香了。
「欸!自家人何必客气,我再不才也有一副厚胸膛,有危险我来挡,你腿短,先跑,哥哥断后。」他犯了忌讳犹不自知,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吹特吹好体魄。
她腿短?「二师兄,不想他尸骨无存的话,请把他剁碎了喂鱼,我会替他超渡。」
剁碎了喂鱼跟尸骨无存有什么不同?元逢春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一样是来连渣都不剩。
「你想去「打扫」万兽洞?」某人很自然地被忽略,宫仲秋不赞同的抿着唇,眸中有着担心。
「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要坐以待毙?」与其被动的迎战,她主张主动出击,至少掌控权在他们这一边。
「慢慢来,不用急,我们有三年的时间。」急易生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