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一听,急了,咬着牙根,恨恨地道:“汀兰,你这个没良心的促狭鬼,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说着,就跑上来要捏汀兰的嘴。
我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怎能由着这俩人闹?忙拉开道:“大妞!大妞!!你不是要说新鲜事儿吗?到底什么啊!”
大妞这才住了手,没好气儿地笑着道:“阿弥陀佛!茅山道士这次倒是没有蒙了我的心,或许是蒙了莺儿的心倒未可知!昨儿个晚上,咱皇上召莺儿侍寝了,如今已经给封答应了!”
她说的时候,汀兰脸上还带着笑意。她越是往下说,汀兰眉宇间含着的笑越是凝固,最后竟然听得都怔住了。
“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皱着眉,满面狐疑地问她道。莺儿长的是有几分姿色不假,可自从惇妃被贬了以后,没听说过乾隆去过翊坤宫的,这蹄子倒是使了个什么法儿?
大妞也皱了眉,自顾自地想了半天,才答道:“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小叶子也说得也含含糊糊的,好像是因为前儿万岁爷行在御花园里头,突然想起一首诗,就吩咐底下的人,去找收录这首诗的书,可是由于这本书的书名太长太繁琐了,去传话的小太监,还没走到文渊阁呢,就给忘了,只得回来回话。万岁爷当然气的不行了,当即说要传板子。这会儿,正巧莺儿路过,不仅说上了书名,还把里面的诗也给背了出来。哄得咱万岁爷龙颜大悦的,可劲儿地夸她好‘刚口’!这不,昨儿个晚上,就侍了寝……”
大妞还在叨叨着,我转头看汀兰的脸面,早已变了颜色,忙拉起她的手,按了按。又赶着对大妞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着过来报信儿!”
大妞毕竟性情憨直,只是当着趣事儿听,并不走心,便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想着,姐姐好像是和莺儿……哦不……是夏……夏答应,同年进宫的,就赶着来传个话。如今她可是是半个主子了,说话回事的时候,姐姐务必要当心些个。”
大妞微微施了礼,也就走了。我含着笑目送她离去。
过了半晌,汀兰才轻声单口啐道:“呸!半个主子!”
见她双颊微白,胸口起伏急促,方才知道她是气得不轻,忙抚着她劝道:“好姐姐,莫气,莫气,气坏了自己,反倒便宜了别人!再者说,是我和她同年的,要气也是我的!”
“大学问家,你可知那本书和那首诗,到底是什么吗?”她不接我的话,一边捧着瓷瓮子沿着游廊走,一边问道。
我沉吟了一会儿,一边琢磨一边道:“‘书名繁琐’……‘好刚口’……唔……想必不是书名非常晦涩,就是诗里面的内容拗口……不过,莺儿能背下来的,也一定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可能只是普通的寻常诗句……那什么诗又晦涩又拗口呢?”
汀兰冷不丁地凑过头来问道:“想出来了吗?是什么?”
我用食指打打自己的脑壳,无奈地摇摇头,对她笑道:“不要难为我了,想不出来了啊,真头疼!”
汀兰出神的望着那时断时续的濛濛细雨,苦笑着叹道:“我哪里是难为你?怕是咱皇后娘娘,倒要真难为了!”
☆、时来运转黄莺成凤,阴阳相隔劳燕分飞(下)
别了汀兰,我便过了顺贞门,来到位于神武门路西紧挨着酒醋房南里的广储司,找到负责银库的副库司,丁头儿。原来,小磬子早已跟他交代清楚了。由此,交了对牌(即“对号牌”,用竹、木等制成,上写号码,中劈两半,作为一种信物),领了银子,一切顺顺当当。
出了广储司,我望了望今天守城的护军,没有看见牧瑾。心中有些不自在,暗中骂道:“该你来的时候,你偏偏不来;不该你来的时候,总是在人家面前瞎转悠,真讨厌!”
心里正想着,远远看见子亦穿着八品典仪的官服,端端正正站在雨中。他火红色的官服与天地间一片的昏暗混着,犹如奄奄一息的火苗,在一片凄风苦雨里,仍还那样坚强的跳动着。
我见他独独地站在那里,便迎着走上去。走到宫门前,守城的护军,呼喝着驱赶我们。子亦摸出几两碎银子,想要“孝敬”,谁承想护军理都不理。我便转过头来,对身旁的一个护军正色道:“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跟眼前的这位官爷交待几句话。劳烦军爷照应一下,让奴婢把这桩差事办好!”说完我又行了两个深蹲。
过了一会儿,一个去核实的护军跑了过来,对身边的护军耳语了几句。他才发话道:“麻利着点,赶紧办差,赶紧走!”说完之后,还把子亦的几块碎银,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我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道:“呸!就急成这样?用银子砸死你们这帮饿不死的狗杂种!”
我心里正骂着,抬头看子亦,只见他只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出声。脸上的泪水,早已和空中的雨水交织在一起,分都分不清。遂想起那年的七夕节,织女娘娘没哭,他俩依然安好,这一晃,早已物是人非。
我怕周围的护军再起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赶紧把那包一百两的银锭子交给他。悄悄地跟他说:“墨画的亲人,也就你一个了,这一百两银子是当今圣上的恩典,别再哭了,犯忌讳的!”
他接过银子,抹了一把眼泪,刷的一下,双膝跪地,举起手中黄色的银子包裹,大声道:“奴才子亦替宫女墨画谢皇上的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把包裹夹于腋下,自行起了身,冷若冰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幸亏迎着细雨,没人顾得上分辨。我从衣襟里取出墨画生前用过的那条丝帕,近一步,轻声对她说道:“这块帕子是她生前用过的,那支画上的并头开的蕙兰花早已褪色了,还好,绣着的子亦还在……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今日终于可以托付与你了!”
子亦双手接过丝帕,轻轻在绣着他名字的地方,来回摩挲着,虽然丝线上早已起了绒。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只丝帕,一样的,是七夕那天晚上,墨画扔给他的。他温柔的凝视着眼前的两块丝帕,就像凝视着自己的孩子。末了,他才轻声开口道:“走吧,墨画,子亦来接你回家了!我们一起出宫吧,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我这才发现,他身后停放着一顶红色的喜轿,四名轿夫都穿着大婚时的吉服,他撩开轿帘,先把两块帕子并排搁在坐位上,又将乾隆赏的黄包裹,放到坐位的下方。复又拉上轿帘,等再一出来的时候,早已是一副新郎官的打扮。
我纵然想起,那年我同墨画开玩笑说:“等熬到出宫的那一日,让子亦用八台大轿把你抬回去……”
想到这里,心中一时心酸难忍,那泪水竟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子亦复上前来,又掏出点碎银,给我跪了下来,道:“好姑娘,这一拜,你一定要受,这是我们两人,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还没磕头,就让我赶着拉了起来,有看了看两旁的护军,赶紧低声对他道:“官爷的理,奴婢真是受不起的,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官爷快请起!这钱,也请官爷拿回去。我这心下倒还有一事相求,若官爷答应了,奴婢就权当您报了这个恩了。”
“姑娘请讲,只要子亦我能做到的,当万死不辞!”他作了个揖,正言道。
我被他直爽的性子给逗笑了,轻声道:“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我进宫以来,幸有墨画、汀兰照顾,平日里也素以姐妹相称。如今墨画平白遭了横祸,我与汀兰心中都是万分难过的,只恨这仇难报啊!那些银两,都是皇帝做给天下人看的,咱不稀罕这个。宫里有个传统,倘若有哪个相好的小姐妹遭了不幸,我们就会采些花瓣,放于锦囊之中,交由太监拿出宫,撒到护城河里。也就只当她们出宫了……这里的两个锦囊,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汀兰的,劳烦官爷拿出宫去,撒入水中,也只当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罢……”
我还想再说下去,但是泪水又一次的蒙了我的双眼,哽咽着,难以言语。
“姑娘,请放心!姑娘们的嘱托,子亦一定办到!”子亦又作了一下揖。
一旁的护军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用眼神示意子亦,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子亦命轿夫起轿,一行迎亲的喜队,在蒙蒙的春雨中,亦步亦趋,消失在飘渺的天地间。
我转身向四周的护军,轻轻施了个蹲礼,当是答谢。复穿过顺贞门,前往储秀宫,给皇后复命。
一路无事,略去不提。
方到储秀宫,素琴出来,引我进了后殿明间。今日的储秀宫格外热闹,原来愉嫔带着五阿哥永琪前来给皇后请安。如今的永琪,年已八岁了,往尚书房读书也已有两年的光景了。生得一副俊朗聪慧俏公子的模样——这也是乾隆最为疼爱的一位小皇子。
我进了屋,分别给皇后和愉嫔请了安。今日二人均穿着家常的衣服,皇后只身着一件杏色绣花的直筒旗装,而愉妃也只着着一件浅水红的直筒旗装,两人的首饰也不繁复,看来早上的请安之礼,早已结束。
皇后一边逗着永琪,一边听着我跟她回话。末了,才淡淡地道:“派下去就好,这差事办的不错!”
我如是重负的磕了个头,这事儿也就这么着完了。素琴端上勒特条和水乌他,皇后一边招呼着永琪来吃,一边有意无意地对愉嫔道:“听说昨儿个晚上,皇帝召了个小丫头来侍寝?”
愉嫔本来正含笑着看着永琪吃,听闻,马上收起笑容,低头毕恭毕敬地回道:“臣妾也是今儿个早晨才听说的。”
皇后一边看着永琪,一边对我们这几个近前伺候的人淡淡地问道:“你们呢?打听出个什么没有?到底是个怎么个情形啊?”
素琴赶着上前回到:“回娘娘,听说是翊坤宫的人……”
皇后轻瞥了他们一眼,便把目光定在我的身上。我忙上前回到:“回娘娘的话,召幸的宫女叫莺儿,她父亲是内务府庆丰司的主事,她原是在长春宫当差的,后来被拨到翊坤宫了。听底下的人说,皇上是在御花园里遇着的。”
“听说,她还在皇帝面前念了几首诗?”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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