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冷笑道:“有心自然就知道了。”
听她如此说,沈容予一时想起她的身份,心下顿时觉得这事理所当然起来,不由得笑道:“圣上真是宠爱你,竟将朝堂大事也同你说了。”
连三扯了扯嘴角,不说话。
沈容予忙了这许久,难得遇见一个同样知情的“自己人”,忍不住就絮叨起来:“其实幕后主谋是谁这实在没什么好查的,知晓些内情的谁不知道呢?就是这批粮食麻烦,若非青州势力盘根错节,圣上想要一网打尽,早就半道儿上截了,哪来这么多事?”
连三垂下眼睫,这批粮果然是送到戎狄那里去的。半响,她抬眼好奇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单是送粮也没用呀,兵器什么的也需要吧?”
这话问得天真,沈容予笑了,看她的眼神就柔软了许多,“青州有李家在呢,就戎狄那点儿老底哪儿能撑这么久呀?粮食兵器一直在供应,连不少军中机密都是他们透出去的,要不幽州怎么会沦陷?”说着说着,他火气也有些上来,恨恨地骂了一句:“这帮卖国贼!”
连三瞬间变了脸色,怔怔地坐在那儿。
韩表哥,外祖母,甚至是外祖父……三位亲人接连去世,因由直接或间接都是幽州那一战。
本来她也知道戎狄来袭归根究底是因为楚王的野心,所以把楚王当做最大的仇人,恨不能生啖其血肉。可是在这时候,突然告诉她,幽州沦陷的直接原因是李氏通敌!
叫她如何能不恨?
一夜枯坐到天明,当清晨第一缕光照进屋内时,连三提笔写了一封信,起身唤来在外间守夜的红袖,将信交予她,命她着心腹送往京郊青崖山。
刘延身为帝王,自然有他的帝王心术,有他的缜密考量。可连三不是,她骄傲一生,唯有韩林越之事让她心怀愧疚。人活一世,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如果连快意恩仇都不行,那她这重生也太窝囊了些!
*
连三走得很快,她只给父亲留了一封信,就快马加鞭向雍州去。她先前寄出的信正是命青崖山派出精锐一千赶往雍州同自己会和。
此行她全是凭一时意气,等到了雍州领回自己的部队后,她才开始仔细思量到了青州后的具体行事:青州如今有重兵驻守,为防奸细混入,进出城都查得极严,她要是只带着几个暗卫还好,这么浩浩荡荡一千人,只怕还没入青州境内就被当成敌寇围剿了。
满腔热血一点一点冷却,更多的问题涌到面前。来之前她想得太天真,全然不曾考虑青州复杂的势力分布,只当那还是有刘延坐镇的京都,她再无法无天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领着一千兵马,能干嘛呢?
这不,还没到青州呢,只是在雍州,她这一大批人马就引起了当地指挥使的主意。抵达雍州第二日,在城外扎营的青崖山精锐就被围了,雍州指挥使倒还客气,自报了家门,站在外围扬声请这支队伍的主人出来说话。
连三骑着神骏的大白马,一身红色短打,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白云上托着一朵花,娇艳得叫人心肝儿颤。
那指挥使年纪不小了,可乍一见着连三,还是怔了好一会儿。半响回过神来,他心下一惊,暗自打量一番,容貌暂且不提,眼前这女孩儿年纪小小却通身贵气,显然是出身不凡。而她身后跟着的队伍更是行动严谨、训练有素,并不像普通贵族人家养的私卫,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来历。
“在下雍州兵马指挥使徐梁,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不管是什么身份,客气点总没错。
连三诧异,“徐梁?”
大伯母徐氏似乎就有个名唤徐梁的亲兄弟,也是领一州军事,只是她从前不大关注这个,所以不确定眼前这个永州兵马指挥使是不是就是大伯母的娘家兄弟。
“姑娘识得我?”徐梁有些疑惑。
连三也不会来虚的,张口就问:“徐指挥使家中可有姐妹嫁入安国公府?”
徐梁一愣,惊疑不定地又将连三细细瞧了一番,心下有了些猜想,“家姐正是安国公长媳。你是……?”
“安国公是我祖父,我在府里行三,皇上封我为永宁郡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见亲戚,连三很是高兴,同他说话时也是笑逐颜开。
真被他猜中了。知道了这姑娘的身份,徐梁终于放下戒心,直接下马走出队列,仰着头问道:“小郡主,你一个人来的?来这儿干嘛呢?”
连三歪着头同他对视一眼,也利索地跳下马来,笑眯眯地说:“春天到了,我来踏青。”
作者有话要说:中二少女就是这么冲动╮( ̄▽ ̄〃)╭
、第六十七章
徐梁把带着一千精锐跨越十几个州县前来踏青的小郡主领回了雍州城自己家;好酒好菜地招待她,好声好气地哄着小姑娘安心住下;转身就写了封鸡毛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安国公府。
徐梁好歹也是一州军事长官,所居的府邸不说十分富丽,但也舒适精致。关于诛灭青州李氏这件事儿,连三暂时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所以徐梁安排她住下时,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除去徐梁的几房姨太太和那一打庶女们时不时就想凑上来和她套近乎之外;其余的时候连三都住得很是舒心。徐梁对她的事很是上心,怕她闷了,还特地命他长得最好的嫡次子来带连三上街游玩。只不过来邀十次,有九次连三是不去的——她忙着在屋里钻研兵法。
不提没心没肺的连三姑娘这儿;且说正往临安去的连三爷一行。那日是大丫鬟绿袖最先发现连三不见了,当时她就吓懵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找李邕,谁知李邕和一众暗卫都被下了药,待绿袖寻到人时,李邕等人才刚刚转醒。
把人给看丢了——李邕瞬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他强打起精神,一头吩咐人去联系各地暗卫,尽快回报郡主行踪,另一头派人从各个方向去追,他自己也骑上马领了几个手下选了方向奔去。
临走之前绿袖扑上去扯住他的裤腿,边哭边问:“老大,要不要给主子去一封信?要是没找着,叫主子知道了,我们就完了!”主子当然指的是刘延。
李邕犹豫了一会儿,踹开绿袖,大吼道:“你去传信!我走了!”扬鞭疾驰而去。
马蹄高高抬起又落下,绿袖吃了一嘴的灰,“呸呸呸”吐了几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哭着进客栈里去了。
连世珏发现信的时辰和李邕差不离,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时,信都被捏皱了。
连三爷刚走到房门外,就见闺女身边那个常着绿衣的丫鬟踉踉跄跄地奔过来,脸上又是灰又是泪的,十分狼狈。绿袖已经完成了给主子传信的任务,才想起来要通知老爷和夫人,急忙赶过来哭哭啼啼道:“老爷,姑娘不见了!”
听到丫鬟如此说,连三爷奇异地平静下来,沉声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去把你们房里伺候的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绿袖哽咽着应是,转身哭哭啼啼地去了。
这一番动静太大,韩氏也被惊动了。她接连经过外甥、母亲去世的打击,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一听到闺女不见了就身子一软往后倒,吓得屋里人仰马翻。
连世珏守着她醒过来,韩氏一见丈夫就哭了,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相公,涵儿怎么好好的就不见了?是不是被歹人绑了去?他们要多少钱咱们都给,把我的涵儿还回来呜呜呜……”
“秀秀不哭哦,没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连世珏给娇妻擦泪,柔声哄道:“涵儿给我留了信,她没事儿的,你瞧!”说着便拿出连三留下的信递给韩氏。
韩氏抖着手接过,一个字都不敢漏地看了一遍,看完还是悬着心,扑在丈夫怀中抽抽噎噎,“要出门散心,我陪她去呀!怎么就一个人走了呢?她长这么大身边从没离过人,这回连护卫都没带,叫我怎么放心?!”埋首嘤嘤哭了起来。
连三爷搂着她不住地哄,“谁说一个护卫都没带?她身边跟着父亲给的好几个高手呢!往常是觉得没必要,这才没同你说起过,那些人都护着她好几年了,一个当十个的。”
“可她在外头,食宿怎么办?”韩氏还是哭个不住,“家里几十个丫鬟嬷嬷伺候着都还不够,出门在外她连衣裳都没人帮着穿,我一想到这里就心疼……”
“她带着丫鬟呢,带了个贴身伺候的。”连世珏也心疼,但他已经传信让沿路注意了,当务之急是劝好自己媳妇儿。“她没吃过苦,只当外头好玩儿。等她发现在外样样都不好,我估摸着,没过几天,她自己就回来了。”
劝了好一会儿,这才叫韩氏止了眼泪。
哄完妻子,义子又寻了过来。
谢安显然是被吓坏了,脸色都白了,“爹,妹妹不见了?!”
“没有没有!”连世珏脸色一黑,不高兴地道:“下人就会嚼舌根!”
谢安惊怕地将他望着。
连世珏缓了缓脸色,安抚地拍了拍义子的手,“你知道的,自打林越没了,你妹妹就一直郁郁寡欢。再有你们外祖母去世,叫她心上一直难受着。眼见着就要到临安了,我想着刚到那里必然事务繁杂,便叫人护着她外出散心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原本由连三爷说出来当是叫人信服的,可谢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得有些傻气的朴实少年,他心下有别的计较,当下只是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回房去了。
皇室暗卫间又特殊的传递通道,很快,连三失踪的消息就传到了刘延耳中。只是,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到青崖山精锐大批出动,一路向雍州方向去的讯息。
前后这么一联想,刘延立时就猜到了连三是自己离开的,显然她这次行动是有明确目的的。一心只要心肝儿高兴就好的陛下大手一挥,就给那一千青崖军通关放了行,连问都不问她想干嘛。
说实在的,不说现在西北正乱,就是往昔天下太平之时,这么一大拨人没有缘由地要从京都开往雍州,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若非刘延给开了后门,早在京外第一道关卡金水镇就被拦下来了。
西北十六州,不知残存了多少当年老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