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梦瑶不敢告诉他命不足月的事,她明白那种平静背后隐忍的爆发,看似强大,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用了早饭后,她犹豫很久,才试探着说出了千水阁也投宿于此之事。墨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变化,他说:“不必管他们。”
卢梦瑶因岳世里处心积虑偷取秘籍一事怀有余悸,自然不愿同他狭路相逢,想来他一行人停驻在此,也是为截下她和墨城,当下说道:“那我们今夜便走罢。”
是夜,西州城星月无光,幽风缭绕中,透着肃杀之气。卢梦瑶和墨城将一身装束稍加整顿,确认不易被千水阁中人认出来后,才退了客房,从马厩外骑马出城去。
走上官道,夜阑更深,大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卢梦瑶抽动缰绳,疾奔至一条岔路口,问道:“现在前边有两条路,一条往东,一条往南,我们走哪一条?”
墨城坐在她身后,微一沉吟,道:“往南走,去蜀地青城山。”
卢梦瑶怔了一怔:“青城山?”
墨城点道:“嗯,去青城山附近的莲花门询问霍笙,找到前辈下落。”
卢梦瑶会意,想到还需尽快联系曲一白来给墨城治病,便也觉得去找霍笙是上上之策,当下加快马鞭,连夜往莲花门赶去。
曲一白虽为麒麟神医,但二十年来游历在外,基本未曾回过师门。自同卢梦瑶一别后,便销声匿迹,不知行踪。若想在一月内寻到他人,怕是还需求莲花门出面。
如此颠簸近四日,二人终于临近大蜀山脚。六月初,蜀中一带天高云淡,一如水洗,官道两岸翠峰如簇,绿荫成行,目之所及,皆是葱茏郁郁。卢梦瑶本想趁天黑之前直达青城山,但因坐骑日夜劳顿,体力不支,只得将兔儿暂托驿馆,改乘水路而下。
清江连天,烟波浩渺,两岸高山连绵起伏,在暮空飞霞中散着青光。卢梦瑶扶着墨城走出舱来,坐在船头闲聊。不过多时,便已日薄西天,远处江面上唯一一道余晖淡去,徒留满目灰蒙。
卢梦瑶靠在墨城肩头,低声道:“你说,师父他究竟去哪儿了呢?”不待墨城作答,又兀自猜测:“难道真是见我就不回来,便寻我去了么?”
墨城闭着眼睛,俊秀容颜如大地沉睡般安静,他想起萧如羽那段往事,微感唏嘘,不知该不该同卢梦瑶如实相告。转念一想,萧如羽向她隐瞒生父身份,实是怀有苦衷,毕竟,谁能接受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父亲?
想了一想,他打定主意对此事噤口不言,便只道:“兴许是罢。”
卢梦瑶在他肩头动了一动,又道:“到了莲花门后,顺便打听一下曲前辈的下落罢。”
墨城心头一震,睁开眼来,少顷才道:“我的病,前辈已束手无策了。”
卢梦瑶不敢相信,依旧笑语晏晏:“怎会么?他可是天下神医,既然当年能治好你,那现在自然也能。”
她说这话时,虽是嫣然而笑,但声音中却透着一点哽咽,听在耳中,苦在心里。墨城怎能不察觉,他眉尖一蹙,垂目掩去那惶惶不安的情绪,试探道:“梦瑶,我这病是不是……”
卢梦瑶不待他说完,仰起脸来打断道:“不就是旧毒复发,让你眼睛又瞎了么?无妨,前辈自有应付之法,你别担心。”
墨城脸上表情变了一变,他低下头去,避开了卢梦瑶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才恍惚应了一声。卢梦瑶唇角轻扬,却是自我抚慰,她伸手搂紧他微凉的身子,低声道:“世里哥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墨城心中动容,然眸中沉暗却难解难消,他握紧卢梦瑶的手,回应道:“嗯,等我查清了墨一倾意图,便和你一起回天涯谷。”
“真的?”卢梦瑶难以置信,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光彩,“你不回千水阁了么?”
墨城毫不犹豫:“那个地方让人疲惫,我不想回去。”
卢梦瑶微一怔,进而使劲点头,复而将头重重埋进了他怀里,便如流浪在外的小猫,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感受到节奏piapia地奔腾起来了…好不容易晃到周末,开始码结局咯,话说新文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清明节发…鉴于我写过北音那种不靠谱女主,菱歌那种呆萌女主,以及梦瑶这种天真欢脱女主,下一个的话,亲们希望是什么女主咧…冷酷女强型横扫武林,能接受么…←_←白发魔女型,能接受么…还是…←_←
☆、风云暗变
熹微拂晓,船舶在岸边停下,渡头上人来人往,镇口掩映在松柏深处,繁华声若有若无。
卢梦瑶将墨城扶上岸来,从钱袋里掏出几文钱,递给船夫道:“有劳了。”
那船夫年纪四十开外,方脸大耳,慈眉善目,带笑收了卢梦瑶递来的钱,随口道:“二位是江湖中人罢?”
卢梦瑶怔了怔,随后点头,想来前往莲花门要紧,不愿多事,便要带着墨城走,却忽听那船夫笑续道:“前不久也有一位姑娘,带着一位目盲的公子来这儿,也是坐的我的船,若不是现在走得近了,我还以为你们二位便是那位姑娘和公子哩!”
他这话本是无心而出,但墨城听后,却是有心一凛,沉声道:“请问是一位怎样的姑娘,怎样的公子?”
船夫本便是说笑之言,待见墨城肃然脸色,不由一怔,挠头道:“就是一位好看的姑娘,和一位好看的公子……”
墨城闻言,剑眉一蹙,卢梦瑶瞅了眼他脸色,知道他多心,又看船夫一脸怯色,便笑道:“好了,没事了,多谢船夫,我们走了。”言罢,扶着墨城手臂,径直往小镇口走去。
路上,墨城步履颇为沉重,道:“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卢梦瑶微一怔忪,目光在岸边小道闪了闪,小声道:“天底下眼睛不好的人又不止你一个,看不见,自然便得留个人在身边照顾着,有什么奇怪的。”
墨城微一蹙眉,沉吟片刻,才道:“梦瑶,那人或许是他,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婢女。”
卢梦瑶停了下来,低着头,微咬着唇道:“不对啊,他应该在西州城才对,怎么会比我们还要早来到这里?”
墨城道:“那日在西州客栈,你确定千水阁的人来了?”
卢梦瑶蹙眉道:“我虽不曾亲眼看见,但却亲耳听到店小二这么说了,还说阁主也在,他总不可能骗我罢?”
墨城脸色蓦地沉重,道:“算了,兴许是我多疑,先去莲花门罢。”
卢梦瑶点头答应,复而往镇口行去,但思绪却如岸边江水,一叠一叠,不住动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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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莲花门。
会客厅内,润茶飘然,是闽西一带冠名的漳平水仙,香气清高而幽长,茶味细润而醇爽。
卢梦瑶坐在墨城身边,看着正座上那个面红肤白的中年男子,他神态怡然,气定神闲呷了口茶,待余韵逐一入腹后,才悠然开口道:“我并不知两位师兄下落,二位且回罢。”
言罢,便作势起身离开,卢梦瑶忙站起来挡住他去路,恳求道:“霍门主,拜托你告知家师下落,你想要多少酬金,我都会设法给你。”
霍笙脚步微顿,慢条斯理将卢梦瑶一番打量,轻嘲道:“这位姑娘,当真是二师兄的徒弟?”
卢梦瑶以为事有回旋,连连点头,甚至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三师叔”,岂料霍笙闻此,竟提唇冷笑,续道:“那你又怎么付得起我这千万酬金?”
卢梦瑶被其这番嘲弄,不由面上一白。座上墨城更是一瞬沉脸,冷道:“她付不了,还有墨家山庄上万金银,霍门主难道真的不动心么?”
霍笙微一收瞳,朝墨城看去,似笑非笑,一捻须道:“原来墨公子也是为此事而来,既是如此,那霍某自然不敢相拒。不过卢姑娘刚才所问,皆是当今江湖鼎鼎有名之人,霍某回答一个还好,可是双双占全,就有些为难了。”
卢梦瑶见他一再推辞,不由生恼:“为何两个就不行?”
霍笙笑而不答,唇边隐现冷意。三人各怀心事,默了一默,才听墨城道:“那便请霍门主告之,卢萧前辈所在何处。”
“慢!”不待霍笙答话,卢梦瑶便急声抢断,瞅了眼墨城,再瞅了眼霍笙,道,“我们听曲前辈的下落。”
墨城微一蹙眉,提醒她道:“梦瑶。”
卢梦瑶心中为难得紧,但还是知墨城性命关天,说道:“师父武功盖世,便是一时丢了,定也不会遭遇不测,还是先请曲前辈来给你治病要紧!”
霍笙闻得此言,眼目轻眯,幽声道:“原来是墨公子抱恙在身,何不早说?”面上露出微微一笑,续道:“我这便派人去将大师兄请来,墨公子只管在我府中留宿下来,安生调养便是。”
卢梦瑶虽不大情愿,但也还是点头致了一谢。那厢墨城脸色变幻,对卢梦瑶急于给自己治病一事存疑在心,却终未问出口,只目中神采逐一黯去。
当下霍笙唤来仆人,领着卢梦瑶和墨城前往客房安顿,自称半月之内,定可让曲一白现身莲花门。
卢梦瑶听后忧心大减,加之连夜赶路,疲倦不堪,一入夜后,便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这一觉,当真是睡得很沉,仿佛整个人都落进了深井里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到第二日醒来,入眼竟还是一片灰暗。卢梦瑶半睡半醒,便也不甚在意,挠腮补了个回笼,才真切醒转过来。起身一看,登时吓得后背一凛,脱口道:“这是哪儿?”
原来此处竟不是她昨夜住宿的客房,而是一形如地窖之处,幽暗无光,凉气袭人,四壁封锁,更无一处出口。她心头大骇,站起身来,沿着石壁一通乱拍,大喊道:“有人吗?!”
久久过去,并无回应,卢梦瑶更是惊惶,疾呼道:“世里哥哥!世里哥哥你在哪里?!”
如此折腾半晌,室内唯有她慌促的余音盘绕。她惶惶难安,愠怒填胸,正要取下流云剑,往石壁上乱刺一番,以寻破绽,忽听身后传来石壁移动之声,轰轰过后,便是一道火光晃来。
她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两名侍女手柄烛灯,分站两侧,垂首让一身形魁岸之人走了进来。那人步履无风,幽声说道:“姑娘这一觉睡得还好么?”
卢梦瑶定睛看去,惊呼道:“霍笙?!”
霍笙微微冷笑:“姑娘不必害怕,我是为了让你和二师兄团聚,所以才将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