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诡异得让人问不出口,仿佛也不该问,童茉香只问道:“那小侯爷和他的人呢……?”
女子嘴角的弧度仿佛从未变动,却让人觉得那笑容变得似是而非,甚至带着一点凉淡,淡淡应道:“谁知道,正如他所说的——在这种荒郊野外,就算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人会知道?”
她转身离去,屋里的曾琳琳这才一时放松跌坐在床上。
“师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
“也许他们只是懂得一些奇门异术吧,但至少是帮了我们的,说不定是跟七秀有什么渊源的人——只是……”童茉香说给曾琳琳听,也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她知道就算这些话都是真的,她们也不得不面对——
如今与小侯爷彻底的翻了脸,过了今晚,若小侯爷活着,麻烦就还在继续着,若小侯爷真的发生什么——也许整个七秀,都会被牵连在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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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忐忑不知几时竟然也睡了过去,当童茉香和曾琳琳惊觉于此慌忙起身时天竟然已经大亮。她们在客栈的客房里,窗外已然雨过天晴,阳光明亮得有些不真实。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们怎么可能还睡得着。而偏偏这一夜睡得莫名安心沉稳。
她们打开房门还未下楼,就看到昨夜那一男一女正坐在客栈里安然的吃着早饭,全然不见小侯爷曾经出现过的痕迹。见她们出来,身着浅浅水红衣衫的女子抬起头靥靥笑道:“两位姑娘醒了,下来一起用餐吧,早些吃完,我们护送两位姑娘回秀坊。”
那浅淡淡的水红,看起来竟与七秀弟子的轻罗衣衫一般颜色。
他们的好意两人自然是感激的,只是忍不住问——“小侯爷和他的人呢……?”
银衫男子只低头浅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理会她们的打算,而女子笑容未变,那一层浅浅的笑容却让人看不透。
“我去替两位姑娘热饭菜,吃完还是早些上路吧。”
小侯爷若是安排的周全,为防万一被她们逃了,路上总会提前安排些拦截的。只是她似乎要避而不谈小侯爷下落如何,让童茉香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她只得转而问道:“店里的小二怎么样了?他没事吗?”
“没事大概算不上,一只耳朵总是没了。不过也不必担心,他后半辈子总归会衣食无忧,并且远远的离开这里,即便将来有人查起小侯爷的下落也不会找到他。”她抬头一笑,“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七秀有关。”
“但小侯爷的人必然知道他是带人来抓我们二人的,若他出了任何事情——”
“——但是你们没有见过他。你们昨晚误了行程,没有来这客栈躲雨,天亮之后才赶路回城,所以自然没有见过小侯爷。”
童茉香和曾琳琳明白这是要她们咬死推脱,这世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小侯爷发生的任何事可以跟她们有关。
——也就是说,也许小侯爷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连京里来的小侯爷都敢动——而且动了,还能够只手遮天,将一切抹消。
那女子笑得如此温良,天亮之后她身上少了那层橘色烛火照耀下的静谧,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平和亲切得让人觉得像一个认识多年的同门师姐妹。
童茉香注意到曾琳琳的眼中几乎要闪烁出崇拜的光,自从小侯爷出现,她一直苦于他的纠缠却又莫可奈何,定然早已经是苦不堪言。她们这么多人都没能帮得了她,这两个人却帮了。
她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人是谁,只满眼都透着压不住的欢喜和感激,一向内向怯人的她难得主动开口道:“谢谢你们,真的,多谢……”
女子脸上那一贯浅淡的笑容深了些许,连那一直不语轻酌的男子也似乎微微勾了唇角,似乎对他们来说能够帮她们平安回到七秀也就够了,其他再没什么要紧。
童茉香看着曾琳琳,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想的太多了。这种时候,只要道谢就好了。她也福身下去道:“多谢两位相助,这份恩情我和师妹必定铭记于心。”
“姑娘言重了,日后还请继续好好保护你师妹就够了。”女子像是忍俊不禁,望着她们竟透出几分怀念,“看着你们感情这么好,倒让人想起许多往事。”
她浅浅一句便不再多说,最后竟似化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去了。
对她的戒心,似乎便是此时完全的消失了,匆匆吃了早饭便上路,女子从后院牵出小侯爷遗留下来的快马,一路飞驰果不其然小侯爷未防她们逃跑的可能,在城外早设了伏兵拦截。
女子一勒马鞭,却朝两人的马屁股上抽了两鞭,“你们继续走,别停下!”
童茉香和曾琳琳见识过两人诡异的本领,此时毫不犹豫打马飞奔冲出拦截,一路直到进城,身后竟无一人追来。
进了城她们才缓下来,曾琳琳激动道:“师姐,他们好厉害!”——只有两个人,竟然拦下了所有追兵!
童茉香怔怔应了句:“是啊……”
眼前固然不可思议,昨晚他们又何尝不是以两人之力便令整个客栈的高手消失无踪呢。
“师姐,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至少确定了他们平安无事再回七秀啊”
童茉香点点头,“也好。”虽然见过他们的本事想必不用担心,但人家帮忙一场,总不该自己先走的。
她们便在往七秀去的渡口外等着,未久看到女子打马而来,在她们面前停下道:“两位可以放心回七秀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就好,只要记得你们昨夜从未见过小侯爷,其他一切都不用担心。”
“真的只要这样就好吗,京里的人若是查下来怎么会如此轻易……”
女子笑容淡淡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放心吧,这种事我们很有经验了。”——反正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童茉香和曾琳琳为她的说法微微愕然着,是多有钱,能为她们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去花大把的银子来解决京里来的小侯爷?这种事可不是几千几万两就能解决的吧?
她们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愕然半晌,童茉香只能随口问道:“那位公子没和您一起脱身吗?”
女子像是不解的看着她们微笑道:“他不是就在这里么?”
童茉香和曾琳琳只觉眼前一晃,女子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眨眼便多出一个人来,她们两人一愣,曾琳琳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那不是她看错吧?方才明明就没有人吧??
她是该问还是不问啊?为什么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是不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比较好啊?
童茉香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人默契的无视了这一点。
“我们这就回七秀了,还请两位和我们一道回去,让我们好好招待答谢才是。”
然而女子垂眸轻笑,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们去了,只怕要被赶出来的。”
曾琳琳想说怎么可能,七秀断没有随便赶人的道理,何况是恩人。但童茉香已经开口道:“那便不勉强二位,只是还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阿枭,他姓莲。”
曾琳琳愕然瞄了一眼师姐——哪有这么巧,连姓氏也一样?
童茉香瞄回来——姓莲的又不止七秀公子,曾经大名鼎鼎的邪侠不也姓莲么。
自己才刚想到这里,再看那人一身银衫,只觉好似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又更让人不解——邪侠,貌似跟七秀没有什么瓜葛吧?但邪莲九笙,做事又几时需要理由的?虽然他应当不是邪莲本人,但不管他是邪莲的什么人,做事风格一样,似乎也没什么稀奇。何况,与七秀有渊源的也许是那个女子呢。
不管怎么说,那些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传闻,似乎都在诉说着邪侠是一个多么神秘莫测的人。
他们再次谢过道别,便招了船夫,乘船回七秀了。
曾琳琳站在船头望着码头上原来越远的人影化作浅浅的一道轻红,心有余悸道:“师姐,我们这次运气真好。”
“是啊,不管她是谁的故人,这次都真的托福了。若没有他们帮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那扬州水畔的一道轻红,远远看去仿佛都带了七秀的影子。她不禁喃喃,“会是谁的故人呢……”
回了七秀,这件事虽不能声张,却还是要禀报掌门的。
她们在忆盈楼一五一十将事情禀明,纱帐之中掌门竟许久未有回应。她们奇怪的对视一眼,轻声唤道:“掌门?”
隔着纱帐,看不清掌门的表情,半晌之后才听到宛若叹息的一声:“是吗……他们救了你们吗……”
童茉香隐约从掌门的口气中捕捉到什么,因为掌门什么都没有追问,就仿佛已经了然。
“掌门……认识他们?”
掌门并未回答,只转了口气关心道:“你和琳琳没事吧,想必琳琳也吓到了吧,人没事就好,早些去休息吧。”
掌门既然这么说,她们也不便久留,正要告退,却又听掌门道:“琳琳,你扶我下来走走吧。”
于是童茉香独自退下,琳琳走到帐前扶起掌门,听到掌门仿若恍惚般低声问道:“她……那个女子看起来还好吗?”
她愕然想起师姐那句——是谁的故人呢?
她终是乖驯,只应道:“是,她看来很好。”
抬起头,只见掌门迎着阁楼上的微风,风姿依然却耳鬓微白,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那就好……”
她亲口下令逐出七秀的两人,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看起来还好,就好……
☆、尾章 倾生大梦不易醒3
——看起来还好,就好。
即使;只是看起来。
四季轮转;花落年年,春去回。
江湖依旧人来人往,世间依旧熙熙攘攘。这世上从不缺少各种人各种事;而在这热闹之中;有两个人仿佛如此的惹人注意;却从不被人在意,静静走遍大江南北从不在一处久留;只是每隔几年便回到扬州。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画廊秀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扬州七秀;秀坊舞扇如画——团扇秀剑,妙舞扬扬,火红衣衫的男子坐在高楼之上,半倚阑珊,眺望远处水畔的秀坊。
身旁女子素手斟清酒,入画一般的两人叫楼上的人看得都呆了去,那红火漪澜仿佛一瞬间就撞进了眼,要勾去魂魄。而那临窗远眺的身影迎着风,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