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见她惊慌模样,不知有假,只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个“嫁给”,就自以为心中有数,微微一笑:“你在宫外有青梅竹马的小哥儿?”
江采儿愈发惊吓,连连摇头,眼却垂着,不敢直视惠妃:“没有,奴婢没有!还请娘娘明鉴!”
惠妃见她目光躲闪,言辞慌张,心里也放宽了心,但还是觉得她的容貌太过出类拔萃了些。
就算没人引荐,若是皇上在宫中偶遇了她,只怕会一见倾心的。
惠妃越想,心里越刺得慌,又问:
“你说要到我跟前来服侍,为何?我这儿有什么好的?”
江采儿忙讨好道:“惠妃娘娘待下人好,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我看你是觉得,我这里的宫人比较威风吧!”惠妃见她巴结的样子,嗤笑一声,心里却更加舒畅了:一来这种趋炎附势的宫女最好控制,二来把她这种威胁放在自己眼前,岂不是更好处理?就算哪日挑了她的错处,直接乱棍打死都不会有人过问。
“其实,”江采儿犹犹豫豫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听我的好姐妹玉环说,娘娘待宫里的下人极好。听说,听说花黎姐姐一年都能回乡一次呢!”
花黎不自禁地扬了扬头,高傲而得瑟。
惠妃早已做了决定,如今听了采儿这么一说,又有些好奇那个“玉环”,只怕也是个美人,于是道:“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玉环,既是你的姐妹,想必情深,不如,本宫给你个恩典,让你们姐妹一道来我这蕙心宫服侍吧!”
江采儿微微一笑,心满意足了。
她虽然讨厌惠妃,但惠妃却是后宫目前的最强者,只有靠近惠妃,并做到对惠妃有实际的益处,才能免去一系列的危险。
她一早便猜到惠妃娘娘肯定愿意把她这个威胁留在身边处置,才自荐来蕙心宫的。不过,惠妃对她的杀意并未消除,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让惠妃无法杀她的理由才行;
而另一方面,从她自己的角度看,她最大的威胁唐玉环,也是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原本还准备苦口婆心哀求惠妃把玉环也收过来,但没想到惠妃娘娘如此上道,一听见“玉环”的名字,便自动代入以为是美人,还本着防患于未然的心情决定把她也找过来。
江采儿很狗腿地添油加醋:“多谢娘娘恩典!我先替玉环谢谢娘娘了!”末了,又加一句,“如娘娘所言的,玉环真是个美人呢!娘娘见了就知道了!”
惠妃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唇角,不予置评。
一日后,看见唐玉环时,惠妃娘娘的心情,真是,复杂得无以言表。
首先,她深深地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她认为,面对唐玉环这种长得崎岖如核桃仁的脸,无论人与人之间的审美差异有多大,都绝对不可能将她判作是美人。
其次,她深深地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她怀疑,江采儿一定觉得她这儿是个好庇荫的地方,以为这儿是救济堂,想带着姐妹一块过来享福。
最后,她深深地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
以后有唐玉环站在一旁陪衬,自己岂不是也被烘托成绝世美人。想到此处,惠妃娘娘十分满意,十分欣慰。
惠妃仍在浮想联翩之际,就听见宫门外传来了高公公清晰而尖媚的声音:
“皇上驾到!”
惠妃心中一震,第一反应竟然是江采儿还在这儿,绝对不能让皇上看见。她刚要叫她下去,一扭头,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帷帐后边去了。
惠妃有些惊异,但也终于放心了下来,不禁舒心一笑。原来这个宫女的话是真的,听了外边了传报,就这般无意识地往后面躲,想必,她是一心一意地等着到了年龄,出宫嫁给相好的小哥儿吧!
但,江采儿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还没准备好面对她上辈子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昨日宫道上的相见,她甚至都不敢看他。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日的光景。
两日前,便是上一世的她葬生火海之日。
那时,她还心痛他弃宫而去,将她留在兵荒马乱中;那时,她心如死灰,惟愿永生永世不复相见;那时,她在烈火中心生仇恨,诅咒他的覆灭。
高力士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以前,每日每夜,玄宗都会过来她的南湘宫,每次,都是高力士这尖媚的嗓子:
“皇上驾到!”
适才,江采儿听到这声传报,竟莫名地心中一颤,依稀间恍如隔世,眼前忽然浮现出他温润而不失锐利的眉眼。
所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想也不想就躲到了帷帐后面。
即使是隔着层层的帷帐,当她看见那个清挺的身影时,还是不自抑地浑身轻颤了起来。江采儿恨恨暗骂自己没志气,却忍不住偷偷朝帷帐外边瞄了一眼。
这次,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他,衣冠华丽,脸庞白皙,和记忆中的一样,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眉毛浓密如墨,睫毛乌黑如羽,眸子幽暗深邃,一贯的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有着刀刻般的俊美。习惯性微蹙的眉宇之间,散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此刻,他正坐在软榻之上,半拥着惠妃,温言软语,悉心询问着惠妃的身体状况。
而他怀中的惠妃,已然完全变了一个人,面颊绯红,妩媚娇羞,丝毫没有适才凌厉如风尖刻如冰的气势。
江采儿暗叹:女人果真是百变的妖精!
在一旁偷看了片刻,江采儿心中的慌乱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玄宗与惠妃的卿卿我我,虽说心中有些异样的别扭,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心痛难耐。
江采儿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夜已深了,江采儿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忧心忡忡。
向上爬的第一步,是要打倒惠妃,或者至少,也要确保她在皇上面前的亮相能够一举奠定宠妃的定位,将惠妃踩在脚下。
如若不然,像皇甫德仪那般叫惠妃扳回一局,没落下去,便再没有出头之日,还很有可能被记仇的惠妃害死。
关键是,她对现在的自己并无信心,不知道玄宗对惠妃的情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又能夺去他眼中的几分光彩。
所以,她才会主动要求留在惠妃的身边,一来暂时避祸,二来知己知彼,探一探惠妃多年独宠的秘诀。
只是,这暂时避祸,不知能避多久。
惠妃娘娘肯留她在蕙心宫的原因,无非有二:易于控制,易于处理。
易于控制就在于,惠妃可以时时掌握她的行踪,确保她不到皇上跟前晃悠,确保皇上来蕙心宫的时候她能避开。
易于处理就在于,只要她平日里犯了哪怕一点儿的错处,惠妃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事情往大的方面说,直接处死她。
若是不有所行动,她被处理掉,就是迟早的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给惠妃娘娘一个不杀她的理由!她可不可以找出什么东西,只有她能给,而惠妃娘娘也迫切需要的?若是能达成必不可少的交易关系,她的性命就会彻底安全!
去哪儿找能让惠妃娘娘心动的东西呢!
且她衣锦荣华,坐拥一切,还有什么是她没有且迫切希冀的?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唐玉环从外面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蹑手蹑脚关了房门。
江采儿见了,疑惑皱眉:“玉环,你干嘛?做贼了?”
“没有!”唐玉环瞪了她一眼,溜到她身边,小声道,“我只是听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
“御膳房一个宫女昨日帮皇上抱猫,没想到,皇上记住了她,昨夜里,传召她,宠幸了!”
江采儿皱眉:“这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庆幸还是伤感。但至少,她现在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我还没说完呢!”唐玉环喝了一口水,神神秘秘道,“但是,今天,这个丫头意外落水死了!”
江采儿一愣,死了,怎会这么巧?还是,有人害她?如此说来,她昨日给自己解了围,今日,却代替自己受死了吗?
采儿心中内疚不已,想起那个宫女昨日的良善,更是疼痛,但没想,更痛的在后边……
唐玉环皱着眉,回想着:“听说那个宫女叫小苦,这名字起的,真是够命苦的,好不容易被皇上看上了吧,结果这么没福气,第二天就死了!什么福都没……”
其余的江采儿一句也没听进去了,小苦?
昨日那个救她的宫女是小苦?上辈子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她的小苦?
到了这一世,竟然都没有照面,就,死了?
江采儿如遭雷击,缓缓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盯着摇曳的烛光,依稀记起了小苦随着她赴死时的场景。
唐玉环坐在一旁,看着恹恹趴在桌上的江采儿,只见荧荧烛火之下,采儿柔嫩细滑的肌肤染上了盈盈的光,看着好似剔透的美玉,又像是笼着月的光华。
玉环心里不禁咯了一下,有些嫉妒:采儿这样轻轻蹙着眉,也能透出朦胧幽哀的气质,叫人生怜;可她自己呢,笑起来都吓人了,若是皱眉,只怕叫人看得想死了!
玉环默默咬牙,叹了一口气,原本忿忿,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凑过去,小声对采儿说:“哎,你想不想知道惠妃娘娘专宠这么多年的秘密?”
江采儿精神不振,问:“你知道?”
唐玉环神采飞扬地说:“我适才看着花黎捧着一个很香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往沐浴的仙露阁那边去了!看花黎平时那么傲慢的人,捧着盒子跟进贡一样紧张兮兮的,就知道那里面肯定装着宝贝!”
江采儿也好奇了,追问:“那盒子什么颜色,什么形状,什么味道?”
唐玉环皱了眉:“隔得那么远,我怎么看得清楚?再说了,我也不识香,不懂。只不过,那东西很香就是了。老远都闻得见。”
能让花黎这么紧张,就肯定是惠妃珍视的东西。若是她能过去看看就好了。
“对了,惠妃娘娘现在去哪儿了?怎么都没叫我们去跟前服侍?”江采儿故作无意地问。
唐玉环贼兮兮地笑道:“惠妃娘娘与皇上去参加宫中宴席了,要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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