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兵士先有些畏缩——这妍娘听闻乃是襄南郎身侧第一谋士兼禁脔,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国色生香,光那番冷艳气质,已然教那些方自幻觉中醒来的兵士们软了半分身子。又见韶郎面色凶狠,生怕将来被怪罪,便咬咬牙,一哄约上,那琉璃作瓦的飞檐之上,立马便作了厮杀斗场。
九商离得远,那贴身肉搏便瞧得不甚真切,却能隐隐看清那妍娘手中的一串珠链大有蹊跷,挥舞起来长达数丈,在金乌光之下,一闪一耀都大有玄机。芙蓉庄中的阿兕忽然刨起了蹄子,声音呜咽,程云亭怎地都拉不住,忙叫道:“九商,阿兕可是瞧见了甚么,怎地这般躁动?”
九商眯了眼,远远地望着那处的光景,心中一动,忽然道:“可是阿兕瞧见了那串链子?”阿兕听闻,微微低了首,眼中竟有泪。白凤树原先极不喜阿兕,如今瞧见了这般光景亦微微有些不忍。九商心中寻思,阿兕本乃兕兽生魂,论理该同白凤树一般,在芙蓉庄中能口吐人言,如今却是半句话也无,想来是因在奢海之下已然镇了太久伤了元气。可如今阿兕瞧见那珠链闪耀,竟反应激烈,只怕那东西亦来自奢海睨兕一脉。九商此时不由得庆幸起春华的自作聪慧起来——若当初就此出了霞影峰,只怕阿兕再不能开口出言。
如今无论如何,定要将那珠链取回来!九商心中思量已毕,再也留不得,腾身自那古木之上浮起,隐了身形朝那宅院中而去。待靠得近了,正瞧见那妍娘手中那串珠链金光一闪,击打在一虎族兵士身上,对方皮肉立刻绽裂开来,放佛被烈火灼烧了一般。那兵士惨叫一声,跌将下去,再也不动了。
九商离那珠串越近,便越能觉着阿兕在芙蓉庄中的不安与焦躁。她潜着身形,渐渐靠到妍娘身侧,用冰蚕丝裹了手,瞅准了时机,猛地握住了珠链的另外一端!
妍娘正如鱼得水之际,忽然觉着虚空中一股大力将自己控住,心中大骇,拼命想将珠链夺了回来,却总不能如愿。又见身侧那些兵士们瞧出了端倪,如狼似虎一般扑将上来,不禁呼叫出声道:“郎君救我!”
九商都不曾料到自己能这般轻巧地夺回珠链,她方将那链子握在手中,只见芙蓉花上光芒一盛,那珠链便消隐不见。九商识海中传出阿兕欣喜若狂之声:“多谢九娘子相助之恩!”
襄南只来得及瞧见妍娘手中光芒一闪,那珠链便消失不见,不由得心下狂怒。那珠链本是他自睨兕一脉的石殿中寻得的,原同先前缀在鞋面儿上的那两大粒乃是一脉相承,如今先丢了大的,再丢了这串儿,委实教他恼火过甚。只是如今这屋檐之上贼人四起,身侧妍娘又失了方寸,他只得先腾出心思来将妍娘一把抓住,丢出那些个鲁莽兵士的包围圈来,又施展神通,将身侧之人尽数震开,一时之间,花丛灌木之中尽是韶郎的手下。
韶郎见襄南现了身,先是有些慌乱,随后又镇定下来,嗤笑道:“终于肯不教妇人挡在你面前了!”
襄南冷笑道:“好阿弟,你不是水米不进,早已奄奄一息了么?如今在我面前这龙骧虎步的又是谁人?”
韶郎微微一滞,狠狠道:“你先不仁,自然不得怪我们不义!”他身后众兵士有些儿惧怕襄南的手段,有些已然被此处的富贵景象迷花了眼睛,还有那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已然瞧出了韶郎的色厉内荏,就等着韶郎气势一败,便朝着襄南叩首请罪,好歹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春华见韶郎在襄南面前嘴皮子微微翕动,两股战战的模样,心中虽失望透顶,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来,对着旧主喝道:“我便是血证!不过是正碰在了襄南郎的怒头之上,便差些丢了性命!若非机缘巧合,我如今已然在井中溺死——”她回转了头,对那些已然有些散了心的兵士道:“襄南郎心狠手辣,诸位皆有耳闻。如今莫要以为投靠了襄南郎便能善了——你们已然忘了自己被充作哑奴的阿兄阿弟么!”
春华这一番倒激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来,有些兵士又将刀剑举起,眼中已然赤红,连襄南心下都有些暗暗钦佩这丫鬟的两句煽动之语。这唤作春华的原先在妍娘身侧当差,怎地便不曾发现亦是个人物呢!当下他面上不显,只是冷笑道:“你不过先前是服侍妍娘的汤浴丫鬟,犯了错不但不知悔改,如今还要背弃旧主,你又有甚脸面在此处说道!”
春华亦豁了出去,心中知如今不能善了,更是肆无忌惮道:“郎君此话不差,红尘中道:‘旧仆似主’,如郎君这般薄凉之人,自该用我这般宵小为奴!”
韶郎见她牵住了襄南的眸光,暗暗命手下几个往那花园子后头的中庭而去,只盼着先占据此处的先机。襄南心中盛怒之下,竟也不曾理会得,只是听见后宅院中大有喧哗之声,这才骇然,自己这是中了韶郎同那贱妇的声东击西之计!
好在妍娘法术了得,虽无那珠链在手,竟亦将先前那几个混帐一道丢了出来,襄南这才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本就下手甚重,如今已无后顾之忧,收拾起韶郎的兵士来更是毫不留情。此处宅子本便是他的领地,如今各色秘法一一施展开来,只见那花园子中血肉纷飞,不忍睹目。九商在空中瞧得分明,好些个尸骸落在花丛之中,那些个怒放的姚黄魏紫,竟暴涨数倍,那花骨朵儿如同一张张巨口,张大了将他们吞噬殆尽。怪道此处非前厅,而置了个花园子,竟是埋那些个尸身的好去处!
不消一刻功夫,那韶郎的围剿之战已然被襄南反扑。九商放目望去,只见园中央只剩了春华同韶郎二人孤个儿立着,对面正是一脸春风和煦的襄南。那水晶帘一般的流水亭转动如轮,将园中的血腥之气冲刷得干干净净,放佛先前那场恶战从不曾出现过。
“啪,啪,啪。”一瞬间,襄南又回到他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儿来,懒洋洋地瞧着不知所措的阿弟同紧抿着嘴唇的春华。他逐字逐句,念唱做打一应俱全,道:“怎地,只有这些个从众?也太不景气!阿弟不是信誓旦旦,要将我赶出虎啸岭霞影峰,并要将我挫骨扬灰么?如今怎地双眸闪闪,顾左右而凄惶惶?”
春华忽然猛地转了头,远远望向先前九商藏身所在。九商如今却只与她不过两丈之远,正将她眸中闪过的精光瞧得一清二楚。春华竟是将她当做了底牌,可九商迟迟不现身相救,只怕春华还有后招。如今还不足三个时辰,果然已见了分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春华见那古木之上半点动静也无,心想九商只怕已然出了霞影峰,更是大恨,抢上一步对襄南道:“郎君,你虽在霞影峰上所向披靡,可照样连两粒宝珠都守不住!”
襄南方举了一只手,预备朝韶郎处劈去,如今听了春华这句话,眼中一抹精光闪过,缓缓将手放下,“哦”了一声道:“怎地,你想戴罪立功,告知我那宝珠的下落不曾?”
九商心中大怒,只要春华开口,如今那秘法只怕仍旧能指示出她的所在。这宅子偏生是襄南的老巢,她亦不想在此处同襄南交恶,索性猛地掠过,将春华同韶郎一手一个,提出了那花园子,朝霞影峰最北面而去。
襄南一见此景,火光石电之间忽然明了这隐身之人便是先前取走自己宝珠者。只怕妍娘那串珠链的下落亦在对方身上有迹可循。他不及多想,即刻展开身形,朝北面追随而去。
九商提了他二人,身形仍旧飞快,直沿着那小径而去。程云亭心中将那二人痛骂一阵,却无可奈何。阿兕便在一旁道:“云郎君莫要心焦,我可随意出入芙蓉庄,若是九娘子遇急,我便可出去相帮一二。只是那襄南身上到底有虎族之血,怕是一时难以伤到他。”
程云亭闻言心中放宽了半边。那襄南亦是好身手,不过半息功夫,已然追到九商身后。他虽参不透那隐身诀,却隐隐晓得九商所在方位,一掌拍出,九商虽避了开来,那韶郎却唬得大呼出声,正正教他们所在之处曝露出来。襄南心中有数,算准了方位一掌连接一掌,在山坳之中击得尘土纷飞,碗口粗细的藤蔓“赫拉拉”地断裂开来,扯着一旁的树亦斜了腰。
那老妪正在山坳处苦等幼子凯旋,如今却只见了襄南一人前来,在山坳之中大展雄威,面上颇为残暴肆戾,心中先是咯噔一下,忙厉声喝道:“混帐襄南!你阿弟呢?”
襄南瞧见那老妪,到底住了手,赤红着双目道:“好阿娘,你养得好儿子!你伙同我那亲阿弟一处,便这般想教我死?原先我留着霞影峰此处替你养老,一直不肯动韶郎,却换得今天这般下场!”
那老妪失魂落魄,只是道:“我方才听到了我那韶郎的惨叫之声,可是遭了你的毒手?如你这般,迟早要被山神灭了元身!”
襄南目眦欲裂:“我难道不是你的儿?你心中只有韶郎阿弟!当年赶我出山时如此,如今亦如此!我本还想留他半条残命,此时瞧来却不必了!他虽还不曾死,却快要灰飞烟灭了,你可欢喜?自此你便再无爱子!”他口中说着,手上亦不停,那山坳之中已然四处坑洼,半点平整地儿皆见不着。
九商早将他二人带到了一处背面,将他二人一道丢在地下。春华见九商面色凝若冰霜,猜得对方救了自己两回,再不肯出手的。却听九商道:“春华,我念你一时为情所惑,虽被你算计,却不想教你这般死了。如今你肯不肯随我一道出虎啸岭?”春华本是红尘中的小娘子,被掳入灵毓山亦非己愿,这一串突变连生,虽自己被她摆了一道,却怜她亦是个机灵人儿,不想教她惨死襄南之手。
春华先是身子一抖,随即却眸光定定地望着九商道:“恩人以德报怨,春华虽死不足报。只是奴再不肯离了韶郎的。”身侧的韶郎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出师前的半分风华?春华目光中亦有百般滋味,却再不肯移开目光。
不远处,那老妪仍在哭天抢地,襄南却抱着掘地三尺之心,在山坳中大肆搜寻。他倒不是真心可惜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