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姒茹立在一侧,见九商笑盈盈地问阿瑶的话,心中亦有些奇怪——昨日里九商虽然待两个孩儿也亲切,倒不见得如此热忱,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同丈夫并肩而立的程云亭。
这一眼过去,姒茹却见程云亭身后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雀族人的眼力何等毒辣,只这一眼,姒茹便觉着倒有点像自家妹子的身影。昨日的家宴嫚茹推脱了不肯来,今日早餐也不肯同自家一起用,这孩子怎地便同自己生分到这般地步了?姒茹心中有些着恼,嫚茹还说她今早要去嫣池盥洗,等不及一同用早餐……自家的小妹子甚么时候竟也学会撒谎了!亏得她到底是两个孩子的娘,养气功夫还不错,不曾将气恼放在脸上。邑丰到底是她的枕边人,却是晓得娘子心绪不好,忙笑道:“阿瑶莫要痴缠着姑姑,咱们且一道吃早餐去。”
姒茹领着两个孩子先飞了上去,垂下腰间的丝带来,熟门熟路地将邑丰拉了上去。九商示意程云亭跟上,自己留在最后,待到姒茹再将丝带垂下时,她心中默默念着在冰晶阁壁上瞧见的悬浮心诀。姒茹心中还在琢磨这小妹子为甚要同自己撒谎,倒不曾发觉手中的丝带比昨日轻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早餐甚是丰盛。不过同在翠驼岭上一般,几乎不曾见到荤腥,俱是各色鲜果,另加一大罐满满的蜜汁。阿殷到底还小,撒娇着赖在娘怀里,要姒茹喂。姒茹到底心疼小儿子,虽在桌上规矩多,还是将他揽在怀中,用小银勺子舀了蜜汁递到他口边。
阿殷就着母亲手中吃了几口,扭股糖一般扭了几扭,仰头问他母亲:“阿娘,为甚不见小姨?”他声音软软糯糯,却直接击中母亲的心思。姒茹勉强道:“你小姨要去嫣池盥洗,自然不同我们一处用早餐了。”
阿瑶奇道:“今日并不是小姨的盥洗日,为甚一早要去,连早餐都不用?”原来雀族人每日只用两餐,早餐自然是极重要的,难怪两个孩子要好奇。姒茹瞪了阿瑶一眼,随即绷紧了面皮小声喝道:“偏你管得多,小姨不吃自然有小姨的道理,同你们无干,莫要多问!快快吃完了去后头练功去。”
话音刚落,邑丰便在矮几下悄悄捏了姒茹一把。姒茹这才想起九商夫妇还在,这般恶性恶状只怕教人心里有别的想头,忙勉力一笑道:“我那嫚茹妹子自来有些害羞,长这般大,只怕除了丰郎还不曾见过其他外族人……”说到此处却是住了口,心里懊恼,自己这般说,倒有些越描越黑的模样。
邑丰嗔怪地瞧了姒茹一眼,九商想到初时在嫣池旁瞧见的那个腼腆的小娘子,忙笑道:“嫚茹妹子既然害羞,那以后明之同我便单独开伙罢。”她同明之有芙蓉庄,甚么果子吃不着?倒没有为了自己教嫚茹每日避开去的道理。且自己也能多些时间在冰晶阁中修炼。姒茹不料她这般善解人意,楞在当地不晓得说甚么好。邑丰方想发话,程云亭在一侧忙道:“九商的法子甚好,既然嫚茹小娘子害羞,不若我同九商也各自开伙,倒也自在。”
邑丰想到方才叫二人前来时的光景,只怕小夫妻贪睡,不乐意同自己一道按时按点也是有的,不若就依照九商的意思,倒也是皆大欢喜。他见姒茹面上满是迟疑之色,忙打圆场道:“茹娘,商妹自有自己的习惯,若是非要她与妹夫同我们一道,反而强人所难。待会我带着商妹在岭上各处走走,也好教他们晓得在何处摘取果子,如何?”
姒茹本是觉着,九商同程云亭刚刚上鄂华岭便自己开伙,只怕族人晓得了要背地里说她刻薄。只是丰郎分析得有头有尾,再加之舍不得小妹子,便讷讷道:“如此一来,委屈商妹了。”
九商推开面前的果盘,顺势轻轻拍拍阿瑶的发顶,笑道:“若是想姑姑了,便到天池旁的大树下找我来。”见阿瑶乖巧地应了,便拉着程云亭的手,对邑丰笑道:“丰哥,今日还要多烦扰你一番。”
当下邑丰带着他二人出了屋子,往朝凤林深处走去,解释道:“长老们多在前面些,林子后头尽是果树,有些是供族人食用,有些却是祭品,轻易动不得的。”九商望向四周,只见那些树密密麻麻,怕是都有千万年的寿命,那样的虬枝峥嵘,又岂是崎木岭上的人形化树可比?程云亭也暗自惊叹。若说狼族的崎木岭富有,不过白白占了钻石林的光,且在修道之人眼中,钻石不能吃不能用,炼丹时造炉都嫌它护不住药材,不过是红尘中人醉心其中,宁可用身家性命来换取这种石头罢了。要说真正富有,只怕还要数这高高悬在众山头之上的鄂华岭。光看这一颗树上所结的密密麻麻的果子,便能供雀族人全族食用个一年半载。其余的只怕是入药炼丹,色色均有奇效。
邑丰一一指点给他们看到:“这是微黄色的是云棉果,对修行之人净心是最有效不过的;这非红非紫的果子唤作婆娑果,你嫂嫂最爱吃,不过是图个口舌痛快,倒不曾有甚么奇效。”九商信步绕过几株古树,在后面瞧见了一棵形状极美的树,便扭头朝着后面问道:“丰哥,这是甚么果子?长得好生漂亮。”邑丰探过头来,见九商伸手要去碰那树枝上的一枚果实,忙拦到:“这白凤果却是碰不得的。”九商瞧他神情严肃,倒唬了一跳,退后两步运足了目力细细查看,只见那白凤果颜色匀泽,果形圆润,放佛夜明珠一般微微闪着光,倒是极美极诱人的。
程云亭也行至她身侧,小声询问邑丰道:“白凤果这般美,怕是雀族的祭品?”邑丰忙摇首道:“这白凤果可不是祭品,雀族传说,这果实中含有解不得之剧毒,故而从不曾有人碰过。”
、第七十八章
九商鼻子灵敏,隔着一段距离细细地嗅了一嗅,只觉着芳香扑鼻,喃喃道:“这般好的果子竟有毒……真是教人难信。”她趁着邑丰不知,爱抚地摸了摸那树皮,只觉着整棵树沉甸甸地被压着,竟教她生出十分疲累之感。九商忙将手移开,那感觉亦消失不见,倒像是那白凤树向她诉苦一般。九商心中暗暗生奇,又将手贴上,身侧的邑丰正同程云亭讲身旁一株郁秋树的来历,并不曾意识到她的举动。
九商刚刚将手贴上,又觉得那般心酸之感传了来,心下不禁大奇。她不禁轻轻抚摸了那树干一回,只觉着手腕处“突”地一热。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来:“我可是真冤枉!”
九商心下大骇,见程云亭同邑丰兀自说的正欢,定然是不曾听见这声音。她定定神,刚想缩回手,又听到那声音哀求道:“好小娘子,莫要松手,就这般陪我说说话。”
九商这才知道是面前这株白凤树在同自己交谈,便也用心音传道:“你怎地说自己是冤枉的?”
那白凤树叫苦道:“我身上明明都是至宝,雀族一代不如一代,竟都是有眼无珠!可即便是至宝,再多我也承受不住,果子们又不肯自己掉落,只怕再过一年半载,我就要被活活坠死。”
那树怕是憋着了太久不做声,一时间找到了个能倾听之人,那千百年的委屈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洒下来:“白凤果是一年结一枚,好姑娘,你且瞧瞧我这身上已经积了多少颗!若是有人识货,食了我的果子,修为一日千里也不为过。真不晓得是甚么时候开始传的谣言,连碰上我一碰的人都不曾有!”
九商听了那白凤树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继续用心音传道:“你既然能说话,为甚不同雀族人说去?总不会一个机缘巧合都不曾碰见罢?”
那树听得九商这般说,倒是“咦”了一声,随后叫道:“好姑娘,好小娘子,我晓得为甚了!你手里有个极好的去处,因你碰着了我,我才能说出话来的!你且带了我走罢!我若再呆在这鄂华岭上,只怕要一点点坠死枯死!”
九商呆了一呆,想转头去瞧瞧程云亭。一棵树开口说话,在灵毓山中应该不算甚么奇事,可这树还晓得她手上有个极好的去处,这定然指的是芙蓉庄……将此树引了进去,若是引发了甚么了不得之事该如何?或是切断了自己同芙蓉庄的联系……九商暗自思忖,那白凤树似是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叹息道:“罢了罢了,只是我命苦,兄弟姊妹们均被视作神树,偏生我在此处反被认作毒物!”
九商咬牙道:“你且说说,你身上这果子真有你所述那般功效?”
白凤树听得她这般说,有些喜出望外:“小娘子,这是自然!我这果子的诸多好处,要食了才能慢慢体味得。若是我有半句谎话,便教天雷将我劈做焦木。”见九商有些意动,忙又道:“其实不难的,我能分出分身幻影来,你若是将我收入那好去处里,我自有一株幻影留在原地——反正这岭上的旁人是不会碰我一指头的,定然不晓得我的实体已然不在此处。”
九商听到此处,便用心意传道:“且听你一回!”她也着实怜爱这株丽树,便在心中感应这芙蓉庄,将它同眼前这株树续了起来。忽觉着手腕上的芙蓉花猛地一亮,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狂喜道:“成啦!”
九商再一瞧,面前仍旧还是那株树,只不过自己手中所触竟是虚无。这白凤树果然不曾骗自己。前面邑丰津津有味地向程云亭述着各色果子的用途,忽然惊觉九商一直在一侧低头沉思,忙道:“商妹,你这是怎么了?”
九商将手腕藏在裙袖中,笑道:“并无甚么,只是觉着丰哥着实不易。鄂华岭上的色色宝贝都能如数家珍。”
邑丰听她这般说,倒沉默下来,好半天才喃喃道:“若是能,我何尝不愿带着茹娘随我一道回枫雪岭,一一指点给她听……”
九商见自己无意中惹得邑丰伤心,暗暗懊悔,忙望向程云亭。程云亭晓得她是求自己解围,打圆场道:“今日麻烦了丰哥这般久,只怕嫂嫂是急了,我同九商自己走走,丰哥且去陪阿瑶阿殷罢。”
邑丰满腹心事被勾了出来,亦不愿在九商面前丢了份,见程云亭话里递了梯子来,便道:“既如此,商妹同妹夫自家走走,若是有甚事,尽管过来朝凤林寻我同茹娘。”待到邑丰的身形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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