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一顿颇具心酸和喜悦的团圆饭,孟皇后看着这些因当年‘符咒’案,侥幸活下来,但是不是聋哑就是瘸了的奴才们,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再次落下了心酸的眼泪,她……怎么会如此没有用,让他们跟着她受那么多苦,清铃握了握她的手。
“嬷嬷,带母后回去歇息吧。”清铃对孟皇后的曾经被割了舌头的养娘道,养娘点了点头,眼眶也红红的。
养娘用手指比划了几下,不懂手语的孟皇后,看着她道:“养娘是要我不要哭了,回去早点歇息是不是?”
养娘的泪留了下来,狠狠地点了点头,孟皇后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母亲:“好,都听养娘的。”
孟皇后让其它今日一整天都红着眼眶的众人都去休息,夏玉跟了别人,便让新来的秋月带清铃回房休息,清铃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和秋月走了。
秋月提着灯笼跟在小公主后面,在皇宫里,福庆已经死了,她只知道这是皇后娘娘新收的义女,叫孟清铃,看见皇后娘娘很疼爱她,虽然不是皇家所出,但也不敢怠慢。
宫殿上,走到半路,玉灯下,清铃和秋月两个顿住了脚步,秋月捂口惊道:“好美的人……”
月光和宫灯之间,秋月分不清那美人是男是女,只见对面那人披着一个白色的披风,提着一个灯笼站在那里,如墨的缎发被玉云簪闲散地隆起几缕,找不到一点瑕疵的玉颜上有着淡淡的微笑,如水如月,身姿挺秀,孑孑而立,举世无双。
“秋月,你先回去吧。”清铃的声音响起,可是回答她的却是一阵静默,清铃转身,拉了一下已经有些呆傻半张着口的秋月。
秋月才猛地回神,一下子脸大红,瞧见那公子,轻声笑出,明明是黑夜,秋月却产生一种,百花齐放,绚烂无比的错觉。
清铃瞧见那个美的过于惊艳的男子,轻声说了句:“男颜祸水……”她拿过再一次呆了的秋月手中的宫灯,朝着面前那个男子走去。
“小公主。”他望着她,淡若如月的笑着。
“舒月。”她看着他,清浅的弯起月牙目。
半晌,两人伸出手,一大一小的掌心,在空中碰撞,轻轻发出一声声响,说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当年王家一族被残杀,舒月赶回去后,没想到王朔还仅残一口气,死前将一把刻着‘福庆帝姬’的金锁交给他。
一无所有的他之后投奔了端王府,借着端王府的势力,查清了当年背后主使,联系了这个罕见皇族信物的金锁,心思敏捷的他,一下子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做出一个合理的推测,等待时机一一验证。
孟氏一族幸免,别人以为是祁雨成功使哲宗大赦天下所为,可是他却从中查出相国寺,又从相国寺查出蜀山,暗中调查跟踪,最后偷天换日地换了慧明大师的鸽子,给那个所有事件中最匪夷所思的四岁小女孩写了一封信。
之后得到回应和验证,接着便是两人长达四年之久的暗中谋划,步步扳倒皇后,太子以及一代权相,拥立新皇的合谋,这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都在他们的步步为营之中。
他在明,她在暗,其实他们已经相识四年了。
宫殿之上,两人凭栏望着灯火玉阑的皇宫,一大一小,都有着一些神色飘远。
“你有什么打算?”舒月好听的声音轻雅道。
清铃不语半晌,“等我安排好了,带着母后离开这里。”皇宫失踪是个是非地,这里也有许多让早熟的她,不愿意回首的过往。
“去哪里?”
“扬州。”清铃说道,她的舅舅和外公都在那里,她想给受尽艰苦的母后一点安宁。
外面有花千桀接应,宫内,她缺的只是个时机。过几年,她想等她在扬州变成一个有趣的人后,再来接落清尘,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最近没有他在身边,没有他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她睡得很不好。
“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舒月回道。
清铃望着舒月道:“你呢?什么时候离开?”顿了顿,她补充道:“在我离开之前,需要帮忙尽管说。”赵佶对他的宠爱,她还是从单异那边了解到一些的。
舒月回望她,舒雅地一笑:“也快了……在扬州等我如何?”
清铃看着他,点了点头,月牙目弯起,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舒月的,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思想,但是从小也是天才的舒月懂她,他们是朋友。
和清铃分别后,舒月回到了延福宫,脚步顿了顿,现在已经是子时了,连日的独宠他知道自己很快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今夜把赵佶打发到郑妃的长宁宫去了,可是……推开门,赵佶偶尔也不是都听他的。
偌大的宫殿中,地下是一副敞开的画卷,他一袭松散的白色睡袍,趴在画卷上面,用毛笔神情专注地勾勒着,就连舒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良久,他都不知,这只有在他作画的时候才会这样。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当赵佶的一滴汗滴落在画卷上后,他俊雅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出喜悦的神色。这是他在端王时期游历名山大川后,耗时一年之久才完成的画卷。
舒云高雅,秋意清凉,白鹤悠然,山巍水渺,天高地傲,江山如诗如画,如痴如醉,意境写意高远,又平添了许多雅意。
舒月看着这幅最终完成的画卷,也不由地被惊艳到了,这个人如果不做帝王的话……他没有假设下去,看见他提的诗,不由地轻声念出:“玉壶潇洒澄风露,一派银河卷轻素。九秋此时恰平分,桂子香飘半天雾。江山如画洗尘目,风景入诗多秀句。乘风缓乘江渚舟,仰空长歌美人渡。乐来举楫直欲舞,兴到行杯不知数。此江流水自千古,此景醉人知几度。若得一人共风月,愿赠江山囚画中。”
“愿赠江山囚画中……”他不由地轻声念出这句,才发现,那原本他说只有景物的‘江山图’,此时多了两人,在这副江山美卷中。
一人神色舒雅地抚琴,一人侧立一旁,神色喜悦地在高歌,他的心,一下子颤了颤。
“你回来了?”赵佶发现舒月,他作画太投入,完全忘记此时是几更了,只见他回来,很欣喜,“快来看,我的江山图完成了,如何?”
舒月被他拉着,听着他不断地在他面前夸自己哪里哪里画的好,哪里哪里有深意,哪里哪里还有些不足,一蹙眉,一展颜,一沉思,神色多变。
他没有机会插上口,可是他不停地问他,好似要将此刻心里所有的东西与他分享,直到最后,他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眨着眼睛道:“舒月,如若我把江山送给你,你可愿一辈子囚在我的画中?”
他,愕然。
☆、018 一念之差
自把江山图送给舒月后,赵佶就更加坚定了封舒月为男后的想法,这日早朝正好大臣让他早立皇后,他很乐观地将他的想法和群臣共享。
由于这个主意比较的惊世骇俗,朝堂出现片刻的鸦雀无声,紧接着一个老臣就扑上来,嚎啕大哭了起来,那个肝肠寸断,惊天动地,硬是把赵佶给吓傻了片刻,然后维持两个时辰批斗大会和群臣舌战,不休不止。
最后赵佶落慌而逃了,从这次早朝,大臣们也终于认知到,原来住在‘延福宫’内的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而是一个男子!他们的新皇,竟是个断袖!
这一认知,让刚刚稳定的权利交替,又微微动荡了起来。此事立马传到向太后的耳朵了,向太后受不了老臣们过于频繁的拜见,也担忧大宋未来的子嗣问题,于是去了延福宫见了那位传说中的‘男美人’,可是赵佶对舒月的过于保护,向太后吃了个闭门羹,很没面子地回了坤宁殿。
延福宫内,赵佶眉头隆起,一向娴雅地俊颜也难得地没了雅致的笑意,将折子猛地往地上一掷:“这皇上我不当了!”
舒月将视线从那本写着他将如何毁了大宋社稷妖狐转世的折子上,转向赵佶。
案几上这几日的折子,堆得都有小山这么高了,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笑得舒秀:“你不当的话,谁当立?”
“我让给十三弟,舒月我们回端王府好不好?我一样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他抓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着。
舒月的目光垂了垂,他的静默不语,让赵佶的心紧了紧,他……难道始终没有爱过自己?他要的只是这个天下,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想法,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陛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萧冷,赵佶颤了颤,他懂这个道理,可是遇到他,所有关于他的事,他总会像个傻瓜一样,一次次失了分寸。
将桌子上的折子,全部挥倒,也发泄不了他的怒意,他可以不要回报地付出去等他接受,可是他也是有骄傲的,没有办法看到他总是这样的云淡风轻,这样的……不在乎!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不是?”连日来大臣朝堂上的连番攻击和反驳,让他有些神经脆弱地钻起牛角尖了。
他静静回望他,一汪温眸,如水如月:“我从没有爱过你。”
赵佶感觉喉咙有一股血腥涌上来,身形有些不稳地朝后退了退,舒月见他要跌倒,站起身来伸手扶住他,眼中这时才有着一闪而逝的痛色。
赵佶没有看见,如果看见,哪怕一个在意的眼神,他也会抱住他。
他猛地推开了他,舒月没有防备地跌倒在地,修长的指节有些泛白地抓住身旁的案几,赵佶大惊,心猛地抽搐一下,伸出的手,却想起他刚刚那句过于狠心的话,一下子顿住,收了回来,握紧。
他侧身没有看他道:“舒月,我不想这样,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
舒月保持那个姿势,依旧不语,直到赵佶离开,他才深深地凝望着他薄凉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坐起,墨发残冷了玉红灯。
赵佶自那次离开后,好些日子没有来延福宫,而是去了郑妃的长宁宫,群臣觉得皇上还有救,于是紧锣密鼓地积极推荐皇后人选,希望皇上早日迷途知返。
可是一次次,被赵佶声色厉荏且火药味十足地给驳了回去,群臣们见皇上的态度,隐隐觉得延福宫的那位如果一直在的话,一定会让大宋被其它国耻笑。
于是一场由后宫和权臣联合的阴谋,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