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雪刚踏进御花园,便转了方向,走往另一侧。
画善惊奇道:“公主不是去御花园吗?这是要转去哪里?”
“他一会子必定会找来,在御花园中遍寻不到就会回去了。”
待雪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小半个时辰,画善抬首看天色,“公主,瞧着天色像是要下雨,咱们找个地方落脚罢。”
天上乌云密布,一个时辰前尚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此时却风雨欲来。
——白云苍狗,也不过是一日,我原本最相信的人,成了不知该不该信任的人。世事变化无常,如何能洞明?
恰遇旧时的荒废的戏台,戏台搭了顶棚,待雪席地而坐,怔怔地望向戏台外的满城风雨。
画善跑去近处一个小主那儿借了伞,回到待雪身旁,“公主找了个遮雨的好地方。”然后看到待雪席地而坐,哭丧着脸道:“苦了我,得给公主洗脏衣服。”
待雪苦笑,画善想逗她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两人静静地坐了许久,画善恍然大悟道:“不知小侯爷可回去了?公主不回宫看看么?”
前几日待雪拒不见他,他便痴痴地等在宫前,直到戌时正点宫门关闭,不得不离去。
待雪垂了首,将担忧隐去,淡淡道:“你回歆音宫看看去罢。”
“公主不去?”
待雪摆摆手,“你去罢。”仍旧望雨沉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画善低叹一声,撑伞步入雨中,片刻不见人影。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画善便回来了,焦急道:“小侯爷淋在雨里,也不知等了多久,劝了也不肯走,说是等您回来。”
待雪唇齿咬紧下唇,渗出血丝,半晌道:“那我们回去罢。”
回歆音宫的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隔了倾盆大雨,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白底映红梅的绸布伞险些被风刮了去。面前的男子一袭玄色长服浸湿,发丝打湿贴在颊上,脊背挺直,风雨不侵似的。
他耳力过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眼眸深邃幽远,牢牢地锁住待雪。
待雪硬着头皮上前,轻声道:“进屋罢。”
那人跟着待雪的步伐进屋,画善拿来布巾给他擦脸,他却没看见,全副身心都放在待雪身上了。
他缓步走近坐着的待雪,单膝跪下,仰首凝视眼前女子的眉眼,柔声问:“可是我哪里做错了,惹殿下生气了?”
待雪微蹙了眉,不过几日,书落却憔悴了这么多,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伤。手不听使唤地覆上他的脸颊,“先把雨水擦净了罢。”
画善送来布巾,书落却不接,执意追问:“殿下为何生我的气?”
待雪柔肠百转,眼前这个人一直是我的,若他深爱的是他人,怕是自己会发疯罢。他跪在我的面前,一脸诚挚地看向我,目光里蕴含着深情,若这些只是惺惺作态、虚情假意,那自己此生都再难相信他人了。待雪突然有了勇气,只要是他说的,自己都会相信。
待雪抬手指了指壁上挂着的画,“画中人是我吗?”
书落被问地一怔,继而坚定地颔首,“自然是殿下。”
待雪半晌才将垂着的首抬起,“四年前,世王携李付静北都一行,是你向林侯请缨领她一游北都的?”
书落此时已了然定是有人在待雪面前嚼了舌根,才使得待雪对他起疑。
书落执起待雪的手,思绪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神色也温柔了下来。
“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九年前的夏季?皇上携后宫前往明浮园小住避暑。
“恰逢父亲带我回宫述职,便去了明浮园拜见皇上。
“明浮园中心湖边杨柳依依,我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发呆,忽然听见低低的委屈的哭泣声从近处传来。我站起来四处找寻,才在一棵树上看到你。
“你那时候很小,约莫只有这么高,穿着大红滚金线的衣裳,粉嫩可爱,就像是……就像是观音坐下的玉女。
“我走近,你满脸泪痕地俯首看我,紧紧抱着树干。我说抱你下来,你左看右看,再三犹豫才答应了。还特别胆小,怕我接不住你,眼泪汪汪地叫我小心点,别把你摔了。
“我将你抱在手里,很小的一团,脸颊上肉呼呼的,很可爱。后来,祈晏来寻你,你便跟他走了。
“之后的几年,我回过几次承都,也见过你几次,远远地望着,并不真切,而你必是不记得我了。
“你是公主,所嫁之人必是国士无双,而我必须努力,才能让自己配的上你。
“四年前,我把李付静错认成殿下才发生了那样的误会。殿下一定要相信我。”
待雪凝视眼前人的眉眼,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他说来平静无波,却刻在他的心里。而这些待雪都记不清了,或许前世她十四岁时还能记起,可是于现在的她来说近五十年的往事了,更不要说那时她尚年幼懵懂。
待雪低声道:“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书落毫不介意地摇首,“那时你太小了,而且那时的我于你而言不过是过客,不怪你。殿下愿意相信我吗?”
待雪还想问他什么,可是忽然觉得不重要了。
书落,若是你只是虚情假意,那我不会再相信爱情。
可是这一刻,我还是决定相信你。
待雪站起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拿过布巾替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嘱咐画善道:“去寻几件干净衣服来。”
画善不知从何处寻了两件侍卫穿的衣服给书落换了。
待雪正怔怔地看壁上的画,书落换了衣服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明了的神色,“公主是觉得这画中人是李付静?”
待雪不知如何作答,偏了头不作声。
“殿下小时候胖乎乎的,不像现在这么瘦弱。从前在北都时画了许多殿下的画像,都是靠着想象画的,与现在有些出入。殿下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是什么人故意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吧?”
待雪惊讶的看向他,心尖一颤,难道李付静的话是有意说与我听的?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李付静的背后是那妖孽,她们都不是好相与的。
待雪齿贝咬着唇,几日来的愁苦忧虑全部倾泻出来,泪珠从眼角滑落沾湿了衣襟,“我害怕……害怕你真的是骗我的……”
书落如释重负般叹息,执袖擦拭她的泪珠,“殿下怕什么呢?我不爱你,还能爱谁?”
待雪抽噎着哭泣,“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还多疑?”
书落执拳掩口,轻咳一声,略尴尬道:“还真有一点。”
待雪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都怪你画的画像……还有李付静,讨厌死了,永远都不安生……”
书落见她可得凄惨,心中焦急,“殿下不喜欢这画就把它撕了,以后咱们欺负李付静给你出气……”
待雪渐渐被劝住了,回想起自己刚刚的又哭又闹的模样,羞赧地偏过头。
书落在她身边坐下,“殿下闹了几日的脾气,我都不得好眠,饭也没吃几口,总在想自己何处得罪了殿下,殿下还会不会原谅我。”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殿下后悔了,后悔答应嫁给我……”
他仔细擦拭待雪唇上被她自己咬出来的血迹,“殿下也挺能折腾自己的。”画善递来伤药,他小心翼翼地替待雪抹上,眼里满是宠溺和无奈。
待雪无从辩白,安静坐着任他上药,听到他说“我日后若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殿下打骂便是,只是不要再躲着我了”时乖巧地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要成亲了哦~~~番外再好好写他们的初遇~~
我在狠狠酝酿一章肉~~~
周日晚上考化学~~悲愤中~~
跟编编商量了下,十万字的时候再入V~~~就是下个月中的样子~~
PS:感谢离离原上草扔了一颗地雷,红茶65扔了一颗地雷,谢谢大家支持!
、30chapter 29
第二十九章
附身世王妃身上的妖物尚算安分,没有害人性命,也不再送些异样的东西进宫,一时风平浪静。
正帝和皇后定下了书落和待雪成亲的日子,十月八日,宜纳采、嫁娶、开光、出行、理发、会亲友;忌谢土、祈福、上梁、作灶、斋醮、修造。
原本皇后是想再留待雪一年,可看待雪对书落那副一往情深的样子,未免夜长梦多,便早早地和正帝商量了,与林侯定下了吉日。
正帝的旨意是在书落和待雪成亲后,便让书落继承爵位,同时林家得交出一半兵权。出乎待雪意料的是,林侯极其爽快地答应了。
九月的时候,待雪行了及笄礼,将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插住,以示成人,可以许嫁。及笄礼对于女子意义非凡,宫里办的也很隆重。
正帝和皇后立于正面,朝臣为宾,各自就位,正帝开礼说了些祝词。吕嬷嬷先行一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待雪跟着出来,至殿中,面向南,向观礼众人行揖礼,接着跪坐笄者席上。吕嬷嬷为她梳完头,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待雪在嬷嬷的引导下转向东正坐,有宫女奉上罗帕和发笄,皇太后走到待雪面前,郑重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念完跪坐在席上,为待雪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坐回原位。吕嬷嬷为待雪插上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待雪起身,众臣向待雪祝贺。待雪回到寝宫,吕嬷嬷从画善手里取过衣服,帮待雪换上绣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叶裙,腰系兰色如意丝绦,打扮得光彩照人。
待雪穿戴好后回到华临殿,遥对众臣盈盈一福,端庄有礼。
依及笄的礼节,应三拜,每拜一次嬷嬷便高颂一句祝词。
一拜,正帝和皇后,感念他们生养之恩。待雪恭敬下拜,行稽首大礼,启口:“多谢父皇、母后多年的养育之恩。”
二拜,拜师长和长辈,待雪没有夫子,所以拜的是皇太后和世王爷。
三拜,拜天地,以示忠义。
除了这些,还需置醴、醮子、封号、聆训、揖谢方算礼成,礼节繁琐。
待雪回到宫中,拔了头上的发簪,伏案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画善笑道:“公主今日累着了,门外有访客还见不见?”
待雪头也不回地坚定道:“不见。”
“林小侯爷在外头,您也不见?”
待雪服了软,“还是让他进来罢。”
书落甫进内,便听到待雪的抱怨声,“累死了,怎么及笄礼这么麻烦?”
书落只觉得她皱着眉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