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的人,平日里都冷着脸。两相比较,待雪私心里还是觉得自家父皇更好上一点。
“何出此言,我瞧着父皇就挺好的。”
皇后笑看着她,“你父皇肯让你骑在他肩头上看花灯?”
待雪撇撇嘴,“天子威严嘛,怎可有损。”
“你父皇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勤国江山,妻妾子女统统靠边站。”
待雪正要给自己父皇辩驳,外头便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站起身,挥一挥衣袖,满脸遗憾,“正要在女儿面前说他坏话,他赶巧就来了。”
待雪不禁露齿一笑。
正帝入内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踱步走近皇后低声问:“跟待雪说什么笑话呢?”
皇后正了脸色,“唠家常而已,正帝怎么得空来看我们母女?”
正帝好脾气地笑笑,并不把皇后的不敬放在心上,“朕去了栖凤殿,见你不在便猜想来了这边。”
待雪给正帝请了安,正帝满含笑意地打量待雪,“待雪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一举一动不失天家风范。”又和待雪絮叨了许多琐事,方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便是嫁给林侯家也还是天家的女儿,莫要受了别人欺侮不吭声。只要是勤国土地,父皇都能保护得了你。”
正帝静默了许久,几番张口又止住了,最终只道:“平日里常来皇宫走动走动。”
待雪颔首,正帝满意地点头,转身对皇后道:“娘子,夜深了,咱们回栖凤殿罢。”
皇后被他逗笑了,“那便起驾回宫罢。”
待雪望向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吵吵闹闹几番,本以为再也不会原谅彼此,可是最终还是冰释前嫌。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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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帝十二年十月八日,万里无云,风轻云淡。
清晨,待雪便被画善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洗漱穿戴。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这一身凤冠霞帔不知负载多少女子的期待。
待雪乃一国公主,凤冠是九翚四凤,最为尊贵华丽。金绣云霞翟纹掐金丝霞披,只有宫廷的最手巧的绣娘精心刺绣方可做出。
画善捧了嫁衣,不禁赞叹,“皇后娘娘好眼光,命人做出的嫁衣这般与众不同。原本掐金丝就很难绣制,可这嫁衣的衣角还以同色红线绣了金绣团龙文的暗纹,隐隐约约,细看方见,这得费多少心思才能绣出?”
待雪凑近细看,才发现果真如画善所说。原本只想这嫁衣贵重无比,如今看来真是绝无仅有了。
画善替待雪换上,待雪本就肤如凝脂,嫁衣艳色相衬下更是艳如桃李,风姿绰约。
画善仔细地执笔画眉,捻了脂粉敷在待雪面上,再替待雪挽了乌发,戴上凤冠。
“公主真是倾城绝色。”
待雪嘴角笑意加深,“画善今日说话真讨喜,为了打赏你,我会尽快给你置办门婚事,定为你寻个好夫君。”
画善并不恼她的取笑,宛然一笑,“那奴婢的终身大事可就托付给公主了。”
画善一边同待雪闲聊,一边手脚利落地拾掇待雪的配饰。一个时辰未至,便已装扮得差不多了。
“这身衣裳漂亮倒是漂亮,就是太重了,压得慌。”待雪整整衣襟,抱怨道。
“那奴婢扶着公主走,或许会轻快些。”画善扶着待雪走出歆音宫,向懿极宫行去。
女子出嫁,上花轿前会与娘家人聚在一起用膳。待雪踏入懿极宫时,皇太后、正帝,还有抱着待玥的皇后已坐在懿极宫正殿的正席上,桌上摆了枸杞粳米粥、莼菜羹、冰糖燕窝羹、红枣雪蛤汤等待雪爱吃的菜肴。
皇太后拉了待雪坐下,“我的待雪就要当新嫁娘了,真是便宜了林家的小子。”
虽是大喜的日子,席间却弥漫着离别的氛围。待雪原本喜悦的心情也被这淡淡的离别愁绪吹淡了。思及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与至亲家人再聚一堂,眉宇间不禁染上了悲伤。
皇后满眼不舍地注视待雪,正帝轻咳一声道:“欢喜的日子,都别伤心了,待雪嫁的也不远,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至林侯府了。”
待雪匆匆吃了几口,总管太监姚京戒一路小跑进来,跪地激动道:“林侯爷的花轿已至宫门了。”
书落已经承袭了定国侯的爵位,林望风已渐渐将事务交给书落,自己淡出朝局,放手让书落干。正帝虽然让林侯交出一半北都的管理权,可是却在礼部给他安置了职位,仅次于礼部尚书。待雪心里清楚父皇此举全是在安慰林侯家,其实已然在架空林家的权势。礼部是清水衙门,大事少有,小事一箩筐。书落在礼部供的职也是闲职,整日处理些小事,却也从琐事细节处学到许多。
待雪低下首,方便皇后给她搭上红盖头,红帕遮住芙蓉面,入目的只余下地面青砖一片。
出了懿极宫便坐上车撵,一直到临近朱漆宫门处才被画善搀扶下。
待雪手中牵了红绸巾,随着前面的媒婆的牵引缓步向前走去。越靠近宫门,喜庆的唢呐声越响,好一番热闹景象。待雪头顶红帕,瞧不见外面景象,却能从熙熙攘攘的人声中知道迎亲的队伍必定十分浩大。远处聚集了众多围观的百姓,他们不敢上前,只在宫门外围凑个热闹。
不知书落一身红衣,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是个怎样的帅气模样?
书落从马上□,行至正帝面前,利落地撩袍屈膝而跪,朗声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正帝语带笑意,“今日没有君臣,你是待雪的夫婿,便也称我声父皇罢。”
书落颔首,恭敬地对正帝道:“父皇。”然后拜见了皇太后和皇后,姿态不卑不亢,举止恭敬守礼,却偏让人生出潇洒从容的意态。
“以过午时,莫错过了吉时。”正帝语音刚落,画善便执了红烛和银镜进了花轿,在轿内照了一下,然后出来扶着待雪进了花轿。
待雪压低声音,好奇地询问画善:“你刚刚拿红烛和银镜做什么?有什么讲究么?”
“公主有所不知,这叫搜轿,意为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
待雪恍然颔首,然后安坐在轿内等候。半晌,画善从轿外撩起珠帘,焦急道:“公主,您倒是哭呀,都快误了时辰了。”
待雪摸不着头脑,“哭什么?”
画善无奈地轻叹口气,“公主不知道‘哭嫁’么?您就是哭不出来也得挤出点眼泪啊。”
待雪没办法,只能假哭几声,一滴泪尚未挤出来,便听到书落的声音远远传来“起轿”。
花轿稳稳当当地被抬起,待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林侯府前门。
书落手执玉杆撩起轿帘,看见轿里端坐着的一身喜服的妙龄女子,眉宇间不经意柔和了一片秋色。
待雪将手放进书落手心,在他的牵引下走出花轿,一直进入侯府正厅,林老侯爷和老夫人才出来。这是成亲的礼仪,不会冲撞了新嫁娘。
书落牵着待雪立于正厅,稍等了片刻,赞礼者的声音徐徐响起,威严而庄重,“行庙见礼,奏乐!”厅内寂静无人声,喜乐响起,一时静谧祥和。
书落和待雪在赞礼者的引导下三叩首,三上香。一个约莫十岁小儇童声稚嫩地读祝词,他显然事先已念熟,朗诵流畅,并无错漏处。
赞礼者庄重启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书落和待雪依言郑重拜了。
“夫妻交拜。”赞礼者徐徐朗声喊出。
待雪利落地下跪叩首,书落随后。
二人拜完,赞礼者宣布:“礼毕,送入洞房。”
待雪和书落各执红绸一端,书落提步走在前方。媒婆扶了待雪往新房走,低声凑近待雪说:“新嫁娘好福气,遇上这般的好夫君。”
待雪笑意加深,“如何见得?”
“拜堂时,有抢前头而跪的旧俗,意为谁跪在前面,以后便可管住后者。甚至有些小夫妻闹出踢垫子,新郎拂袖拒拜的笑话。侯爷却是等您跪了才跪,虽是小事,可他待您的心意却是极好的。”
待雪透过红盖头只看得到前方男子的墨色厚底绘纹靴子,他步履沉稳,一步一步沉着踏地,似乎踏在待雪的心尖上。
入了洞房,书落坐在左侧,待雪坐右侧。
媒婆眉开眼笑,语气里都洋溢着喜气,“男左女右坐床沿,称‘坐床’”,然后双手执了秤杆交递给书落,“侯爷挑盖头罢。”
书落的手势沉稳,缓缓掀开红帕,入目的是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容掩映在凤冠前缀的珠帘之后。
书落凑近待雪低声询问:“饿不饿?我吩咐吓人备了吃食。”
待雪原本不饿的,听他这么一说倒察觉出了,“真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媒婆和丫鬟见状便纷纷退下。
书落牵了待雪的手走至外室,待雪惊呼一声。这新房竟与自己的歆音宫布置的一模一样,歆音宫的饰物有些或许不贵重,却都是难得、稀罕的,书落竟全都搜集了来。
“不急,晚膳之前先行合卺礼。”所谓合卺礼,通俗些说就是饮交杯酒。
书落执玉壶在两只白净透亮的玉杯中盛满琼液,端起一杯递给待雪。待雪笑意盈盈地接了,书落挽了她的手臂一口饮尽,待雪依样饮尽。
两人视线相交,书落凑近环住待雪,在她耳畔低声道:“待雪终于是我的了。”声音低沉悦耳,像跟羽毛划过待雪的心间。
待雪正要说什么,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兄先放放美娇娘,出来陪我们喝酒罢。”
“是曾延的声音?”待雪辨识出来,书落微微一点头。
“曾兄所言差矣,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何况这美娇娘是待雪呢……”
待雪听出这是祈晏的声音,祈晏为了她的成亲礼从山水间赶回来,待雪心中颇感动。
书落扯住待雪衣角,“待雪,等我……”便转身离去应付那帮“好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这章查了好多资料,卡文好几次,才生出了它~~~
每个朝代成亲礼都不太一样,所以我选大众一点的模式写的~~~
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清朝有明文规定的试婚制度,公主出嫁前,会安排一个机敏干练的宫女当“试婚格格”,去驸马家,跟驸马滚床单,第二天回禀皇太后、皇后驸马有无生理缺陷、性格是否温柔。一旦试婚合格,公主结婚后,这位试婚格格会留在驸马身边为奴为婢……
而且清朝的这个试婚制度,最终试的连续几代断后~~~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