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值得信任的,罗依真想就此把真相告诉他算了,有些沉甸甸的压力,她真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个人,好累……可是,事情是她自己惹下的,总归该她一个人承担……她的购物界面再神奇,也没有后悔药可买。
罢了,大不了她再也不用购物界面了。等范景飞帮她把涤棉布和奶糖的事情解决,她就忘记购物界面这回事,老老实实做人罢。至少她还有一门服装设计的本事可用。
作出这个决定,罗依觉得浑身轻松,拍了拍手,出作坊锁门,朝宜苑去了。这个作坊里面的工具,反正她也不会用,还是等拜了师学了艺,再来研究罢。
走在半道上,她想起范景飞在去作坊的路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脚步就慢了下来,最后拐了个弯,去了西南角上。路过佳苑时,她上去敲了敲门,得知兰清音依旧在作画,她也不多言语,转身又去了安苑。
拉响院前的铃铛,唐文山匆匆而至,当瞧见是上午才刚来过的罗依时,脸上露出几分带着尴尬的歉意来。罗依不等他开口,便道:“我才跟着二少爷去看过小作坊,顺路又来拜访唐管事。”
宜苑在东北角,安苑在西南角,而小作坊在东边,这可一点儿也不顺路。唐文山想到她是特意来拜会,诚心十足,那一声“我有事”的借口,就仿佛坠了千金,极难说出口。
罗依善解人意地道:“我是不是打扰唐管事了?都怪我心急,一听二少爷说要唐管事带我去外面的大作坊,就急急地跑了来。唐管事,你有事就先忙,我改日再来见你。”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等等”唐文山叫住了她,“二少爷让我带你去大作坊?”
罗依点头道:“是。不过唐管事若是有事,改日也行的。”
唐文山朝着竹林的方向看了又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手握拳,朝另一只手掌心里一撞,道:“走,我这就带你去。”说着,就此把门锁住,大步朝路上走去。
罗依心头大喜,赶忙跟上,问道:“唐管事,大作坊离这里远不远?我叫他们去备车?”
唐文山道:“是得坐车,不过门上随时备的都有,我们直接去就行。”
罗依点头,不再说话,跟在他后面,朝大门处去。门房的小厮见了他们,果然不等吩咐,就拉了马车过来,罗依上去坐了,唐文山却不肯上,愣是让小厮又牵了匹马来,骑着跟在后面。罗依本是不解,后一想到兰清音,心下又了然,便也不叫他,随他去骑马了。
两人一车一马,一前一后,直行至郊外一处庄子,方才停下。这庄子的布局很是奇特,被划分成了一格一格的小院落,每个院落之间,仅隔着一条甬道;而且院落的面积都不算太大,仅有几间房而已。
唐文山领着罗依一间一间的看过去,有的是锻造作坊,有的是织布作坊,有的是木器作坊……各种各类,不一而足。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规模都不是很大。
范景飞不是皇商么,怎么都是些小作坊?罗依很是疑惑,便问了唐文山。
唐文山解释道:“这里的作坊,只是负责做些精细物件,做好了,再交给别处仿造着大批量的生产——不过这样的情形很少见,因为宫里的那些贵人,往往希望自己所用的物品独一无二,要是产得多了,他们反而就不稀罕了。”
果然是有钱人的心理,罗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唐文山带着她逛了一圈,道:“这些事情,你只需要了解就行,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如果有甚么需要做的,画好图纸,拿来交与他们便是。”
他只是例行讲解,罗依确是心头一亮,这里甚么作坊没有,那缝纫机并不是甚么高端设备,兴许这里就做得出来。她在心里算盘了一下,觉得此法很是可行,顿时开心起来,把那些作坊里里外外地又参观了一遍,将里面有些甚么作坊,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唐文山许是怕同罗依在一起待得久了,兰清音会不高兴,所以在罗依逛第二圈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回去了。罗依并没有为此而不高兴,只是为他叹了口气——他是这般地用心,可那兰清音究竟领不领情?
逛完第二圈,罗依又仔细在铸铁作坊和木工作坊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让她没想到的是,范景明居然会就在庄子门口。他穿着一袭浅紫团花刻丝袍,外罩淡青色轻庸纱,宽大的纱袖迎着风,飘飘然,同身后檐下流苏轻摆的华丽马车相得益彰。
“你在等我?”不是才刚见过面么?罗依有些疑惑。
范景飞不答,却问:“唐管事呢?”
原来是来找唐文山的。罗依照实答道:“他先走了。”
“他带你来看作坊,自己却先走了?”范景飞的语调骤然拔高。
罗依忙道:“没关系的,我自己也能看。”
范景飞沉着脸,转身跳上马车,喝了声:“走”但马车却并没有动。罗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叫她走,连忙爬上马车,坐到了他对面。
一路上,范景飞一直板着脸,长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以至于在眉心处挤出一道浅浅的竖纹;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看似平静如湖水,仔细瞧,却能发现里面暗藏着一丝怒意;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罗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范景飞,在她的印象里,范景飞总是笑着的,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喋喋不休,总之,没个正形。这一刻,尽管他的坏心情,并非是针对于她,但却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名钱权在握,如鱼得水的皇商;更是能够左右她未来的顶头上司;不论他平日里多么平易近人,也有着威严的、令人畏惧的一面。
车厢里的气压逐渐走低,罗依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去。就在这时,范景飞却突然隐去了所有的情绪,平静地看着罗依,道:“明日辰时,紫微厅议事,商讨本月所接的这笔生意。”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批货,是宫中一位贵人所求,她一共订了四样货,其他三样倒还罢了,而今已然备妥,惟有这第四样,她指明要一件无色透明,但却闪闪发光的臂钏,极是让人头疼,至今不知如何做成。”
无色透明,但却又闪闪发光的臂钏?罗依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她并非是觉得这样的首饰有多么地稀奇古怪,而是惊讶于客人根本就没有指定具体的商品,只是给出了相关的描述,至于他们提供的东西能不能满足客人的要求,完全得凭揣测。
范景飞看着罗依,眼中有期翼的光芒闪现:“这件臂钏,你今天晚上不妨多琢磨琢磨。如果明日能够语惊四座,我也好有替你讨回公道的由头。”
不就是吃了几回闭门羹,受了一回冷待遇么,有甚么公道不公道的。不过,罗依也很想博一回头彩,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马车在逸园门前停下,罗依刚下车,便见个白衣公子飞掠而至,闪身坐到车夫身旁,夺过他手里的马鞭,啪地击向马身,冷喝一声:“去范府”
车夫不知是认得他,还是迫于他的威势,不顾范景飞尚未下车,抖了缰绳就走。
罗依看着重新开动的马车,目瞪口呆。
范景飞在车里不知骂了句甚么,随后探出头来,一脸无奈苦笑:“追命的来了,你先回罢,记得明日的事,可别忘了。”
在罗依的印象中,范景飞几乎是无所不能,没想到他居然也有无奈的时候,真不知那位白衣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马车离开巷口,消失不见。
罗依原本是打算今晚回家的,但想到明日集会是在辰时,担心起太晚会迟到,起太早又雇不上车,于是纠结一番之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坐逸园的马车回家吃了顿晚饭,然后又赶了回来。
逸园的夜晚,十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梢沙沙的响声。秋蝉许是觉得太过静谧,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听说二少爷回府去了呢,夫人昨日便遣人来叫了他的,可他偏生推脱太忙,挪不出时间,这不,夫人只得使出了杀手锏,请了屈府的三少爷来请他,这才把他给请动了。”
她讲完,生怕罗依责备她话多,提心吊胆地望了她一会儿,待见她托腮沉思,并未有责备的意思,便又大胆起来,接着道:“二少爷最听屈家三少爷的话了,他们是发小,屈三少爷又是屈大小姐的兄弟,二少爷同屈大小姐那般要好,而今屈大小姐不在了,他自然就对屈三少爷更加另眼——”
“秋蝉,你又多话,不怕被二少爷责罚么?”秋水端着一盘刚刚洗净的葡萄出来,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二少爷又不在,说说有甚么要紧……”秋蝉一面低声嘀咕,一面偷眼朝罗依看去,见她仍旧托着腮,并没有留意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秋水把葡萄搁到罗依手边,道:“罗管事,用点葡萄罢。”
罗依点头,随手拈起一颗,问道:“你们两个,可晓得钻石?”
“钻石?”秋蝉和秋水茫然摇头。
罗依想了想,换了个词儿:“金刚石,可曾听说?”
这回,秋蝉和秋水都点了头。秋水道:“那东西仿佛是用来镶在甚么上的。”秋蝉看了她一眼,挺了挺胸,得意洋洋地道:“平日里你总嫌我爱打听,我要是不打听,怎么会比你懂得多一些呢——那金刚石,是用来嵌在钻头上的,据说那东西比铁还要硬,所以匠作们常拿它来钻东西。”
罗依一喜,忙问:“那东西是否透明如水晶,于阳光下光芒四射?”
秋蝉摇头:“金刚石我也曾远远儿地瞧过一两眼,但好像并不怎么透明,也没见它发光。”
既不透明,也不发光?那是金刚石么?难道和她所想的东西,是两码事?罗依迷惑了。
秋水见她烦恼,出主意道:“罗管事,您的小作坊里应该就有这东西,明儿您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小作坊里的确应该有钻头,罗依振奋起来,再一想到明日辰时集会就要开始,又着急起来,等不得明儿去,当即便站起身来,摸着怀里的钥匙,要去东边的小作坊。
秋水见她抬脚要朝外走,慌了神,连忙去拉,苦劝:“罗管事,天色已晚,各处都已落锁,您还是等明儿天亮了再去罢。”
只要能确定此金刚石就是彼金刚石,她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