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话题就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春花就说:“我还有一件事,就是想问问裴太太为什么不让女儿去学校认些字?”
“女孩子家,学会针凿女红,嫁到别人家能够做个好媳妇就够了,认字有什么用?”裴太太理所当然地说。
她这种观点是春花要面对的最大困难。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这样重男轻女的思想呢,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眼下百户所里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能到学校学习的最主要人员构成就是这些女孩子们,原因自然就是裴太太所说的。
而且大多数人家对于年纪小些的女孩并不在意,跟着到学校去有百户太太看着,学不学些东西都不重要,还能免费吃上一顿点心,所以一般稍小些的女孩还都能上学。
可年纪再大些的女孩子则不一样了,每家的针线活本来就不少,要知道这时候人们身上穿的一针一线都要自己去做,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再者大些的女孩也就差不多要出嫁了,还有总要绣些嫁妆出门吧,所以跟着春花上课的基本没有十三四岁以上的女孩,小红和小兰就是最大的。
而裴太太的两个女儿,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的样子,也从没去过学校,就是更为显眼的事了,所以春花在解决女孩上学的时候就先挑了裴太太这块硬骨头来啃。
“能读书明理,学会认字看帐,才能真正地将家里的事情管好,做个好媳妇啊!”春花笑着说。
裴太太还是非常的客气,对百户太太的话,虽然她并不同意,但她并不会反驳,只是陪着笑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能用得上那些。”说着指着她刚刚放在土炕上做了一半的活计给春花看,又说:“这两个女儿,我只想教会她们做好针线,到夫家也有立足之地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春花见裴太太虽然话语平和;但却掩不住自得之色,而她的眼光也被裴太太的针线活吸引了。
那是个红布底子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活计鲜亮,忍不住拿在手中细看起来。荷包针角细腻,图案配色得当;绣法娴熟;虽然春花曾见过不少漂亮的绣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荷包绣得很好。
再细看裴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身上穿的不是百户所里寻常人家穿的土布衣服;而是机织的棉布;花样选得又恰恰好;衣服做得也精致;衬得这母女三人皮肤白细,容貌秀丽。
再向下看;裴太太与大女儿都缠了小脚;尖尖翘翘的红绣鞋精致干净;一看就是不怎么出家门。最小的女儿虽然不大,还没来得及缠足,但也同她的母亲姐姐一样,文静地坐在一旁,手里也拿着活计。
裴太太笑着告诉春花,“这种荷包,卖杂项的陆货郎收别人的只给八个钱,我做的他给十个钱,我一天最少能做四个。而且,到了百户所后,百户从来都是按时足额的发俸粮和兵饷,家用就够了,这两个月我就将活计都攒了起来,等秋收后小旗有空带我去定辽前卫一次,那里的铺子一定能给我十五钱一个。”
要是一个月能挣两千个钱,那可不少,在辽东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靠干活也就能挣到一吊钱,怪不得裴太太这样的自信。她在家里的收入不比裴小旗少。
春花赞赏地看了看裴太太攒下来的一包袱的荷包,样式都差不多,图案也就那么几种,鸳鸯戏水、富贵花开、喜上梅梢等,都是一样的精致。
裴太太又拿出一个稍小的包袱,打开看,也是一样的荷包,与她做的相差无几,细看手法略显稚嫩,“这是老大香云做的。”
再将老二香巧手中的活计给春花看,香巧正将一长条青布缝成一根细绳,不用说是在练基本功,春花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做盘扣的材料。就是这么一根简单的细绳,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可五六岁的孩子缝得整整齐齐,针角细腻,比春花用心做的都要好。
“你们母女三人的女红可真好!”春花由衷地赞美。
看百户太太一脸的钦佩,裴太太升起了自豪和骄傲。她嫁到裴家,就凭自己的一双手,赢得夫家上上下下高看一眼,自家在百户所里过的日子比别人家都要好,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
别人家都是男人们在家里吆五喝六的,可自家的丈夫去对自己敬重有加,就是公婆也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体贴地不让自己做粗活,尤其自己生了儿子后,更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一样,还不是靠自己的手艺?
到了这个百户所,卢百户是个宽厚体恤的人,从不克扣兵饷和俸粮,自家的日子更好过了。自己攒下的针线活就准备存着给儿子娶媳妇,至于女儿的嫁妆,自己也不会少了她们的,但女儿们最重要的嫁妆是自己教会她们的针线活。有了这个手艺,在夫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女儿们她从小就好好教养,香云做的活计,不细看已经与自己区分不出来,老二香巧,已经入了门,将来也不会差。一想到这些,裴太太就由衷的高兴,而眼前的百户太太分明也被自己的针线迷住了。
于是裴太太就像献宝一样的把自己的一些手工拿出来给百户太太看,“这些都是盘好的扣子,也有人买。各种价格不一样,这种最简单的一字扣,不值钱。像这样的琵琶扣、梅花扣、蝴蝶扣、金鱼扣就能卖得出价了。”
在这里,衣服上是没有纽扣的,除了用衣带来束缚衣服外,就是用这种盘扣了。其实盘扣是古老的中国结的一种,也叫盘花,自从元朝以来,逐渐在衣服上广泛应用。裴太太拿出了几十种各式各样的盘扣,把春花看得目不暇接。
每种盘扣都是那样可爱,裴太太把它们缝在一块白布上,不论是青色的、红色的还是黑色的,都是那样的醒目,要是拿到前世,就是最好的工艺品。当然在这里,裴太太做的几样复杂的盘扣,也不是平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春花喜爱异常,赞不绝口,问:“裴太太,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盘扣和络子是一个道理的,”络子就是中国结,裴太太答道:“我会打好多种络子,什么如意结、双喜结、祥云结、五福结,我都会。百户太太要是想打什么络子只管拿来,一定包你满意。”
春花想起了自己的那块玉,离开京城时间越久,她思念父母的时候也越多,于是便把那块玉又戴上了。此时,她从衣襟里将玉拿了出来,说:“这块玉的络子旧了,那就烦裴太太帮我打根络子。”
裴太太帮春花解下那块玉来,只瞧了一眼那玉,便细细地看着原来的络子,说:“打这络子的姐姐是个手巧的,花样也巧,我得好好想想,重新打个什么样的络子,让这姐姐见了不至于说我配的络子不好。”
春花见她有这样的好胜心,不觉一笑,想说打那络子的姐姐是不可能看到裴太太打的络子的,但又掩住了口,这些过去的事早就应该埋在心底,可能是日子过得轻松了,有时就随意些了,就像这玉,以前的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裴太太的心思却全在络子上,她自觉女红出色,可眼下的旧络子却很是不俗,她是一定要打出比那还要好的络子来的,“这种几乎透明的玉配上五彩丝线是很出挑,不过,这次我还是给太太换个样子。用什么好呢?红色的络子太多了,不若我们就用石青?很少有人用这个颜色打络子,但百户太太皮肤白,戴在身上肯定好。但只用石青,又太过寻常,加金钱太俗,就加上些银线。对,就是这个样子,百户太太,你看好不好?”
春花见裴太太打开了箱子,取出来一个包袱来,珍而重之地打开了,里面放着各色的丝线,看那线的颜色光泽就知道不是寻常的东西。
“这丝线是我成亲时娘家的陪嫁,现在可看不到这样好的线了。”裴太太给春花看了,然后就挑出丝线配好了打上络子了,还一面问:“太太,你喜欢哪一种的花样?”
春花见她完全沉迷了进去,就是裴太太的两个女儿,也都放下的手里的针线,凝神屏气地围着她看,便说:“裴太太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打,我就听你的了。”
裴太太闻言便不再与百户太太商量了,她也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一定会打出最漂亮的络子的。
春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太太,只见她手指如飞,有时飞快地穿针引线固定一下,没用多久已经打好了一根络子,让春花看。
与上一根五彩丝线所打的络子不同,这根络子要素一些,但却更显那玉的晶莹,而且裴太太最后在石青中不只加了银线,还加了一绺艳红,沉稳中又显出一丝俏色,春花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衬得自己莹润的肌肤更加地迷人。
裴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将自己身上挂的一枚金制钱和两个女儿身上的银锁给春花看,看的不是首饰,就像刚刚裴太太的心思根本没有被那块玉吸引到,而是她用心打的络子,每一个都别出心裁。
裴太太家里精巧的东西还很多,炕上摆的小坐垫是用碎花布拼的,又花俏又实用,挂在卧室门上的帘子下摆将布的纬线拆了下来,一绺绺的经线打成结,随着微风摆着……
裴太太正是靠着这些过着自己满意的日子,而且也想将这种方法传授给自己的女儿。而且她在向春花展示着这些时,也是在表示出她的想法。
春花却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说动裴太太了,“不知裴太太听过苏绣吗?”
“当然听过,我小时候还亲眼见过呢,那么一小块桌屏,竟然要卖几十两银子。”
“那还是寻常绣娘绣的,若是有名气的绣娘,价格还要番上几倍。”春花想起曹姑姑送给自己的那一副牡丹绣品,便对裴太太描述了一下说:“听说京城里的贵妇们都很喜欢,现在是有价无市呢。”
裴太太露出神往来,“那些人的手得有多巧啊!”
“其实若是论手巧,裴太太并不比她们差。”
“那怎么可能?”裴太太。
“这是真的,”春花肯定地说:“差的是眼光、胸襟和知识底蕴这些东西。”
春花的知识底蕴也很差,但她毕竟有着不凡的见识,便讲给裴太太,“你的绣工当然不错,但所绣的无非总是这几种通俗喜庆的样子,绣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匠,而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