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所的军户们本份实在,听百户太太传话说下午总兵大人要看孩子们上课,就连上幼儿园的孩子们也都一起送来了,春花只好如常地安排大女孩们看护。
看教室里的气氛分外地凝重,胡湛也一脸的紧张,春花上前替他指了一小段要讲的课,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管是总兵大人也好,还是普通的学生也好,你把他们都当成大白菜,这样你就不紧张了。”
这真是个好法子,胡湛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后来,他第一次在御前奏对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果然应对自如,并赢得了风度超卓的评价。
春花示意小红在这里关照着,自己带着小兰回百户所官署相请。她让勇子传话给卢梦生,勇子进去后就出来说:“总兵大人请百户太太进去说话。”
春花跟在勇子后面进了会客厅,里面坐了二十多人,最低职位的也是副千户。她上前给大家行了礼,向上看去,辽东总兵徐维栋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四方脸,五绺长须,一身戎装,不怒自威。
总兵身边坐着几名将军,大约是副总兵和参将们,定辽前卫的胡指挥使和几位指挥使排在下面,温副千户等人更是离得很远。卢梦生因为是主人的缘故倒是在总兵下手不远的地方。
徐总兵笑着问:“我到了定辽前卫,听人传言说,卢百户的太太在百户所给军户家的孩子们开了一所学校,看来这是真的了?”
“也算不得是学校,”春花谦虚地说:“只不过是把孩子们拢到一起认几个字,学点道理罢了。另外,就是教女孩子们一些女红烹饪、男孩子们学些武术手艺而已。”
“卢太太知书达理,一定是出身名门了?”
春花听到徐总兵这样的问话心里突地一跳,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徐总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而且徐总兵身旁有一个中年人也盯着她。“一会儿,得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春花心里想着,面上却微笑着把自己的身世按于娘子的路引上的情况说了一下,并只简单地说自己的父兄认几个字,自己也跟着学会了一些。
还好,徐总兵并没有追根溯源地再问下去,他点了点头说:“那好,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温副千户跟在一大队人的后面,自从到了卢梦生这里,他心里的震撼就一直没息下来。
还是春耕后,他与定辽前卫派来的工匠们到这里来过一次,那时他就惊异于卢梦生做是不错,很多事竟走到了自己的前头。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努力埋头于自己所在的百户所,来之前他想,这次自己那里与卢梦生的百户所应该相差无多了吧。
没想到,相距竟然越来越大了!堡城与他那里大小、规制基本相同,可除此之外,就都不一样了。
卢梦生将他们迎进了百户所,他就发现这里不同寻常,城墙比起一般的堡城要更高更宽一些,城门厚重结实,守卫的军士严阵以待;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砖房,建得高大宽敞,还开了几家小铺子;军户们的住宅整齐有序,比得上他那里军官们的房子了;而看过军士们的操练,他更是佩服,能将春天时还是农民的军士们操练成这样,卢梦生没少用心思。
百户官署、钟鼓楼、关帝庙建都得很有气势不说,就是街道都用石板铺成,两旁还有用石板盖着的引水沟渠,百户所里打扫得异常干净,来往的军户们也都衣饰整齐,特别是孩子们,在哪里看到热闹就出来的,一群群的,又脏又讨厌的半大小子在这里却被一些虽然也有些调皮,但却明显有礼貌有见识,穿着一样衣服的孩子们替代了。
卢梦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人们说小婶在百户所里开了个学校是真的了?想到小婶,温副千户心里又堵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温副千户随着大家进了教室;见总兵大人坐在教室后面的桌子旁,便悄悄地立在了一旁。很大的教室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男孩子;一边是女孩子,中间隔着一条空地。男孩们的深色衣服和女孩们的花衣服形成了两个鲜明的阵营,所有的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接着前面讲台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开始讲课;这少年穿着一身青色的文士袍;年纪虽小;却有一种清雅的气度;在开始几句略显紧张后;他就流畅地将《论语》中一个小段落深入浅出地讲了出来;让他这个读过书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学生们开始习字;徐总兵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大家的字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来都是用心写的;小先生一一考问了大家;又看了他们写的字后;定下来五名成绩最好的学生,又有三个孩子拿出来一个木匣,给这五人各发了一个钱币做为奖励。
接着徐总兵又看了一会儿男孩子们演武,他笑着点头,“卢百户这学校办得真不错,”中国人一向是最重视教育有民族,徐总兵也认为军户的孩子们能读书识字是好事,要知道哪里都需要这样的人。于是他转身对一旁的亲卫说:“拿二百两银子给孩子们,买笔墨用吧。”
胡湛在春花的示意下带着孩子们过来行礼道谢。
春花注意到一直看着她的那位中年人站在卢梦生旁边,与他悄悄地说着些什么,卢梦生点头后,也对那人说了些什么。
春花暗自担心,但她却不能马上去问,只是跟在卢梦生后面,将出了学校就要离开百户所的徐总兵送走。这时勇子等人已经按她的吩咐把礼品送来了,卢梦生则恭敬地亲手将装着礼单的盒子送到徐总兵以及各位指挥使手中,又让文总旗、陆总旗也将其余的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百户的礼单也都送了,这也是此时通常的规矩。
春花虽然没有来得及与卢梦生商量,但打点礼品还是很有经验,她没有备银子,因为百户所经济紧张大家都知道,不如送些土产,既实用价格也不低。送给徐总兵的是一支几十年的老参、几根虎骨、一对狍子、一对野兔、一对野鸡、两包猴头菇,下面的参将和指挥使们则是减了参和虎骨,再下面的减了狍子和猴头菇,只有野兔和野鸡。
过了冬至后,辽东镇的冬天白天很短,徐总兵看了学校后就到了申时左右,看着上千骑的队伍如同一片红云般地卷出了百户所,与远处的夕阳渐渐融到了一起,春花这才觉出疲劳,她扶着卢梦生的手臂进了堡城,紧张地问:“那个一直跟在徐总兵身边的中年人是谁?他跟你说什么了?”
“那人是徐总兵的三子,在京城五军督都府任职,这次从京城到辽东镇给徐总兵送过年的东西,听徐总兵要到定辽前卫来,也想看看边塞,就一起过来了。”卢梦生虽然不知道春花为什么急着问他这件小事,却也认真告诉她,又说:“他想将胡湛带回京城做他儿子的伴读,让我问问胡家同意不同意,如果同意,三天内将胡湛送到定辽前卫去,他们就在三天后离开。”
“他没问别的事?”春花疑惑地问,从理论上讲,在辽东镇,春花是不可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的,可是,对从京城来的人,她有些警惕。
“在吃饭时他问过我,太太是哪里人,说菜做得好。”这也是很常见的客气话,但卢梦生见春花如此地上心,也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春花心想自己可能是多疑了,她在京城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从没见过外男,徐家更不是杨家亲友,徐家的人是不可能认识她的,尤其是男人。那人盯着自己看不过是好奇而已。于是她便含糊了过去。
卢梦生又说:“本来是件好事,可胡家毕竟不同别的军户,我想了想还是把胡家的事告诉了他,可他却说没什么,不过是做个陪读而已,而且现在人们私底下都挺同情方孝儒案牵连的人。”
春花放下自己的事,便替胡湛操起心来,“真不知是不是好事,还得让胡家自己拿主意。”
卢梦生把勇子喊了过来,让他去把胡沂和胡湛找来。百户所的人差不多都出来送徐总兵,因此,胡家兄弟很快就过来了。
卢梦生进了百户所官署里对他们转述了徐家三爷的话,又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想好了再来告诉他。
进了百户所官署内宅,卢梦生就将春花抱了起来,他看出来春花的疲惫,“赶紧躺一会儿吧,今天我一直陪着总兵大人,外面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累坏了吧。”
“嗯,”春花点头,反问卢梦生:“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见总兵大人吧,是不是很紧张也很害怕呀?”
“再上一次皇上亲征时,征调过定辽前卫的兵马,我随着出征时多次见过徐总兵,不过他不知道我而已。”卢梦生笑着说:“刚听说徐总兵来了,我也吓了一跳,不免也有些紧张,可是他让我带兵操练后,我就安下心来,只要好好地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听勇子来说,总兵大人夸你兵练得很好。”
“那我也没有太太得到了赞扬多,”卢梦生笑着逗春花,“大家都说我有福气娶这么个好太太。”
“油嘴滑舌!”春花刚要掐他一下,就感到卢梦生的身子僵了一下。她转过头就看见齐嫂,齐嫂正从堂屋里出来,可能本想说些什么,却只张着嘴,明显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把刚刚的话咽了下去。
春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她和卢梦生都没想到齐嫂没去看总兵离开的热闹,而是在屋里收拾东西,确实,齐嫂就是这样一个很低调很能干的人。
春花只好说:“我的脚扭了,有什么事我们进屋说吧。”卢梦生将她放在了炕上,她的脚既然扭了,总不能再站着了,卢梦生放下她后进了内间。春花便叫齐嫂也坐下来,“别急着收拾东西,先歇一会儿。”
齐嫂面色倒平静下来了,她不信太太脚真的扭了,而是早就知道百户和太太恩爱异常,而今天太太劳心劳力,百户一定是心疼得紧,这也是理所当然。便微微一笑说:“太太先是累坏了,现在脚又扭了,就躺着好好歇一会儿吧。我只是想问太太,剩了不少的饭菜,是不是分给大家?还有太太晚上想吃什么?”
齐嫂跟春花时间长了,知道她不愿意吃剩菜,故有此一问。
春花中午什么也没吃,但却不觉得饿,笑着说:“那些剩菜齐嫂看着安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