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春花真不放心,她担心自己去了,卢梦生过于伤痛,不肯去寻找幸福,她担心阿瓦少了母亲的关切,能否快乐地成长,她担心留儿以后有了为难的事没有母亲倾诉,她担心亲生的小儿子没有母亲的抚育能否健康成长,还有父亲母亲、大姐他们都会为自己早逝而伤心。
她不愿意死去,她要活着!
“太太,你一定醒过来,我不能没有你!”卢梦生在她的耳边喊着。
“母亲!”阿瓦的声音。
“母亲!”留儿的声音。
“哇哇哇!”小儿子的哭声。
“你一定挺过去,我和儿子女儿都不能没有你!”
春花睁开了眼睛,一家人都围在她的床头,她挺了过来。
卢梦生将小小的婴儿抱过来给她看,“我们的二儿子,大家都说长得像你呢!”
“母亲,你可吓死我们了!”阿瓦松了一口气说。
“母亲,先喝点鸡汤吧。”留儿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大夫说母亲这次可要好好养养身子了。”
春花由着卢梦生将她扶起,慢慢咽下了一口鸡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可我真舍不得你们,我没死,真好!”
正扶着她的卢梦生将手收紧了,握住了春花的肩头,阿瓦也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而留儿眼圈一红,然后硬是忍住了眼圈里的泪,将又一匙鸡汤喂到春花的口中。
卢梦生给他的二儿子起了小名叫阿砖,顺着阿瓦的名字想出来的,明显没有当初给阿瓦起名字时的为难。阿砖虽然是阿瓦的弟弟,但却远不如阿瓦小时候康健,而且春花死里逃生,没有一滴奶,阿砖只有吃奶娘的奶。
不过,春花也想到,她就是能奶阿砖,卢梦生恐怕也不会同意,她这次身体受了很大的伤害,必须好好休养。
等她什么也不做,休养了两个月——这也是卢梦生坚持的,之后才得知,她还真是侥幸拣回一条命,不过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若是你还能生,我也不会让你生了。”卢梦生还劝慰她,“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真已经足够了!”
春花也微笑着说:“我懂得的。”
十几年的夫妻,感情早已经比海还要深了,只要能在一起相守,比什么都重要。
从此以后,不只是卢梦生,就是春花自己也格外注意保养,她不再把那么多的精力放在生意上,而是过起了悠闲而规律的生活。
照顾阿砖之余,她每天琢磨着做些好吃的,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看戏、听听曲子,卢梦生空闲的时候,也会陪着她逛逛园子,或者到外面走一走。
春花在边城时练出来的好身体终于完全恢复了,甚至还更上了一层楼,她头发乌黑亮泽,雪白的皮肤带着莹润的光,脸颊红润,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原来几块浅浅的斑已经浅得看不出来了。平时来往的太太们都赞扬她气色极佳,仿佛二八佳人,虽然其中少不了恭维,但也不全是假话。
春花很欣慰地看着阿砖一天天地长大,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阿瓦身体健壮,让春花很是担心过。但她仔细观察,阿砖也不是体弱,而是他长得更像自己一些。
阿砖长大一些后,他的特点就非常明显了。这孩子性情温和,不像阿瓦那样好动,长得也没有阿瓦那样快。春花虽然没有亲自把他奶大,但是也整日在放在身边,母子情份也一样不少。
到了阿砖满一岁的时候,他不但已经学会了叫爹娘,而且还会说不少的词,聪慧可爱得紧。卢梦生对小儿子的溺爱还要胜于长子,有时抱着他与春花逗笑说,我们卢家看样子也会出读书人了。
春花倒是不以为然,阿砖是次子,不必袭军职,将来喜欢干什么都可以,读不读书都随他心愿。而且他算是含着金汤匙生下来的,还没满周岁,就有了荫封的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每月都有傣禄可拿呢!
宣德九年,杨首铺年过七旬,上折子请求致仕。皇帝自然称社稷所倚,再三换留,可杨首铺坚持,“古礼,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
几番挽留坚辞后,杨松辞去了首铺,可皇上对杨首铺的礼遇依旧非常,加封了太子太师,赏赐无数的金银锦帛。
这样的大事,春花在山东也听到了,而且她还知道父亲和母亲决定回南京,得到消息她就与卢梦生商量后带着阿瓦回了京,想陪着父母回南京。
春花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与人为善,也不曾亏欠过别人,可是她一直知道自己对父母是亏欠的。当初她抛弃了大家逃离京城时,认为自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可厚诽,而且她离开郭家也能帮杨家甩开郭少怀那块讨厌的狗皮膏,总之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
原以为杨家也会就此放弃她这个背经叛道的女儿了,但没想到,父亲、母亲、大姐,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亲人,默默地关心,用心地呵护,对此她一直在感受着亲情的同时,无比的愧疚。
当然现在她也不是后悔,而是对父母的眷恋和报答的心意却更加深厚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自己已经抱养了一个女儿,又亲生了两个儿子,春花更加时常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宠爱,父亲对自己的关切。不管自己做了些什么,父母对自己只有无私的奉献。
可是这个时候的风俗,加上通迅、交通状况的限制,出嫁女与娘家的父母见面并不多,现在父亲要回南边的故乡,考虑到父母的年龄,春花真怕自己以后见不到二老了。所以,思虑再三,春花还是放下刚满周岁的阿砖出门了。
其实春花此举,在这个时代多少有些出格,但卢梦生经历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所以一点也没反对,只是一定要阿瓦陪着春花。
山东与京城相距并不远,春花回到杨府时,父母已经在收拾行装,她便直接住进了杨家,每天就在于夫人身边,帮她打点各种物品。于夫人见春花很高兴,但想到女儿将丈夫和孩子都扔在家里,又觉得不对,免不了要念叨她几句。
春花笑着说:“母亲,留儿已经大了,能照顾好小弟弟,再说家里还有梦生呢。”
“胡说,家里的事情哪有让姑爷管的道理?”杨松无官一身轻,也整天在院子里与于夫人、春花看着下人收拾东西,听了春花的话也斥责她。
其实,春花回来后,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虽然一直批评她不该扔下丈夫和孩子回来,但心里都是极高兴的。春花也不说破,笑着拿出几件衣服给于夫人看,“这些衣服带着吗?”杨家在京城已经住了十几年,积累了大量的物品,虽然杨大老爷还留在京城,但于夫人房里的东西总要全部收拾一遍。
于夫人看了看,“这都是历年你们大家孝敬我和你父亲的新衣服,很多还没穿过,交给金姨娘,让她分给这次出府的老人。”杨松和于夫人这次回南,也将身边一些侍侯多年的老人放出去了,特别是家在京城的。
春花看着埋头干活的金姨娘,第一次对妾室有了好感,金姨娘驯服听话,平时父亲和母亲的起居也都由她打理,有了她,老迈的父母确实能省了不少的心。
还有常妈妈,年纪虽然也大了,但毕竟比于夫人小了几岁,身子康健,也是于夫人跟前少不了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春花回了娘家;帮着父母打理杂事,雪花知道了;便也学着春花天天过来。两年没见到雪花了;第一次见面春花吃了一惊,雪花比原来胖多了,身材臃肿;有些笨拙。而她的脸上;出现了很深的纹路;平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生气一样。相由心生;一点也不错。
相比之下;春花看起来要健康漂亮得多。其实在阿砖出生后;春花身子有一段时间非常差;可是卢梦生细心地找大夫帮她调养;平时又不让她劳心劳力,慢慢地养了回来。现在的春花也比过去丰腴一些;但身材依然保持得不错;一张小脸;虽然比不了少女的娇艳,却有已婚妇人的成熟的丰韵。
姐妹二人最大的不同还不在外表上,而是在气质上,春花还是那样开朗活泼,笑口常开,而雪花身上则暮气沉沉,似乎对一切都没有了期盼的感觉。
不用说,优渥的生活环境与和谐的家庭生活让春花看起来比雪花要年轻不少,尤其是姐妹两人在一起时非常的明显。前来看于夫人的一些太太们有的不知详情,总是以为她们相差十岁八岁呢。
两人在外人面前自然要表现成亲切和睦的表姐妹,背地里却很少说话。春花只是逗父母开心,又帮着于夫人打理行装,而雪花看着于夫人的私房,眼里流露出来的光芒中就带着贪婪了。她虽然知道嫡母身家丰厚,可是还是一次次地被震惊,看来每年从父母这里讨去几万两银子真算不了什么!
这天下午,孔弘毅得知岳母到了京城,前来拜见。春花此次进京,并没有回卢府居住,直接住到了杨府,所以孔弘毅便到了杨府来行礼。阿瓦见未来的姐夫要来,也不在外面疯跑了,留在府里接待,下人一通传他就马上出去迎接。
父母听说是留儿定亲的新夫婿来请安,便让人直接带进来,在坐的都是长辈,也不用回避。
孔弘毅给姑祖父和姑祖母、岳母、表姨母行了礼,循规蹈矩地按长辈的吩咐坐了下来,杨松听了他报的名字,便问:“你与衍圣公府是什么关系?”
孔弘毅恭敬地站起来答话,“外孙女婿是老衍圣公所出的三子一房的,现在已经分家出去。”
“你父亲是不是永乐三年的进士?好像曾放过外任,是陕西的一个县?”
“正是,家父曾放过陕西礼泉县县令,后来因为丁忧回乡,就未再出仕。”
杨松点点头,拈须道:“你父亲与我的二子是同科,不想现在又结成亲家,还真是有缘。”
这个时代的文人对于同科同年等特别重视,春花听着父亲与孔弘毅慢慢聊了开去,说起了不少的进士和他们的官职,也不打扰,只是在他们停下来时赞了一句,“您的记忆力真好,这么多年的事情还都记得。”
杨松一笑,“孔家人中举,大家都分外关心,也就记住了。”又鼓励孔弘毅,“努力进学,再为家门争光。”
孔弘毅站起来答应了,说:“现正在国子监读书,今年准备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