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晏目光轻淡如水的看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回视着,冷道:“你不准我们去听明哲与锦雪的谈话,我只能猜测,他们之间应是达成了某种一致,秦之菡处境危险。”
淳晏轻叹道:“我实不愿锦雪参与进来。”
可惜,这注定是事与愿违的。
白衣女子道:“但你却一点也不怀疑锦雪。”
淳晏双睫一眨,缄口不言。
锦雪确实很值得怀疑,但是,锦雪的所作所为,淳晏都看在眼里。
青苔道:“奴婢心想,借太子令牌,或是能进琉清宫。”
白衣女子轻笑道:“太子令牌?这种事我唯恐让淳晏避之不急,你去我房中将尚方宝剑取来。”
淳晏道:“还是让袭云陪着锦雪去。”
袭云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后宫之中的宫婢都会给几分薄面,而且,她知道如何应对这类事。
青苔道:“是,奴婢这就去。”
以柔克刚,恒古不变的道理,天下的人都知道,可却没多少人会如此做。
淳晏将长剑悬在腰间,声音轻微,道:“有时,人总不知道,自己是在救人,还是在毁人。”
白衣女子道:“锦月已死。”
淳晏道:“我知道。”
白衣女子道:“你知道?”
淳晏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们越想让谁活,谁死的就最快。”
有些人现在不用死,是因为有人想让他们死的更为凄惨些。
在不久的将来,声嘶力竭的惨叫、蔚为壮观的血染,那空旷而嘹亮的哀鸣,全都因为此时的一片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命里桃花,那沉默声中的撕杀。
片刻,他们都没说话。
夜空死一般的沉寂,月光中泛着寒。谁都以为自己的命由己不由天,可是,却早已如木偶般被他人牵在手心,不由自主了。
半晌,白衣女子说:“还记得老鸨给我的那支叶形银钗吗?将锦雪养大的老鸨,应是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
先帝的第五个女儿,安阳公主。
先帝是谁?当今皇上的兄长。
当今皇上的兄长呢?时间开始拼命的向后翻滚着,狼狈的很。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夜,北风呼啸,大地在等着春风的唤醒。那一场鹅毛大雪纷舞狂乱,京城的上空一片惆怅,皇宫中歌舞升平一片热闹,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一场屠杀正准备进行,脚步声嘈杂,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有一个不过二十余岁的男子正运筹帷幄,烛光下他的脸严肃得恍若死人,他在轻饮着茶。策划已久,有着十足的胜算,只待天亮。
叛乱?篡位?
不!他只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二更时分,他缓缓的走出正殿,孤傲、冷漠、痛苦、凄清。可他的脸上却如此的漫不经心,从容不迫,他仰望着飘着雪花的夜空,许久,淡淡的说:“除了琉清宫,皇宫之中,不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话刚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除了琉清宫。”
他怕别人没听到,很大声的,一字一顿的又道:“除了琉清宫。”
琉清宫里住的是谁?一个妃子,先帝最宠爱的,也是先帝最后封的一个妃子,此时正在待产。
一旁时任兵部尚书的柳诚志接了句:“所有的皇子和公主,让他们给先帝殉葬吧。”
他沉默不语,只是微微颌首。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确应该如此。
时任都尉的司马道济接到命令后,率万兵进了皇宫。
平王府,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与柳诚志在下象棋,棋盘上肃杀,周围积雪厚的一片。
皇宫中,刀剑下血流成河,求饶声与尖叫声响彻云霄,尸体遍地,杀戮不断。
平王府,他饮着茶,将棋子轻放,笑道:柳兄啊,将军。
皇宫中,先帝在一片撕杀中,血溅满身,手持长剑,跌撞着朝着琉清宫而去,他知大势已去,要杀了那个女人,以免她落入别的男人之怀。
平王府,柳诚志笑了,出帅,解了他的将军之围。
皇宫中,先帝已到了琉清宫,早已守在宫前的侍卫见是先帝,毫不迟疑的长刀直入,鲜血顺着刀柄而下,他深情的望着那微弱的烛光,手中的长剑落地,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他嘴里呢喃着:朕的…。
平王府,天色发白,侍卫来报:先帝已死。
还不等他问,柳诚志便问:“琉清宫里的娘娘呢?”
侍卫答:“刚刚诞下…龙子。”
龙子?他连忙起身,朝外奔去,翻身骑上马,前往琉清宫。
一夜之间,那片江山轰然倒塌,帷幕落下,尸体叠成山,血水让积雪消融。
那一夜的雪下得很厚很厚,遮住了一个男人的凛然和决绝,盖住了他激动匆忙而奔的脚印,也将这血腥一天默默的沉封起来。
他步入琉清宫,看着眸中充溢怨恨的她,努力的牵动着嘴角,笑了。你可知,我想要的不是江山,而是你。
鲜血,流淌在他的脚下,他的双腿沉重的迈不开,他的嗓子发紧,淡淡地说:“我要这天下,不是因为你。”
她蜷缩在床上,嘴角颤抖,脸色苍白,怀中的婴儿在哭,她抱着婴儿瑟瑟发抖。长剑出鞘,他看了一眼婴儿,微闭着双眼,长臂一挥,剑光四射,琉清宫在她的眼前倾然湮灭。
太阳出来了,照得京城金光四射。召告天下,先帝因病驾崩,留有遗诏,将皇位禅让给了他的弟弟平王。如此寥寥几笔,写进史书里。
他君临天下,登上九重宝塔,遥看着宫中白雪皑皑,鲜血如花。
他颁布赫令,大赦天下,赦免所有罪犯。
晌午,清检尸体,嫔妃一百二十七人,宫女二千零六人,太监一千零三十五人,皇子二十一人,公主九人…
公主九人?
少了谁?刚满十六周岁的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全城搜查,后至全国搜查,不见其踪。
那安阳公主又是如何逃得了这场宫廷之变?据说是因为爱情。
与谁的爱情?或许,安阳公主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她将锦雪调教得出类拔萃,为得是,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锦雪知道安阳公主的用意吗?恐怕这就只能去问锦雪了。
阴差阳错的,安阳公主被白衣女子杀了。
淳晏碎念道:“安阳公主啊?!”
他是知道的,曾耳闻母后说过,安阳公主聪慧过人、功名远大。那一晚,皇后娘娘木悠先是说了安阳公主,随后对他说了那残酷的夺权之夜。当时淳晏问:‘母后,那一晚你在干什么?’,木悠只是沉默,沉默,后来,木悠说了很多的秘密,很多淳晏不愿意知道的秘密,就在这些秘密说出来后的第二天,她死了,召告天下是病逝。
淳晏嘴角一抹悲凉的笑,他缓缓的朝着荷花塘边走去,脚步沉重而坚毅,当他看到满池的映红荡绿时,心想,去年的荷花开得比今年的美多了。恍惚间,他看到了韩珺瑶在荷花上轻舞,疼得他连忙将眼神垂下。
淳晏转过头,看向白衣女子,喃喃地问:“很奇怪,我不懂为什么只是伪造上官暮风谋判的证据,而没有将明哲牵连进来?他完全可以协同上官暮风谋判,于情,于理,我以为会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可却没有。”
他看着一滴露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沉思着。
白衣女子沉默着。
淳晏迈开了脚步,走了。
白衣女子的心被染成了一片凄红,她紧抿着嘴唇,在喘着粗气,随即,长剑拨出,杀气逼人,她的心极冷极疼,挥剑纵身跃起,那一片荷花池中,绿叶横飞,芙蕖低泣。
那一满池的碎叶残花的零乱,却也比不了她心中的乱。
乱,乱了。
是从何时开始乱的?或应是在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木悠牵着她的手,望向明哲的背影,说:“他,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着他,了解他的行踪。”
明哲每一次离开京城,白衣女子总会跟着去了。
明哲与众人饮酒取乐,白衣女子窗外呆立。
明哲在夜半赋诗抚琴,白衣女子安然倾听。
明哲寻烟花女子苟合,白衣女子不动声色。
明哲朝前走从不转身,白衣女子就在身后。
明哲黑暗中端坐沉默,白衣女子任心静跳。
那些日升日落,那些春雨夏雷秋叶冬雪,那些寂静和喧嚣,那些隐忍和挣扎,白衣女子一直都在,在明哲身边,十年了。
62第62章 条蔓纤结
一辆明黄丝绸装裹的四轮宝马雕车飞驰在城中穿行;横冲直撞;车轮辘辘似雨点般急;路人纷纷躲闪。
到了大理寺门前;马车还未停稳;珠帘已被掀开;清脆的银铃声响,自马车里冲出来一个女子,上身着绣有泻如瀑般的紫藤花纹样的春衫;下裳着淡紫色的罗裙。
她纵身跃下;那妖艳的紫藤花枝蔓缠绕;在风里翩然漫舞。
只听‘啊呀’一声,她重重的摔在地上,鞭子落在一旁,紫色的鞭身绚目华贵,密集的倒刺讪讪发着银白色的光,鞭柄精致的雕刻着花纹镶嵌着一颗蓝色宝石。
她连忙站起身,不顾膝盖的疼,捡起鞭子,疾步如飞的朝着大理寺中而去。
大理寺围墙高筑,戒备森严,门前的守卫见一个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女,粉嫩的鹅蛋脸带着几分灵动与天真,脱俗而灿然绝丽,眼珠子黑漆漆,倔强的薄唇紧抿,神情之中的不悦毫不掩饰,她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欲冲进去,一个守卫便有眼无珠的将她拦下来了,颇为客气的问:“来者何人?”
只见她手中的长鞭一挥,顿时,问话的那名守卫的脸上已是印着一条血印。
谁敢在大理寺撒野?守卫们惊讶之余,还是有个守卫怯怯地道:“你…。。”话未说完,‘啪’的一声鞭响,皮开肉裂。
那女子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敢问我是谁?!”
赶马车的小太监慌忙奔至,拿出公主令牌,微弯腰紧张的向守卫们的轻道:“这乃是亦心公主殿下,还不快行礼。”
一片跪倒声,齐呼:“奴才给亦心公主请安。”
守卫们只觉倒霉,竟碰到了传说中人见人怕的嚣张跋扈美夜叉。是的,亦心不生气的时候很美,可是,她总有各种各样生气的理由。
亦心将长鞭握在手里,眼角上扬,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命道:“带我去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