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活,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难道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觉得我过得不正常吗?”
“你不觉得我们所做的事,根本就是螳螂挡车,自取死路。”
“妇人之见!燕赵侠士,舍身取义,披肝沥胆,何惧过生死。墨家子弟为阳城君殉死,一百多人,个个铁骨铮铮!”南宫慷慨道。
“如此轻贱生命,只为图虚名,就真的值吗?”青禾的目光凄切而焦灼。
“青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裳厉声呵斥,当空传来,生生把人唬了一跳。
“姑娘,青禾只是胆小,她没有的用心。”南宫拱手道。
“你在袒护她!”云裳的目光逼视着南宫,虽然没有咬牙切齿,但不着痕迹的语气里,依然透着森冷的味道。
“南宫投到赵氏门下时,就曾发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南宫的忠心,岂是区区一个侍婢的几句话就能撼动。”南宫朗言道。
“南宫,家父在世之时,以上宾之礼厚待,你记得就好。”
南宫回头用目光示意青禾离开,青禾蔫头耷脑地走了。
南宫三步并两步,窜到云裳跟前,附耳咕哝道:“姑娘,那巨枭终于出巢了!”
“当真?”云裳确证道。
“我们的人,把寺工作坊的量尺置换掉,一大批的弩机配件不符合原先的规格,他坐不住,出来视察了。”
【二】
政出行的队伍,经过咸阳的郊外。
金秋时节,田野里翻滚着金色的麦浪,田间地头上突然多出许多青壮年,收割麦茬。
一堆堆麦秆堆成塔状,隔三五步,整齐地矗立在直道两侧,像一颗颗葱茏的树木。
欣然坐在马车里,靠窗眺望原野,空气中都漫溢着麦黍的甜香,欣然抑制不住喜悦地说:
“今年秦国赶上五谷丰登的好年成了!”
“这还得益于郑国渠的修成。”政似乎也很喜悦,脸上表情舒展,温润如玉。
“欣然倒觉得是得益于君的胸襟和气魄。试想韩国出于疲秦,让水工郑国鼓动秦国修渠。若不是君见识高远,哪会有今天郑国渠滋润关中八百里平川。”
“当时秦国故旧都鼓躁要杀了水工郑国,出兵灭韩。可是关中十年九旱,粮食不能稳产,一直掣肘秦军东出的大业。寡人赌上几十万的劳力,整整耗费十年,现在看来这是值得了。”
“当然值,可堪说秦国的百年大计。”
政和欣然正在攀谈的兴起,突然扈从队伍,人马喧哗。
只听郎中令王戊,大声呼喝:“护驾!护驾!”
回头只见,后面直道两边的麦垛,脩地燃起了大火,火急速蔓延,瞬间就将大道两侧的堆垛引燃,即刻间麦垛像火龙蜿蜒,一路绵延,火舌吞吐,热浪灼身。
麦垛哔哔啵啵燃烧,后面随行的官员和郎中的坐骑也受到惊吓,有的马窜出燃爆的麦垛,四下奔散,这时两侧田野里原先劳作的百来个农人,突然间都变成了剑客,他们搭弓射箭,登时箭下如雨。许多官员猝不及防,应声倒下。
政和欣然所坐的驷马安车,战马也不安分地四蹄蹿腾。御者驾驭不了,青铜轺车失控着飞奔起来。
驷马长嘶飞驰,卯足劲,在火势汹涌的大道奔突,眨眼间窜出了火海。
车身急剧颠簸,政一手紧抓横木,一手拽着欣然,大声命令御者,把车停下。
可是御者怎么勒缰绳,马都停不下来,还在死命往前飞奔。
“我们困在车厢里,万一被歹人劫持,施展不了手脚,会很被动的。政快让御者把缰绳砍断。”情急之下,欣然嚷道。
“快把缰绳砍断!”政冲着御者大声命令道。
御者这才如梦初醒,拔出宝剑,剑光一闪,马蹶蹄而去,马车晃荡一下,猛地停了下来。欣然虽然做好了应对准备,还是猝不及防地差点一头撞到横木上,还好政见状,伸手把她拦腰抱住,因为力道太猛,两人一趔趄,滚到一起,欣然没磕到,政的膝盖却重重撞到横木上。
政深吸一口冷气,把钻心的刺痛忍住。
“君,你没事吧?”
“还好!”
“其实,都怪欣然,其实君不用管我,我这人皮实,磕一下,碰一下,没什么大碍,你至尊之躯,若有个伤着哪儿,欣然可就罪过大了。”
“说什么傻话,寡人是七尺男儿,又不是玉璧,鸡卵,一碰就碎了。再说,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撞上,袖手旁观。好了,别说了。我们下车再说。”政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膝盖疼得厉害。
护卫秦王的郎中,部分追击刺客,部分灰头土脸里从火道里相继穿了出来。大家回望后路,但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麦垛还在肆无忌惮的燃烧,大家在惊叹好险的同时,心有余悸。
“陛下,贼人见不能得逞,已经纷纷逃离了。”王戊拱手道。
“王戊,着咸阳令即刻彻查,一定要将这般穷凶极恶的匪徒,绳之以法,决不姑息!”
王戊应诺,让副将快马而去。
骅骝马奔逃出不远,终究停了下来,徘徊在了路边,啃食麦茬。
御者将它们拉回来,重新套好马车。
“陛下,我们还去寺工署吗?”王戊担心秦王的安全,请示道。
“去!”政毫不犹豫地说道。
“陛下,贼寇如此猖狂,陛下是不是避避风头?”王戊忧虑道。
“你是说,寡人被几个毛贼就吓破胆,要龟缩回咸阳宫,出都不敢出来?”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您万乘之主,无需与盗跖之流,争一时意气。”王戊直言道。
“寡人既然决定出来视察,怎能应该几个剑客的唬吓,就半途而废。无需多言,走吧!”
秦王说完,转身就要回车,一转动膝盖,疼得禁不住,哎呦出声。
“陛下,您伤着了,哪儿?”是欣然迫切的声音。
“左膝盖!”政抿紧唇,额头上汗津津的,似乎在极力忍耐。
“大王,我扶你上车。”王戊说道,政没有拒绝。
坐到车厢,欣然撩起他的下裳,看见政的膝盖,一片青紫,中间的一道皮还磕破,血已经凝结,一片晕红囫囵。
“陛下,微臣知道前面不远有个医馆,里面有一位行医几十年的老医者,很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军中许多弟兄在训练场上受伤,都喜欢在那里疗治,您是不是去略微包扎一下。”王戊建议道。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着筋骨。”欣然担忧地说。
“陛下,要不您先去让医者瞅瞅,若无大碍最好。要是真的伤筋动骨了,我们还是回宫让太医好好疗治,耽误不得。”
“陛下王卿所言极是,寺工署的问题可以派人去查,您的身子要紧。”欣然也劝道。
“善也!”政颔首道。
御者赶着车,走了不到半里,果然有一处医馆,上面挂着一面“悬壶济世”的旌旗。
挺轩敞的大堂,中间一个皓首白眉的老者,精神矍铄,双目灼灼,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把脉。堂上还有几个等待就医的男女。
王戊示意让护卫郎中将等待就医的人,暂时先到外面候着。
王戊上前冲老者躬身道:“老神医!有礼了!”
“哦!是王大人,有礼,有礼!”老神医急忙起身作揖回应道。
“老神医,有个贵人碰着膝盖,麻烦你给瞧瞧!”
老者让药童搬了一个木桩,让政坐下。
欣然把政的下裳撩起来,膝盖处红肿得厉害,“老人家,麻烦你看看,伤着筋骨没有?”
“让老朽看看!”医者说着伸出手掌,在患处,先是轻轻揉捏,力道慢慢加重。
政疼得倒吸冷气,眉心凝成一个疙瘩。
欣然紧张地看着老者的面部表情,终究没有从老者的淡定从容地脸上,读出有关政的伤势的任何信息,耐不住出言问道:“老人家,这伤得怎么样?”
“应该无大碍!老朽这里有家传的虎骨膏,贴上一贴,三五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欣然长舒了一口气。
100、悲壮(捉虫) 。。。
【一】
阳光透过轩敞的门窗;洒入一室清辉。一向济济一堂的医馆;就政和欣然等几人;较之平常;显得有些寥落。药童在墙角;哒哒地捣药;声音枯燥而单调。
东北的角门后有一个低矮的侧室;似乎在煎药;黄连的苦味浓郁;沁入口鼻。
“青禾,端一盆热水过来;”老医者来到窗前,冲着侧室,吩咐道。
“就来,”一个低哑的声音应道。
老医者回到大药柜前,拉开几个小匣子,捏出几小撮药,对身边一个药童说:“把这要碾成碎末,越细越好。”
药童应了一声,站起来捧过药,放在乌木镶边的案几上,又低着头,一上一下地捣得噗噗作响。
只听咿呀一声,侧室半掩的门,开启,从里面闪出一个头包黑布巾帼,一身褐色短打,衣饰简约的女子。她就是青禾,她手里端着一个铜盆,依稀冒着热气,一块干净的白色细葛布搭在盆岩上。
她低眉顺眼地走进来,老医者整理案上的医药竹简,见青禾进来,出言:“给这位贵人患处细心擦拭一下,好上药!”
“哎!”青禾应道。青禾略微抬眼,一眼瞥见政,煽动的眸光中,诧异之情难以掩饰,近乎忘了迈步,但见她迅速了扫了一眼老医者,有片刻的怔忪,迟疑地往前迈步,才走两步,竟然就被边上的横陈的药杵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哎呦,惊叫一声,盆里的水溅得一地都是。
“哎呀,青禾,你看你,你走路倒是看着点。”闷头捣药的药童出言责备道。
欣然见状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铜盆,莞尔道:“没事,让我来吧!”
“郊野鄙人,没见过世面,贵人多担待!”老医者起身作揖赔不是。
“不碍事的!”欣然和悦地说。
欣然将细葛布巾拧干,轻柔地为政擦拭患处的瘀血,她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射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眼中漫溢的是疼惜的柔光,浑身散发出温和优雅的光泽,政的心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情不自禁扭动一下,想靠近点。
“我弄疼你了吗?”欣然会错意,不安的抬头。
“没有!”政很温润地笑了一下。
就在他们目光痴缠的时候,青禾跪在地上,抹地的同时,不时用余光偷瞄政。
“青禾,去洗个手,膏药已经调好,你去帮着涂抹一些,你一向做事精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