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上敷衍着,心理琢磨着这柔妃的来意。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不可能这么巧,难不成,她知道香囊是我的?
难道,还是躲不过么?
假若她已经知道,此行又是何意呢?
“我见昨夜姐姐没有去赴宴,听皇上说姐姐病了,便心心念念想着来探望姐姐呢。姐姐无大碍罢?”柔妃一脸关切地道。
这演技可当真是炉火纯青,如果不是清楚知道之前与其毫无交情,还真以为她是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呢。
“只是稍微中暑而已,妹妹有心了。”
“没事那就好。我一进门便听着她们说姐姐想换种熏香呢。那果蜜髓呀,是用各种水果的花蜜制成的,比起那些花花草草,味道可清甜得多呢。姐姐是风雅之人,想必一定会喜欢的。”
我只不动声色浅笑道:“是么?那可真是谢谢妹妹了。”
“娘娘,皇上说午间要到馨梦阁用膳呢,娘娘该回去了。”宝筠在一旁似不为意地提醒道。
我心道,提醒得那么故意,是来示威的么?
柔妃睨了她一眼,随即盈盈笑道:“姐姐身子不爽,妹妹也不便久留,那么妹妹下次再来探望姐姐了。”
“妹妹好走,蕙兰,送送柔妃娘娘。”
柔妃走后片刻,她的贴身婢女宝筠便把果蜜髓送来了。
几个做工精美的银烧蓝累丝盒,盒身以银丝卷草花累掐而成,盒面掐丝八瓣菊花及卷草,叶填蓝、绿两种透明珐琅,一打开便闻到一股甜香。
纯纯的花蜜,浓浓的果汁,仿佛让人置身于果蜜的世界,浮香散动,确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小姐,这香怎么办?留着么?”蕙兰警觉地问道。
柔妃送来的东西,就这么丢了怕惹人闲话,心里约摸着她即便有害我之心,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为好。
果蜜髓
当下小心道:“有没有办法找人验验这香,小心些,毕竟是柔妃送来的东西,莫落了别人口实。”
蕙兰寻思片刻道:“小姐,小华子原是医药世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净《文》身入了宫,好歹也《人》识些药理,不如让他《书》瞧瞧,这宫里到处《屋》都是柔妃的眼线,那太医院的人也未必可靠。”
我听罢亦觉有理,便点头道:“也好,让小华子进来。”
小华子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一进门便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莫说这后宫的女人斗得紧,即便是宫女太监,不懂得瞧人脸色就水弯船也是难以在此生存的。
我望着他慢声道:“小华子,听说你懂些药理是么?何以沦落至此呢?”
“家父原是一介郎中,后为奸人所害,家中医馆被一把火烧为灰烬,十六口人命丧火海。
唯有奴才和一个家姐贪玩跑了出去才幸免于难,后来因家姐美貌,被镇上一大户人家强抢为妾,家姐虽不愿意,好在那程员外对家姐尚还疼爱有加,也便渐渐接受了。
奴才也就跟着家姐住进了员外府,可是程夫人善妒,一直对我俩不满,总是为难我们。
有一次趁程员外外出,便,便借机把家姐活活打死了,还,还把奴才净了身。
后来程员外回来了大怒,无奈已然太迟,回天乏术,只好将家姐好生安葬,并将奴才送进了宫里。”
说到此处,小华子已是悲恸酸楚难以自持,那是何等惨痛的一段过去。
我为了了解多些竟血淋淋地揭开了他的疮疤,当下懊恼不已,却见他定了定心神道:“奴才因自小耳濡目染,故药理是略懂一些。娘娘可是要奴才看看柔妃娘娘送来的熏香?”
蕙兰在一旁静静听着,似乎不为所动,想必她是见惯了此等悲戚之事,只递出香盒缓缓道:“嗯,给娘娘瞧瞧这香可有何不妥之处。”
小华子从蕙兰手中接过香盒,小心地挑了一点香料出来,闭目轻轻嗅着,分辨着,片刻方道:“回娘娘,这香是从多种水果的花蜜提取。
平静
其中芒果花蜜份量尤重,再加上其它香料与中药制成,香里没有麝香,也没有其它有害的成分,娘娘可放心使用。”
“嗯。”我点了点头又转向蕙兰道,“蕙兰,赏小华子二两银子。”
蕙兰取来二两银子,却见小华子迟疑道:“娘娘,这……”
小华子入宫不久,若不是让我给挑来了这凤仪宫,充其量也只是打扫御花园的一个低等太监。
即便如今来这凤仪宫服侍,月俸也才一两银子,二两已是他两个月的工钱。
我如此赏赐,一来可怜他的身世,二来他对医药的了解确是可以帮上大忙。
蕙兰道:“娘娘赏你的就收下罢,记住以后要好好忠心为娘娘。”
“本宫是赏罚分明的,你帮了本宫,就该领赏。”假如连这凤仪宫中的人都对我有异心,那我在此更是如履薄冰为人制肘了。
我平日亦待他们不薄,只盼他们皆能忠心待我。
小华子见我如此说,亦不好再推搪,这才收下道:“谢娘娘,奴才定当为娘娘尽心尽力。”
我温和微笑道:“你先下去罢。”
小华子走后,蕙兰谨慎问道:“小姐,那这香咱们还用么?”
我略略迟疑道:“既没问题,便用了罢,别显得咱们那么小人之心。”
难道,那些后宫的争斗都只是戏么?
昨夜之前,也许我还会这么想,也许还会觉得是自己在杞人忧天,可是沐茹萍一夜之间的得宠失宠,让人不寒而栗。
柔妃几句话之间,便可以轻易废了一个刚得圣宠的沐顺仪,满脸的笑意流转下,掩饰了无数把利刃嗜血的光芒。
这个柔妃,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我这凤仪宫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这粉饰精致的表面下,究竟有着多少暗涌在蓄势待发,那些裹着绫罗的毒药,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蕙兰,去准备些干净的衣裳和点心。”
“小姐,是要去静太妃那儿么?”蕙兰疑惑地问道。
我摇头道:“去看看沐茹萍罢。”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凄悲。
冷宫
蕙兰心疼道:“小姐,其实都不关你的事,这件事只能怪她自己,即便是柔妃,也没有故意去陷害她。”
她是个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就当,是我同情她罢。”
我随着蕙兰来到这传说中的冷宫,冷宫并不是某一处宫室的正式命名。
无固定地址,史料记载中也无“冷宫”匾额,关禁王妃、皇子的地方,便俗称“冷宫”。
当朝的冷宫是一座名曰萧寒宫的宫殿,位于皇城的东南角。
假如说梵音殿只是一处疏于打理的普通人家,那么这萧寒宫便是一处完全荒废的院落。
岁月在深深的红墙上剥落,磨痕遍现,露出狰狞的痕迹,带着孤独的暗灰,记录着这里的凋零与颓败。
盘根错节的藤蔓顺着墙角攀爬而上,纷乱葳蕤地缠绕着,盘桓着,侵占着。
地上零星地散落着干枯的落叶,混合着灰白的瓦砾,轻轻一踩便清脆地碎裂成灰,曾经的坚实而今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纯白的窗纱早已盖上了厚厚的深灰色,风轻轻一吹便有灰尘扑扑地掉落。
这窗,曾被哪双纤纤素手所轻轻地推开过?
这曾经堆金沥粉的宫殿里又是如何的浮华辉煌过?
昔日的轻歌曼舞仿似就在眼前,柳腰轻,莺舌啭,挥手旋足间香袖盈动,裙裾飘飞,扬起阵阵清冷的风,无情地掀起地上萧然枯黄的叶片,讥讽着那易逝的华美和君王的薄情。
“小姐,小心点。”蕙兰推开那道半掩着的门,细心提醒道。
那门随着蕙兰的动作闷闷地干涩地响了一声,那声音虽轻,听起来却尤其刺耳。
一进门便见屋内尘灰满地蛛网如织,硕大的蜘蛛在它们精心雕琢的网上张牙舞爪,宣示着自己不可被侵犯的主权。
我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地方,如何住得人呢……
走进里屋,只见沐茹萍缩在墙角,双眼游离而无神,几绺乱发松散地垂落。
一夜之间却仿佛已是数年光阴般令她老去了许多。
忠心丫鬟
一只老鼠悠悠地啃着她脚下的丁香色缎绣盘肠嵌珠花盘底鞋,鞋上镶着的珍珠想必早给那些押解的奴才摘了去,只留下两个突兀的凹印,好似没了眼珠子的头颅一般,恐怖而诡异。
旁边一个小丫鬟满脸担忧之色,赶走老鼠后又轻声劝慰道:“主子,您好歹喝点水罢。自昨夜起您就粒米未进,整个人都憔悴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用,连累了主子……”
只见她手上捧着一只缺口的瓷杯,杯上的裂痕清晰深刻,仿佛只是由几块碎瓷片合在一起一般,里头装着半清不浊的液体。
我看着不忍,取过蕙兰手中装点心的篮子,轻轻地朝她们走近。
“你们要做什么?!不要来这里假惺惺!”那丫鬟觉察到有人,警觉地回过身,一手扫向我手中的点心篮。
我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竟一时没抓稳,点心篮也自掼向一边,里面的吃食散落一地。
“小姐,没事罢?”蕙兰关切地察看我有无损伤,旋即又转向那丫鬟怒道,“皇后娘娘好心来看你家主子,你竟还对娘娘无礼!”
“你们也是柔妃一伙的罢,来这里看我家主子笑话的么?!”
她倒是不卑不亢,想必就是那个透漏香囊图案的宫女锦娥罢。
沐茹萍有此忠心护主的丫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无奈一笑道:“本宫和你主子一样,只是个失宠于皇上的女子,假若是要来你你家主子的笑话,岂非也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见她似乎有些动容,我继续道:“虽然你家主子犯了错,可是也罪不至此,本宫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本宫不像柔妃那样当宠,可以呼风唤雨,只能送些日用品过来,让你们在此也能好过一些。”
说罢自己亦凄然,自己又何尝有这个本事可以帮到她们。
更何况如果此事并非因我而起,我是万万不愿趟这趟浑水的,自身都难保,又何有余力理会他人。
想到这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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