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转眼就到了。嘉木事先向夫子请了假,夫子也乐呵着同意了。
西和昨日得了准信,明日不上课,高兴地在床上打了几道滚。早起一直是西和心里的一个疙瘩,尽管天气炎热,但也不妨碍西和一颗想懒床的心。
按时睁开了眼,西和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曾忘记。只是,一想到今天,他便会不自觉地想起了爹亲,干爹,银子,还有那些对他好的哥哥们。
前年,他是掰着手指数日子,等着他生辰的到来;去年的生辰,他是在哭泣里度过;而今年,他却没了想过生辰的心思,那个生他的人都不在了,他过生辰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多长一岁而已。
在床上,磨磨蹭蹭了半天,西和才叫人进来。
锄红进来时,西和正在满柜子找衣服穿,沈夫人找人做了不少的夏服给他,害得他每日清晨都要在柜子折腾半天,挑选合适的衣服。好在,有锄红,每日替主子准备衣服的任务落在他头上。
“咦,哪里来的新衣?”西和摸着锄红手上捧着衣服问道。
锄红抖开衣裳,一件月白色的窄袖长袍,入手清凉,穿在身上,倒是舒服。长袍的袖口处,密密匝匝的金线,一圈又一圈。下摆,也是金线环绕。衣襟处,用金线绣了几朵伽蓝花,高贵繁复。
锄红笑道:“是夫人送来的,少爷穿上试试。”说完,上前协助少爷穿衣。
西和摸着衣服:“这是罗绸吗?”
锄红笑答:“少爷,好见识。这衣服是用上好的罗绸做成的,费了苏老板不少时间呢。”
因着柳三在棠棣说书,沈家人便和苏何熟悉起来,沈夫人甚至把一些贵重的衣物都交给了苏何缝制。
是苏何的手艺嘛,西和对这件袍子越加喜爱了。但,“今天又不是年下过节,也没到月末,怎么夫人会送衣服给我呢?”
“今天是。。。。。。”说到一半,锄红恍然想起关于庆贺生辰一事,西和少爷还蒙在鼓里呢。他连忙改口,“今天是老爷回来的日子。”
“我懂了”,西和笑出了声,“老爷一回来,夫人就高兴得赏人衣服了。”
主仆俩说笑间,锄红的巧手拿着木梳将西和的一堆乱发细细梳理,梳顺后,锦带束发。
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饭后,西和带着锄红去跟沈夫人请安。到茗毓院外头,老远便听见了笑声,仔细分辨,嘉木也在里面呢!
加快步子,主仆俩进了院子。月苏站在廊下,见两人来了,行了个礼,高声道:“夫人,西和少爷来了。”
月苏揭开竹帘,一阵凉气扑面而来,西和顿时觉得身上的火都被这凉气扑灭了。沈夫人的房里,放着降暑的冰块,凉气丝丝地往外冒。
西和的一身装扮,果然惊得人抽气声声。沈夫人笑着,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夸赞道:“这衣服,穿在西和身上,果真是极配的。”
西和害羞地挠挠头,“谢夫人赞赏。”
桌上,摆着一些冰镇过的水果,还有两碗酸梅汤。月苏眼尖,赶忙又端上一碗,放在西和的面前。
这几日,天一热,沈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西和瞧着夫人神情萎靡不振,面色苍白,不由问道:“夫人的头疼可好些了?”
沈夫人笑笑,“今年倒感觉比往些年好多了,等天凉了,头疼也就好了。”
说了一会子话,沈夫人服了药,打算上床休息,两人也识相地告退了。
忽然,西和问了件事,“嘉木,你知道哪里有深冰吗?”
“深冰的话”,嘉木皱眉,“西山里可能会有吧,我也说不准。怎么,你也想放冰块在屋里头?”
西和摇头,“是放在店里,这样一来,客人或许会多点。”
嘉木好笑地看着西和,活脱脱一副小财迷的样儿,失笑道:“你这样被迷迭三人看去,怕是又会引起一场哄堂大笑了。”
“笑就笑呗,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我的脸皮厚着呢,随便他们笑。”西和嘟嘴道。
嘉木变相地同意了西和的看法,“好了,咱们先去店里和他们商量商量。确实,放冰块在店里,是个好主意。”
店里,只有参蓝一个人在,其余两个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参蓝懒散地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做事去了。
嘉木敲敲柜台,悄悄道:“那两人呢?”
参蓝眼不抬,“去街上买东西了。你倒好,事先也不透露点风声,害得我们着急忙慌,一时间上哪找东西送给少夫人啊!”说到最后,话里无尽埋怨。
嘉木低声赔不是,“三位哥哥,莫生气,明日我请你们去百味居吃饭,赔礼道歉。”
参蓝斜眼微眯,“不要反悔啊!”百味居的饭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一顿一百两也是没准的。
“自然。”
回到西和身边,嘉木道:“他们出门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西和点头,“我上楼躺会,人齐了再喊我。”
说完,头不回地往楼梯奔,生怕有人把他叫住似的。
嘉木去了后院,找来小五。小五一见他,便将一个食盒交给他。嘉木偷偷打开,毛茸茸的一团,是他要的东西,满意得点了点头。然后,塞了一张银票给小五。
回了趟家,将食盒给了扶风,一再嘱咐人好生照料盒子里的东西,得了扶风的保证,嘉木才放心回了棠棣。
到棠棣时,人齐了,派人上去喊了西和下来,众人开始讨论有关“冰块”的事。
商华听了,“冰块容易,我家旁边便有一位采冰人,我回去问问。但,这时节采冰,怕是颇有难度。”
西和也考虑到了这点,“尽力便是,不行的话,我还有主意呢!”
“哦”,迷迭好奇了,“少夫人,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众人齐齐看向西和,西和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刚想到的,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展开呢,你们急什么。”
参蓝舔舔唇,两眼放光,“少夫人,你快说说,我们几个给你做参考。”
西和组织了下语言,“我想推出一款夏日的茶品,我们姑且就叫它——凉茶吧。”
“凉茶?”众人齐声喊道。
“凉茶呢,其实只是一种称谓,里面根本没有茶叶,加的是些药材之类的。”
“这。。。。。。”嘉木皱眉,“会不会有人觉得咱们欺世盗名啊?”
商华摆手道,“要不然,我们事先声明。”
迷迭不赞同,:“如果说了的话,还有人会来吗?”
西和自信满满,“当然会来,而且还会上瘾呢!”
“啊?”又是一次合声。
西和懊恼地抓抓头,“说错了,是喜欢上凉茶。”
“吓了我一跳,上次的事情我可不想再见到了。”迷迭拍拍胸口。
嘉木也是担心,“咱们从长计议,慢慢进行。”
众人散会,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好说歹说,嘉木终于将人拽出了棠棣。一路上,西和撅着嘴,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理会在后面叫他的嘉木。
沈府,今日张灯结彩,隔壁的邻居们纷纷猜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使得一向低调的沈家做出违背常理的举动。
西和回家时,也受了惊吓,若不是有块牌匾在,他很难将眼前红灯笼高悬的府邸,与早上出门光华内敛相对照起来。他愣在原地,心想着,难道沈伯伯每次外出回家都是如此一番大动作吗?
穗辛堂内,气氛里掺杂着一半欣喜,一半焦虑,沈夫人跟沈老爷翘首以盼,不知在等谁归来。侧夫人几人勉强忍住心中的不满,守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他们来了,开饭。”沈老爷拉着沈夫人的手,快步走向座位,正襟端坐。
西和挺直身子,尽量不去注意向他投射而来的忿恨目光。跟沈老爷与沈夫人问了好,飞快地坐在了自己的专属位子上。一瞧,他的疑惑更多了,怎么,桌上大半是他爱吃的菜?
沈老爷颇有兴致地举起酒杯,“今天是西和的生辰,来,大家敬他一杯。”
西和彻底懵了,他的生辰还有人记得?鼻子酸酸的,心里面涨涨的,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是感动吧。他已经忘记何时曾随口提过他的生辰,可是,就是有人把它记住了。
嘉木大力地捅了下西和的胳膊,愣神的人立马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大家替我过生辰。我以茶代酒,干了。”
沈夫人嗔怪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以后每年,我们都会陪你一起过生辰。”
侧夫人也是笑容满面,语气亲切,“大家都是一家人,甭管是谁,我们都会替他过生辰,老爷,您说是吧?”
沈老爷高兴地附和。
一顿饭下来,西和的肚子撑得滚圆,没办法,谁让今日他是寿星呢!大家争抢着夹菜给他,尤其是平日里最爱夹菜给人的侧夫人,更是热情,一点不顾他俩之间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拼命给他夹菜。
手里抱着大家送的礼物,两人走在小道上。微风轻吹,吹得西和舒服得闭起了眼。猛然想起,西和伸出手,“你还没给我礼物呢?”
嘉木打了下西和的手,严肃道:“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提及你生辰?”
西和缩回手,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爹亲死了,过生辰,对我来说,已经没意义了。”
“胡说”,嘉木反驳,“你爹亲死了,你更应该过生辰,纪念他,记住是他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的。”
“是嘛。”
“当然了”,嘉木的口气已没有方才的强硬,但他不能看着西和钻牛角尖。”你爹亲想必也是盼着你好好生活,好好过每一个生辰。”
“不说了,你的礼物呢?”
跟着嘉木回了流花院,就见扶风一脸苦恼的模样,看到他们来,好似见到了救星。“少爷,你可算来了。”
道一声辛苦了,嘉木接过扶风手里的小家伙,“这是一只奶虎,我请人特地去山里找的。”
西和欢喜地抱过小奶虎,小奶虎闭着眼,粉嫩的鼻子不时冒出个小泡,竖起耳朵,还能听见它打鼾的声音。身上的奶香味浓郁,很好闻。
摸一摸,那在灯下仿若一匹上好丝绸的光滑油亮的皮毛,往上,捏捏覆着白色毛皮的耳朵,凑近点,还能看到一条条血管纵横交错。
许是西和的动作大了点,小奶虎睁开闭着的双眼,上好黑珍珠般的眼睛,透着光泽,穿透人心,一下子击中了西和心里的萌点。
无意地伸出小舌,舔过西和的手指,朦胧的双眼无辜地瞪着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