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沈老爷有满腹的话要交代,最终却只剩下一句话,“照顾好家里,好好打理茶行。”
“我知道了,爹爹你安心上路吧!”嘉木的脸庞不复稚嫩之色,而是有了坚毅的棱角,只消看他一眼,就不由自主令人信服。
沈老爷拍了拍嘉木的肩膀,而后转身跟在商行后面一块上了船。
“嘉木,若是晚上伯伯检查罐子时发现我们动了手脚该怎么办?”
嘉木摸摸鼻子,船已经开了,他也没法子告诉爹爹了。“应该没事,我写了封信放在爹爹的包袱里了。”希望爹爹看到信时不要有后悔生了他这个儿子的冲动。
“咱们走吧。”船驶出了他们的视线,河上的圈圈涟漪晕开。
他们走了一会,忽然听到了一阵喊声,耳朵隐约捕捉到了“着火了”的词语。两人立刻转头张望哪里有浓烟滚滚升起,可是视野里却根本没看到浓烟。
“怎么回事?”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传来,嘉木怀疑是不是他们听错了。
“大船。”西和突然说道,大船就在不远处,可能是船上着火了。
“爹爹伯伯。”
两人拔腿沿着河岸跑,却不见船的影子,难道船沉了吗?
他们上了路过的一只小船,船夫撑着长竿拐了个弯,一艘大船在河中燃烧,熊熊烈火化为上千条火蛇缠绕着船体,从他们的角度看,火蛇已经吞噬了半条船。
作者有话要说:
、烟起大船
沈老爷上船后,武横热情地邀请他参观大船。沈老爷拗不过他的一再要求,跟着武横登上了船头。武横指着两岸的风光介绍他听来的典故,王侯将相,贩夫走足,风流才子,妖娆小倌,说不尽的前朝韵事,今朝传奇。
武横说得兴起,沈老爷也不知不觉入了迷,不时插几句嘴。他以前一向走的是陆路,水路如非必要,就像这次走一程水路,不过是为了赶时间,他宁愿坐马车。只是听武老大将两岸起伏连绵不绝的青山的来历如数家珍地道来,正好解了旅途的烦闷。
突然,船舱里冒出了浓烟,而且瞬间就弥漫了到了船头。船工惊慌地尖叫着从舱内散乱地跑出来。沈老爷大惊之下急忙呼喊商行的名字,商行应该呆在船舱内的客房里,可是为何他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沈老爷随手抓住一人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商行呢?见到商行了吗?”
那人有点怔愣,似乎不懂沈老爷为何要问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两人没有在原地僵持很久后面逃命的人推搡着出来,一下子把两人冲散了。
沈老爷来不及叹气,站在边上认真瞅着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长相,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沈家茶行的伙计。
“商管事逃出来了吗?”
伙计跑出来有些晚了,灰头土脸,脸上横七竖八的被烟熏过的痕迹。“商管事,他还在里面救罐子呢!”
“糊涂呀!”沈老爷狠狠一跺脚,面上虽然是恨商行不懂取舍的怨怼,可是心里头却在感慨当初自己的识人之明,得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
烟愈发大了,竟有了吞噬天地的趋势,沈老爷的心急得都快蹦出来了,他谴了人进船舱去把商行拖出来,茶叶没了不要紧但人死了他上哪里去找一位好下属顶上呢!武横面上的焦急不比沈老爷少,他一边催促着沈老爷赶紧跳河,一边痛心地目睹自己的船在大火中烧的剩了个架子。
商行是被人背出来的,他在里面呆久了吸入不少浓烟晕倒了。沈老爷见人没事,立马跟着武老大跳了河。
幸好大家都不是旱鸭子,否则没死于火海,倒淹死在河里,这命运也太捉弄人了。大家浮在河里,皆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大船,大火现出它狰狞的面容,烧毁一切。
船工们沮丧着一张脸,船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饭碗,如今饭碗没了,那他们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茶行的伙计们面色早已没了逃出生天时的欣喜,更像是丢失了唯一保命的宝贝时的失魂落魄,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
“爹爹,爹爹,你们怎么样了?”嘉木扶着船沿着急地大声喊着。
“老伯,您能有办法联络河上的船家吗?”一艘小船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西和寄望着划船的老伯能叫来更多的人。
“小哥你别急,老头子这就喊人来帮忙。”
划船的老伯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用力地猛吹,清脆悦耳的哨声传遍了河上,过了一会,下游有几只小船飞快地驶来。
最先来的中年船夫一见大船在河上燃烧的场面,心神皆慌了,他朝水上的人道:“大兄弟们,你们没事吧!”
水上的人在船体坍塌后总算回过了神,船工们的眼眶通红,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伤感陪伴自己许久的老伙计没了。
“大哥,劳烦您再帮我们找几只船过来。”
“放心,兄弟们正从下游赶过来呢!”
这时嘉木他们的船也赶到了。
此刻的沈老爷面色平静,他游到船前,嘉木跟西和拉他上了船。嘉木接过船夫的干布巾,帮沈老爷擦拭湿发。
“伯伯您还好吧!”西和关切地询问,他觉得伯伯的神情好生怪异。
沈老爷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漂着残窗浮木的水面,似乎被那些东西勾走了魂魄。
“嘉木……”西和碰碰嘉木的手,以眼示意他劝劝沈老爷,看沈老爷的样子明显是受了打击一时接受不了。
嘉木把布巾交给西和,他走到沈老爷身边,或许他应该告诉爹爹实话,这样爹爹就会恢复神智了。他单腿跪下,靠近沈老爷的耳边,“爹爹,罐子里装的不是茶叶。”
这话就跟灵丹妙药,瞬间打通了沈老爷纠缠在一起的各种乱想法。“你,你再说一遍……”他不敢置信地对上嘉木的眼睛,想从乌黑的眸子里找出一丝逗他玩的成分。
嘉木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把茶叶换了。”
沈老爷吃惊得张大了嘴,险些喊了出来,嘉木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爹爹这事先不忙着声张,陈更的人没准在暗处监视我们呢!”
沈老爷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脸色变了变,一把抓住嘉木的衣襟,痛哭流涕,指天骂地,“嘉木,怎么办啊,御茶没了,沈家茶行拿什么向上面的人交差啊!”
河上飘荡着沈老爷的悲戚声,听者皆转过头去看他,沈老爷哭的更卖力了,使得茶行的伙计们心生兔死狐悲之感,他们该怎么办呢?
六艘船接着从下游驶来,所有的人湿漉漉的上了床,总算是得救了。虽然天气不冷,但泡在水里的滋味也不舒服。
船夫们把人送到了岸边,嘉木拿出一袋银子付钱给了船夫们。这次多亏了他们在,不然他们还要回城去喊了人才能救人。
“听说了吗?沈家的御茶一把火没了。”
“能不知道吗?这事闹得满城皆知,茶商们都在看沈家的笑话哩。”
“据说沈家老爷那日是沈家公子带人抬回来的。”
城里百姓们在茶社高谈阔论,或是在家里窃窃私语,聊的只有一件事沈家的倒霉事。沈家这是冲撞了天上的伽蓝神了吗?怎么祸事接二连三地降临在沈家头上。
“夫人我去年就说了该找个得道高僧回来驱驱邪,看看风水,可是您却推三阻四不让我上伽蓝寺请,这下好了,老爷病得都起不了床,沈家就快大祸临头了。”侧夫人一开口就带刺指责沈夫人,把今日沈家的祸事全说成了是沈夫人的“功劳”。
“你……”
的确有这件事,当初沈老爷出事沈夫人哪有心思请人回来添乱,也就直接拒绝了侧夫人。今日侧夫人一提,他的心思也转到了此事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是沈家的罪人了!
“侧夫人还是少说两句为好,毕竟现在是我当的家,你若欺负了我爹亲,我可不像爹爹那样凭你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嘉木见不得有人欺负他爹亲,以前是他没本事,如今沈家是他在做主。
“嘉木你爹亲就是这么教你尊重长辈的吗?”侧夫人咽不下被一个小辈教训的气,马上跟嘉木理论起来。
“长辈既然不当自己是长辈,我何须敬他,侧夫人有空在这耍嘴皮子还不如去伽蓝寺烧香求伽蓝神保佑我爹爹醒来,也免得以后没人能给你撑腰。”嘉木冷笑着看侧夫人的一张脸由红转青,好不痛快!
“叔叔,我们走吧!”学会了看人脸色说话的甄戚若急忙拉住还要开腔的侧夫人,沈老爷躺在床上也不知何时清醒,这个时候跟嘉木他们闹翻不是明智之举。
侧夫人瞪了嘉木一眼后不甘地离去。
“爹亲您别乱想了,这次的事是人祸非天灾,您不要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嘉木转身安慰起沈夫人,不要把侧夫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叔叔,嘉木说得是,您若是因为听信了侧夫人的混帐话而自责,我想昏迷着的伯伯也会不安的。”西和也在一边相劝,怕沈夫人钻了牛角尖。
沈夫人勉强调动脸上肌肉笑笑,“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的。”
“夫人,少爷,西和少爷。”扶风匆匆进了房,向几位主子行了礼。
“扶风出什么事?看你跑得满头是汗的。”
扶风擦擦额头上的汗,“商管事醒过来了。”
嘉木跟西和面上一喜,沈夫人也是高兴万分,“你们两个带点补药去瞧瞧商管事,他可是茶行的功臣啊!”
两人答应着去了。
沈夫人抬头望着茗毓院的方向,你何时才会睁眼啊!
嘉木两人手提着补身子的药材进了商管事的家。商华请他们在正厅坐下,下人上了茶,他们也聊开了。
“商管事怎么样了?”
“爹爹已经没事了,大夫说多休息休息就行。”
“能否让我们跟他见上一面?”
商华带着两人去了后院商管事的卧房,商夫人正喂商管事喝药,嘉木瞧了瞧,商管事的脸色比昨天可好了太多了。
“少爷。”商管事挣扎着想起床。
嘉木立刻按住他的身子,“商管事你好好休息,我们来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句话。”
商管事在茶行干了多年,瞅着嘉木的郑重其事便知道嘉木要说的必然是避人的话。他让妻子跟儿子先回避,等会再进来。
“少爷你要说的是茶叶的事吧。”商管事在揭开罐子的那刻就发现了罐子里的秘密。
“正是,我怕陈更会在路上动手就事先跟西和换了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