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庆桂和王杰一同跪倒,恳求皇帝对萧贵妃作出处理。
王杰还进言:“皇上,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和令皇贵太妃才去了不过一个多月,国丧尚未过,萧贵妃娘娘竟穿红着绿,这于礼不合啊!”
这下子,噎得永琪也无话可说。虽然他也晓得小燕子这样不好,可是抵不过她那一颦一笑,他就臣服了。现在到这个局面,他却不能让小燕子承担所有责任。
“这……这是因为天下人都不懂!小燕子她是在……在……在心里哀悼两位长辈,只是身上不显而已。小燕子她心底善良,都不知道有多为太皇太后和令皇贵太妃伤心呢!”永琪还要为小燕子强辩,居然越说越顺。“对!小燕子是在服心丧!她是怕朕触景伤情,才在景阳宫那里故作高兴。她强忍悲伤,在担心朕!你们这些人都不懂她的善良美好,被那些表象蒙蔽,才误解了她!”
四位大臣都要翻白眼了,这个理由皇帝说得一点都不靠谱,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王杰性格耿直,直白地说:“可臣并没看到萧贵妃有哀伤的表现。”
永琪顿时大怒,说:“你们这些宫外人,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悲伤?!朕是最清楚她的人,她心里一直很难过!”竟是暗指王杰这些外臣勾结内侍,不然从何得知萧贵妃哀不哀伤?
王杰也一时无语,他总不能直直地说出宫内外其实一直都有联系。贵人们递个音什么的其实不难办,内侍、宫女和侍卫,只要有法子,总能得到消息。只是,宫规规定,宫内外不能私相授受,禁传宫内消息,大家都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而已。
永琪却像找到了法子一样,又开心得手舞足蹈:“对!这些腐儒也不知道以何种法子窥视内宫,得到些莫名其妙的消息就胡说八道起来!这些人都是窥视帝踪之人!对!这些人犯了罪,却还要乱说胡话,扰乱朝政,该罚!来人啊!将这些闹事的士子都投入天牢!”
四位大臣霎时脸色一变,苦涩不堪,但想起在养心殿门口碰见的那位,又回转,倒有些欣慰了。
一道清脆却有沉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皇兄,请三思!”
竟是永琰!
永琪觉得惊讶,他并没有宣永琰进殿,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永琰倒也乖觉,进来行礼,向永琪解释:“皇兄请恕罪!臣弟听说了神武门的事情,心中十分着急,想给皇兄分担一二,所以特来养心殿求见。”
因这几年来,永琰也曾多次来往养心殿求教永琪一些功课上的问题,永琪也乐于跟这个弟弟交流,因此养心殿的宫人都熟悉永琰。
也许,就是那些人放了永琰进来吧。永琪心想,因一向待令太妃一脉宽厚,便也不做计较了。
永琰见永琪并不怪罪,跪下来恳切地对永琪说:“皇兄,读书人手下的笔刀杀人不见血,若任意抓捕,恐留有把柄在他人手中,日后皇兄的名声恐有所累,请皇兄三思!”话是直白了些,理却不糙。
永琪虽也有顾虑,可偏偏士子和臣子踩的都是他的爆点。他不能容忍小燕子有任何伤害,就算是做做样子的降位也不想!也不顾永琰所言,一意孤行到底:“皇弟,别说了!朕已经下了决定,就让侍卫们去抓了那些捣乱的酸丁!”说完,便对身旁的小洪子吩咐,让他去传旨给侍卫。
小洪子听令,退出殿内。经过永琰身边的时候,永琰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走出大门,眼里有一丝同情闪过。
永琰慢慢地站起来,声音猛地从清脆变得有些阴森:“皇兄还是不顾皇家的名声了么?”
永琪却还觉得永琰因为进谏被无视,在闹别扭,便安抚道:“皇弟安心,等此事解决后,朕再另行给你赏赐。”
永琰却继续沉声说道:“皇兄,您为何总要为那个女人把皇家的面子都踩到脚下才甘心呢?爱新觉罗家百年名声和基业,都比不上那个女人是吗?”
永琪有点恼火了,这弟弟今天怎么这么难缠?他说:“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的皇嫂!这些事情你不懂,等皇弟明白了,朕再跟你说。你可以告退了。”
永琰犹如未听永琪所言,冷笑几声,道:“皇兄,我的皇嫂应该是皇后西林觉罗氏吧?这个萧氏算什么皇嫂?不过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配当我皇嫂么?!”
永琪真火了:“永琰!闭嘴!小燕子不是你可以编排的人!你给朕回去自省!抄三百遍大字!”
“哼!”永琰不再看向永琪,却向四位大臣撇撇嘴,示意他们退下。阿桂、庆桂、董浩和王杰看到情况激化,就想走人了,可惜没个好时机,他们也不敢擅自告退。此时得到永琰的允许,忙不迭向永琪行礼告退,没有永琪说话的机会就马上退出殿内。
此时此刻,养心殿内只剩下两兄弟。
永琰不理眼前暴怒的永琪,自顾自地坐下,抿了一口茶。永琪却反而更加怒了,一手挥掉永琰手中的茶盏,怒气冲冲地对永琰喊:“朕让你回去!没听见吗!”
永琰终于把目光放在永琪五官扭曲狰狞无比的脸上,既有些同情又有些得意地说:“皇兄,萧氏这个女人真像个魔障。她迷住了您,让您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而我,却找到了机会。皇兄您知道么?我看着您,就像看到当年的世祖皇帝(即顺治)。当年的世祖皇帝想必也是如此迷恋董鄂氏,可他却没有到您这般景况。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世祖皇帝除了是皇帝之外,他还有一个能干的祖母孝庄太后和一个更加精明能干的儿子圣祖皇帝!而您呢?您有什么?太皇太后已经去世了,您的儿子却只有一个不堪大用的绵亿!现在,您居然被士子逼上门口,要被士子逼着赐死宠妃。这简直就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一大笑话啊!”
永琪愤怒过度,又惊讶了。永琰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今天他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么教训自己了?!“永琰!别以为你是令母妃的儿子,朕就不能惩治你!你现在跟朕认错,朕还能轻轻放过,若再错上加错,就别怪朕无情了!”
永琰不以为然,只冷冷地说:“别提母妃!难道您以为我不知道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永琪顿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道:“令母妃的死因不是已经公布了么?你别死揪着不放。你是伤心过度了,快回南三所去!”
永琰却还在继续说:“母妃不就是被您那个皇玛麼一并拉走的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可惜,您的皇玛麼打的好主意,却要失算了。母妃前几年,已经陆陆续续把人都托到我手上了,临走前甚至把小洪子都托过来了。”
永琰站起来,慢慢走近永琪。今年满了15岁,身高已达到七尺三寸的他,早就能俯视永琪了。他拉住永琪的衣襟,眼睛紧盯着永琪那张既茫然又慌张还残留几丝愤怒的脸,怜悯地说:“皇兄啊,您太昏庸了,又没有实干才能,居然还迷恋一个不忠不孝的女人,我爱新觉罗家的基业焉能败在您的手里?您的儿子却又如您一般的无能,我大清的江山不能就让您们来败坏啊!臣弟虽然年纪轻,不经事,可臣弟却没有如您这般识人不清、昏庸无道、骄奢淫逸!臣弟必将重振我大清的声威,让皇兄好好看着我的江山将如何壮丽!”
永琪本来还有点迷糊,听到这话,却犹如雷劈光照一样,心里突然明亮了。原来永琰所求就是这个!是这个龙椅!这个逆臣贼子!他一把推开永琰,眼放怒光,高声喊:“来人啊!抓住这个乱臣贼子!来人啊!来人啊!”
几声高喊过后,殿内却依然静悄悄,唯有永琰的一声嗤笑特别响亮。永琪开始觉得不妙,却不敢相信。“侍卫可能是走远了点,大臣应该离开了,内侍们都被支开了,所以才没人过来!只要我制住这个小崽子,等到人过来,就行了!”他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手脚却开始颤抖。
永琪猛地扑向永琰,想先下手为强。虽然他认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可这些年以来,他再也没有动过手,早已经五体不勤了。更别说当年的赞赏多半都是有水分的。永琰却是一个天天都在上骑射课的青春少年,日日练习,从不懈怠。两人的身手相差悬殊,不到一盏茶时间,永琰就已经把永琪制服住了,并把他双手紧束,面朝下牢牢地按在桌面上。
永琰喘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看着自己手下那个已经不能挣扎只能拼命喘气的所谓的“皇帝”,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他从来就不认为永琪是一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可先帝却偏偏选了永琪做继皇帝。这几年若不是他的母妃为他拢络了一批臣子,而这些臣子们也确实听话能干,这大清江山还能不能在永琪的胡闹中延续下去还未可知。可他的这位皇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皇家闹各种各样的笑话,还不以为耻反以为乐,简直就不知所谓。虽然他自己也是有野心的,可更多的是对永琪的失望和对爱新觉罗家的责任感。
永琰是想做皇帝,可也是不得不做皇帝。先帝的子嗣本来就不丰厚,后嗣死了一大半,现存的皇家子嗣只有皇帝永琪、患有脚疾的八哥永璇、刻薄名声远扬的十一哥永瑆、他自己和永璘。而皇帝的儿子却只有一个绵亿,还是个驽钝的。若要从中选一个做皇帝,估计臣子们多半会选自己,看这几年他招揽人才居然如此顺利就知道了。皇帝早就失了人心,却一直自欺欺人。
永琰也失去了跟永琪继续谈下去的兴致,他向外面喊:“小洪子!”
小洪子居然马上推门进入,候在一旁等待永琰的吩咐。
永琪眼见如此,简直恨不得把小洪子吃掉!原来他身边的人早就投靠永琰了!他死死盯着小洪子,喘得更加急,却无法出声。
永琰偏头对小洪子平声说:“你去偏殿,拿我放在那里的盒子过来。”
小洪子遵从吩咐,疾步走出门。未过半刻钟,又重新进殿,把盒子呈给永琰。
永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张准备妥当的圣旨,只欠盖印,就可以发出了。
永琪以为是传位圣旨,更加龇牙咧嘴地望向永琰,狠狠地说:“你……你……别以为……以为……可以得逞!朕绝不……绝不……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