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保镖说你有朋友来过,是墨魂吧。”放我到床上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不难猜出这结论。展舞是不会有可能有朋友探望的,当年也曾探寻“展家长女”的下落,外界的定论是“年幼病丧”。只有夜瞳才有个逃亡在外的同伴墨魂。这么说,我终究还是害他暴露了,天知道他方才从正门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被跟踪。
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开了口:“求主人,放,墨魂。”只要这个人开口……
“小舞,你当真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吗?”
爸爸,好光辉的称呼!曾经,我在那里哭着喊着叫爸爸救我,没有人答应。你说,从今天起,你是编号235。“主人。”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那人听到我这称呼,眼眶竟有些泛红。
“那时候你到别墅休养,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仆从看着你,结果你还是擅闯了索魂训练营。除了处死你,我只能选择把你送入杀手培训预选保你性命。那时候爸爸刚继承掌权人不久,势力不稳固,怕是被人那你当人质,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和你断绝任何联系。本来打算等势力一稳固就想办法换你出现世,哪知十二骑变故毁了原有秩序,也毁了我的情报网,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十二骑变故?
经他一提,我记起差不多被我淡忘了的轻狂岁月,杀手生涯竟也有过快意恩仇,不由想笑。索魂十二骑能者居之,在列的想往上爬,不在列的拼命想杀了十二骑之一取而代之。索魂向来不反对帮内杀手争斗,唯一解决争执的办法就是杀戮。当年十二骑视我们新生力量为隐患,屡屡暗杀不成。十二骑变故指的是我和墨魂以及其他新秀出乎意料的联手狙杀十二骑,毁尽资料,取而代之。根据狙杀成绩,墨魂第一骑,我第二。
其实当时时机尚未成熟,全是年轻气盛干的荒唐事,居然也歪打正着成功了。那次叛乱毁了主人情报网,让他元气大伤,也逼他不得不承认了索魂新十二骑的地位。除了索魂历代管理阶层都碰不得的现实资料,新十二骑士所有身份资料无从查知。
这就是他所谓的找不到我了罢。
那年,刚好是我到索魂的第六年,从九岁到十五岁,长相气质天壤之别,即便当时狩猎已经是他直接下的任务,也认不出来了罢。
只是,这就可以将这些年我所遭遇的一笔勾销么?
“你也知道,现世的资料我是没法碰触的,等我巩固了势力我一直在找你,却一无所获。我以为你向来娇生惯养,早就……”
“早就,死了?”你甚至,连我可能活下来都没有去设想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父亲要来何用?没用啊……
“不管怎样,我找到你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展家小姐,索魂和血女的事都与你无关,爸爸欠你的,会全部偿还给你。”
偿还,偿还得了么?其实,再重要,也不及你的大权吧。什么偿还,什么找过我,可以给我一切,只不过是建立在我和你的索魂无关的前提下!
要我服,可以,反正除了你女儿我连身份都没有。只要——“不杀,墨魂!”
“不行,索魂没有放过叛徒的前例。”那人眼色一凛,杀气毕现。
“我呢?”要论背叛,炸总部的是我,我是主谋,墨魂顶多算从犯,终究责任也是杀了我,墨魂死罪难逃,我怎么算?
“血女爆炸当天死了,你是我展家小姐展舞。”那人一脸不容置辩,“墨魂非杀不可!”
“要杀,一起!”
“不行。”
“你若,不杀,我就,认你!”
那人神情一震,当即显出几分犹豫之色,显然是大有回旋余地。
“你杀,我死!”
想不到我居然会落魄到用自己的命来威胁,真是讽刺。
那人沉默了,显然是我的话打动了他,在房里徘徊不定。就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开了口,出口的话却让我愣在了那里。
“不杀墨魂,只有一个办法。娶了你,当我展家的女婿。我只有你一个独女,我可以给他一个现世的身份,然后再次以我在外培养的继承人的身份加入索魂!这是两全的唯一办法,你要考虑清楚。爸爸希望你可以过正常的日子,一旦嫁了墨魂,就势必和索魂再也脱不了干系。”
嫁给……墨魂?!
魂归故里
之后的一个月,墨魂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病房里经常出现些杂七杂八的所谓亲戚,见了我有又哭又笑激动万分的,有义正严词要求化验DNA证明血统的,当然也有谄媚献礼的。总而言之,我的苏醒像是给这个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家族投了颗深水炸弹。我这个展家合法第一继承人似乎让一大部分人自危不已。
无论是谁,来的是什么架势,我都不想应对也懒得应对。那个男人隔三差五来一次,我知道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于是就有了一次刚好撞上展舞的一个旁系叔叔骂我来历不明的场面,那人盛怒之下让保镖谢绝了一切来客。我乐得清闲,生活一下子又安静了。
安静的时候,经常想起在那个世界的人和事。想起不知道有没有为冥报成功的仇,想起不知道若能不能顺利执掌摘星楼;墨衣和心儿是生是死,还有给过我温暖的义父。独独不会想起的是那绿衣仗剑。屡屡不自觉忆起皆是在梦里,绿衫,血剑,巧笑,碎晶,梦里相见,每每都是我笑着醒来,含泪入睡。即便是美梦,隔天也不敢回想。
才知道原来,隔绝了杀戮血腥,我也会软弱胆小得像寻常家女子。
在房里一月,医生说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便叫护士搬来轮椅推我下楼。我知道,这双腿痊愈的机会怕是很渺茫了,又或许,血女这个三世的奇迹的结尾便是最后一世在轮椅上安安分分地过完下半辈子。
“你先忙,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下了楼,被护士推行了好一阵子,难得人满为患的医院疗养院被我找着一处静谧的歇处,就打发走了护士,一个人艰难地前行。
这轮椅终究还是用不惯,没走多久,手便红了起来,有些泛痒。额头也渗出了汗,于是顺手想掀了盖在腿上的细毯。
才撩起,手一滑毯子落了地。俯下身去捡,却始终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啊!”稍不留神,身子便直直地栽到了地上,轮椅也被掀翻压到了手臂。顿时疼得眼冒金星虚软一片。
如今的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废物。
突然,压着手臂的重量消失了。
疑惑地回过头,就看到目光盈盈的墨魂,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动了动胳膊,我忍不住呻吟出了声。该死,伤到筋骨了么?
墨魂神色一闪,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俯下身抱起我。紧贴着他,我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有些纷乱的心跳,遏制不住嘴角上扬。
“你,好重。”
半晌还没落地,正疑惑,突然听到他挤出这么一句。
重?体重?不知道,不过躺了一年没有动过应该是重了吧。“嗯。”事实相符,我点头。
哪知墨魂一脸无奈地叹气:“你该说,‘哪有?讨厌啦!’”他提高声音捏细嗓子“示范”了一遍,正色道,“这才是展家柔弱小姐该有的反应知道不?”
疯子。我揶揄地一记白眼扫去。
墨魂该是没料到我会做反应,神色僵了又僵,干笑。
然后就是尴尬,沉默。墨魂也许是不知道和性格有变的我如何相处,我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个人答应放过他的条件。一时间成了相对无言,只有各自懊恼的份儿。
“你父亲,几天前曾经堵截到我,”许久,墨魂沉道,“他和我说了,那个……解决的办法……”说罢低下了头,不再看我。
“啊?!”他,知道了?!被天外飞来的一笔吓了一跳,我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容身,“放我下去。”再这么下去,只几天就把我在墨魂面前几年的脸丢尽了。
抬头见他突然惊醒我们的姿势和奇怪满脸的窘态,倒让我轻松起来,忍不住想发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那个人放了你,你不用真的娶我的。”或许墨魂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却始终代替不了我心上的绿衫影儿。
“我不是……不想……”墨魂慌了神儿,一把握上轮椅两侧将我围在了轮椅上。
“不是什么?”难得看到墨魂这副模样,一瞬间又分不清是暮还是墨魂,不知不觉以为回到了和暮斗法夺权的日子,不由换上了巧笑,“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到了娶我做夫妻的地步。”如果是,醒来把他当暮失控的时候,他便不会推开我。我若连这点都不清楚,就不是他九年的搭档了。“如果是一年前该有多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当真放得下你这一年的——牵挂么?”
当时不解不等于永远理解不了,其实静下来想想,要猜到墨魂当日那话以及表现的缘由不难。只不过,心里有了人罢了。对我,也许曾经有情,却也在那个一年的情人前短了一截吧。
墨魂眼里一颤,没有作答,只是缓缓松开了手 ,找了处草坪坐了下来。
“小时候那次训练,我碰到误闯的你,其实是故意拖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回去的。“墨魂勾起一抹笑,顺势躺在了草坪上,伸手遮去脸上的表情,“粉雕玉琢的纯白娃娃,还以为见到了天使……既然天使都来了黑暗,我才舍不得放你回去。”
“是么。”没有印象了,只记得第一个见着的是受了伤的墨魂,吓坏了没见过血腥的我,然后就被大队人马发现了。
“后几年,一直是我带着你,亲眼看着纯白娃娃变成血女。明明是越来越强,我的保护欲却年复一年不可收拾。那时候,一点一点知道少了你不行,想着杀手生涯相伴到死就足够了。”
“对不起,以前的我不明白……”如果是现在,我大概不会迟钝到发现不了一直关心着我的墨魂的心意了吧。现在却是晚了对么?
“如果没有这一年……”
“如果你想,”我打断他道,“我可以给你段没有责任负担的婚姻。你继承了那个人的位子,就可以保护你心里的那个人儿了。否则,索魂迟早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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