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要去!”顾西贺不肯再让步,病床上的林好饶是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还是不可抑制得高烧发抖。他不能再让他受苦!
“你别想再跟我耍什么花招,不想让他更痛苦的话就赶紧下楼!”汤加蓝挺起优雅的肩背,胜利的姿态再一次呈现在如沐春风的容颜上。
“妈,让我…再跟林好说几句话。”顾西贺站起跪麻的双腿,默默走到林好床边。
汤加蓝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医生下楼。
“少爷…”门口那保镖其貌不扬,却有着一颗正义感澎湃的血性,此时见周围没人,便多说了几句话:“您那个朋友,很了不起的,我在chou的手下,一招都过不了…他居然能挺那么久。
只是夫人的性情不容忤逆,我们做下人的也没办法。我这里…。以前训练的时候有很多消肿退淤的药,也不晓得有没有用…一会拿过来给您的朋友。”
“谢谢。”顾西贺捏紧拳头:“你帮我个忙——放心,不是叫你为难的事。
门口有辆白色的车,你叫人过去告诉里面的人。让他们别等了,说林好的妈妈请他们过去家里喝茶。”
林好的妈妈已经死了,这件事岳久程和宋庭都是知道的。顾西贺赌他们够聪明应该会知道自己要传达的是什么样危险的信息。
“林好…”顾西贺伏在床前,用毛巾轻轻擦了擦他的脸。
“你答应了…”林好的视线在泪水里模糊着,想要伸手去碰触男人的脸颊,却被他牢牢攥住。
“你睡一会,醒了就到医院了。”顾西贺吻着他发烫的额头,悄悄从他手臂上拔下输液注射器。按在针孔上静止了一分钟,看着林好渐渐入睡。他走到门口将门反锁上。
十分钟以后,汤加蓝蹬蹬跑上来:“西贺!怎么还不下来?”
门口的保镖回答:“少爷在里面。”
“西贺!”汤加蓝推门,才发现里面已经被反锁上了:“开门!你在干什么?”
“妈,”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击门的噪响。顾西贺靠着门被坐在地上,他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西贺!开门——”
“妈,我们能好好谈谈么,就…十分钟…”顾西贺的声音徐徐缓缓,从有记忆起,他似乎都没用过这样的心平气和的语调跟母亲说话。
“你不要试图挣扎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将来考虑,就算你现在恨我,将来有一天还是会感激我的。”汤加蓝隔着门对着缝隙上前一步说:“要你们分开,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段正常的爱恋,我不是在害你们,是在救你们。”
“妈,你懂什么是爱么?”门内的叹息夹杂着冷笑:“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爱着我,爱着爸,爱着这个家…其实你只是爱这一切能为你掌控的人和事,带给你最大的满足感。
相爱的双方,至少彼此要舒服吧。你觉得我们跟你在一起,舒服么?我们尊重你,喜欢你么?
你总有一天会老去,所有的优雅不再,光鲜不再。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天——谁才会心甘情愿得陪你终老?”
“这是我生活的固有原则,我的成功学和人生观。”汤加蓝并不接受儿子的质询,她只是不想再拖延时间,夜长梦多得让这场拉锯战的胜利被突然翻盘:“若你有能力比我混得成功,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去怀疑吧。”
“妈…你还记得你上次抱我是什么时候么?”
心底最柔软的的母性被戳伤,汤加蓝的泪水终于溢出坚强。再不听话的儿子,毕竟也是自己怀胎十月孕育出来,一朝痛苦诞下全家的希望和喜悦。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那么严厉。难道抱抱自己的儿子,就会腐蚀他的坚强,磨平他的狼性,消耗他的坚强么?
白天我讨厌面对你,但每个晚上…我都会祈祷能梦见你,因为只有梦里你才会对我温柔的笑,才让我感觉到,我也有妈妈疼爱。”顾西贺的声音渐渐底弱,听在汤加蓝的耳膜里简直是锯子剜心一样的折磨。
“西贺…对不起…”汤加蓝的泪水掉落地板,溅起鲜红的痕迹绽放在她纯白的西裤角上!
她猛一低头,瞬间骇然大惊。门缝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已经汇集了好大一汪!
“西贺!西贺你开门!”疯狂地拍打,逼出女人肆意的泪水:“你快开门啊!”
“妈…人的体内大约有4000毫升的血,割破动脉的话十分钟就会陷入休克…我只希望用我最有诚意的方式来倒计时…要么,带着我和林好去医院,要么,让我们两个死在一起。你还有…还有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可以考虑…”
“西贺!开门——你开门啊!”
“夫人!宋家少爷和岳家少爷闯进大厅了!”女仆匆匆跑上来:“我们拦不住!”
正说话间,两个男孩已经闯到三楼:“顾太太!西贺跟林好在哪里?”
岳久程也不再客气,自从刚刚有人传了话,他跟宋庭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你们的家事我不该管,但你监禁他们两人,已经触及了法律人身自由权——”
他话喊出一半,但见此时瘫坐在地一脸颓然的汤加蓝,那满地的鲜血叫人呼吸骤然一窒!
“西贺…西贺在里面!快点把门打开啊…快点啊…”
“西贺!林好!”岳久程用力撞着门,却怎么也弄不开。
“备用钥匙…在昭叔那!太远了,叫chou过来撞!”
三分钟后,混乱一团的场面终于收住。大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顾西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伏在林好的身上。两人脸上的神情就像睡着一般安详。
雪白的被褥上,铺天盖地的鲜血从门口一直延伸过来。房间里所有的尖锐利器已经被汤加蓝收掉了,所以顾西贺是用输液注射器一点一点划开了几寸长的伤口,挑断了手腕的动脉!
他的一只手与林好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与林好的手臂挽在一起用输液线打了好几层的死结。要救一起救,要死一起死,谁也分不开。
“西贺…西贺!”汤加蓝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昏倒在地。
“快去叫医生,先止血要紧!”岳久程意识到顾西贺已经陷入休克,手忙脚乱得开始处理残局:“车准备好了没?要立刻去医院!”
“顾西贺你这个混蛋!”这是宋庭第一次在人前流下泪水,他抱住顾西贺的身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男人平静的睫毛上:“我戏弄你欺负你逼迫你…是为了看你强大,不是让你作践自己的!”
“宋庭…”被泪水激醒了意识,顾西贺喃喃发出微弱的声音:“先救林好…”
而与此同时在岳久程怀里林好,说的是同样的话语,相对的名字。
三天后,病房里刺激眼光的白色幽幽晃荡着顾西贺的意识。他睁开眼睛意识到是医院,想用力撑起身子却被手腕处撕裂的疼痛压制。
“西贺…醒了?”眼前的人竟然是顾海礁。
“爸…”顾西贺诧异得凝注眸子,轻声唤了出来:“林好呢!”
“放心,他没事,他妹妹在照顾。”
顾西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爸,你不是在国外么?妈呢?”
“哎,我临走的时候你妈让我不要管这个事,全由她做主。我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三个人全都折腾进医院!”顾海礁抚了抚额头,无奈得叹了口气。
“妈怎么了?”顾西贺惊道,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把那个将他折磨惨重的女人当成重要的亲人。听说她也住院自然无法不动容!
“高血压昏迷,大夫说留院观察几天。”顾海礁摇头:“她年纪不大,也不肥胖,这高血压全是她自己的性格逼出来的。”
“爸,我要去看林好。”顾西贺起身要下床。
“会让你去看他的,”顾海礁按住儿子的肩膀:“但在此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要劝我去念书还是离开林好?”顾西贺神色木然一下。
“去不去念书或者跟谁在一起,本来就应该由自己做主,但你做不了主,是因为你还要依附别人给你的东西生存。”顾海礁说:“你依附着别人,就要相应地承担别人赋予你的责任。这些东西,你逃避不了。”
顾西贺没有反驳,因为他突然发现这番话似乎还是很有道理的。
“西贺,男人的强大在于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有时,你想要的东西来得太早,早到你还没有能力没有准备好去捍卫它。
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眼泪和鲜血,是不该流在人前的。坚忍是要把一切情绪和欲望都深深埋藏在意念里,在无法确保一击必胜之前,从不轻易出手。
那个过程,虐心,辛苦,注定孤独。有时候是一年两年,有时候是十年二十年。就像一头待猎的苍狼,亦步亦趋得跟真目标厚积薄发。”
这是顾海礁第一次对儿子说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西贺,爸爸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你的童年,在我们寥寥无几的几次睡前故事里,你还记得我最常给你讲的那个成语故事么。”
“卧薪尝胆。”顾西贺说。
“你马上就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好好体味一下吧。”
“爸!”顾西贺突然叫住他:“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么?”
“不喜欢。”顾海礁的答案干脆异常,令顾西贺惊讶万分。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也没有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我也…没有强大到可以放弃责任。但是,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了那一天努力着。”顾海礁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前,男孩定定得看着门外出神,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其实早就在自己的脑中萌发孕育,也许是从他带着林好离开顾家的时候,
也许是被高利贷的流氓打砸抢的时候,也许是他知道林好为自己卖血看病的时候,
也许是宋庭为他们摘下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的时候,也许是他被汤加蓝派来的人强行押进车子的时候,
也许是看着奄奄一息的林好在自己怀里还不肯放弃的时候,也许是他只能用自戕身体来换取自由那无助决绝的时候…。
没有坚忍,就没有强大。没有强大,就没有守护。
顾西贺攥紧了拳头,默默走进隔壁的病房。
“西贺哥哥!你来啦!”丁欣像只欢快的鸟儿,给沉重的病房增添了一丝阳光的色彩。
“林好…”顾西贺宠溺得拍拍女孩的头:“欣欣先到外面去一会好么?我跟你哥哥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