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后宫之主,那一干奴才自然不敢拂逆,只翠铃面带犹疑,李然见她杵着不动,撑着下颚盯着她瞧了片刻,末了轻笑一声,道:“怎么?你还怕我跑了?”
翠铃面上一红,呐呐道:“奴婢不敢。”
“那就下去吧。”
翠铃咬唇想了想,终是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待殿中只剩下他二人,他朝那庆原公主比了个请的姿势,道:“坐下再说。”
赵研略弯了弯修长的脖颈以示谢意,一撩裙摆在他对面坐下,她到底是一国公主,这一套动作做来,真是赏心悦目,坐定后笑道:“公子如此幽默,难怪得陛下看中至此。”
李然沉默,倒了杯茶递给她,道:“有话可以直说。”
对方微一愣神,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快言快语,复又莞尔一笑,道:“如此,本宫就不再兜圈子了。”顿了顿,又道,“其实本宫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商。”
“什么事?”
“姌昭仪的事,公子以为是何人所为?”
对方脸上有笑,眸中却无,他啜了口茶水,一脸淡然地说了句不知道,赵妍又问:“那么依公子之见,本宫今日又为何要特意走这一遭呢?”
李然不语,盯着手边的茶水深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却见赵研极优雅地弹了弹蔻丹五指,道:“倘若本宫说,知道元凶是谁,你道如何?”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也大有深意,他微一皱眉,心道这女人的确不太简单,遂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但见对方神色如常,美眸生辉,暗自一个警神,道:“娘娘应该明白,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他神色平静,语气无波无澜,惹得赵妍掩嘴咯咯一笑。
“公子果然坦白,如此也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宫这次来,是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早日了解那事,以免搅得宫中不得安宁。”
“这事我帮不上忙。”
方说完,只见赵妍无声一笑,凑近他耳边,用着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公子可别忘了,本宫既然有治理后宫的权责,那些个掩人耳目的招数就难不倒我,陛下有他的眼线,莫非本宫就没有?”顿了顿,笑道,“公子的处境其实我十分清楚,事成之后,本宫定然让你得偿所愿。”
对方笑得雍容无方,李然心头一凌,道:“得逞所愿么?这个玩笑开大了。”
赵妍未点头也未点头,只脸带深笑地望着他,继而低头啜了口茶水,不无感慨地叹道:“也只有在这永安殿,方能品到如此香醇的茶水呢。”
她神色悠闲,着实让人摸不透。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低声道:“你是苏沫的人,为什么要帮我?万一事情曝露,你应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况且凭你的手腕,我相信那事还难不倒你?”
语毕,抬眸直直朝对方望去。
赵妍美目半睁扫他一眼,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公子,那事的确不难解决,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已见识过那女人的无知,她连你都敢栽赃,更何况是本宫呢?你也知道,危害皇嗣罪名不小。”
语毕,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况且,陛下对你的心思,我这个枕边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换了公子是我,你会留个劲敌在身边?”
“不会。”
“所以,今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要你……”说到此处,仿佛是怕被人听去,再不多语,只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字,片刻后又道,“你若能成全我,我必定也会成全你。”
“我那事不容易办,你要怎么帮我?”
对方眼神凌厉,赵妍了然一笑,拨了拨金步摇上的流苏,道:“本宫既然允诺了,自然有我的门道,这事公子就无须操心了。”语毕,顿了顿,又道,“公子如今要担心的,应该是北烨的事才对。”
“什么意思?”
“呵呵,十数日前,北烨已出兵三十万进取丹丰,近来似乎多有不利,想来陛下怕您忧心,才一直瞒着。”
此话一说,李然神色终究还是变了,赵妍理了理袖子,深深望他一眼,道:“所以,殿下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说来说去,原来这最后一句才是杀手锏!
风起云涌第十四章
此女心思深重,怕是连贤妃都难及,他自然不能轻信,只不过如今要脱身,似乎还真得靠她不可。
北烨出兵丹丰,丹丰势必不会束手就擒,唇亡齿寒下西平出兵也是必然,甚至还有虎视眈眈的东岳在伺机而动。
如此看来,战事吃紧可谓再正常不过,纵使江诀有三头六臂,且北烨再如何兵强马壮,也难以抵挡众人合围群攻。
难怪苏沫不急于对他下手,原来是吃定了江诀如今正分身乏术。
他在片刻的沉默里,将此事里里外外理了一通,直直望着对方,问道:“那么御花园的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赵妍深笑着望他一眼,道:“有关无关,如今还有区别么?”未几,似乎见对方神色太过凝重,娇笑一声,撇清道,“自然……是无关了。”
“且本宫还能告诉你,那帮凶的奴才就在这永安殿内,殿下若能将他找出来,不妨交由本宫处置。”
李然颔首,似乎是真的深信不疑,末了朝对方一举杯,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却各自存了心思。
是敌是友,是福是祸,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丹丰异动,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苏沫忙于应付国事的同时,对司卫的谏言亦是头痛不已。
这一晚夜深露重,他乘着夜色来到永安殿时,李然竟然没睡,他分帘进去,对方一脸平静地指了指对面的位子,似乎有话要说,他虽多有疑惑,却也不急于问话,只待对方开口。
李然理了理宽袍的衣袖,开门见山道:“那事跟我没关。”顿了顿,又道,“究竟是谁要栽赃嫁祸,你给我一天,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苏沫微微一愕,扫了眼在一旁候着的那婢女,道:“是你说的?”
翠铃惶恐,忙跪下请罪,李然抬了抬手,道:“这事跟她没关,你先下去,翠铃。”
他担待了,翠铃却不敢应,终是苏沫挥了挥手,那小宫娥才退了出去,苏沫在他身旁坐定,皱眉道:“这事连审慎司都毫无头绪,你怎么查?”
“我有办法。”
他神色平静沉着,苏沫挑眉盯着他瞧了片刻,末了探身过来,一脸莫测地问:“什么办法?不会是想乘机玩花招吧?”
李然暗自嗤笑一声,一脸淡然地说:“我现在手脚被困,还祸事缠身,你说还能做什么?我虽然不怕死,可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苏沫勾唇一笑,一扫方才的凝重之色,道:“这话倒真像是你会说的,想不到你在朕的后宫,朝堂的事却也知道得一点不漏。”
“有些事不用打听得太清楚,想想也能明白。”
“此话何解?”
“我刚来几天就接连出事,说巧合实在太牵强,为安全起见难道自保也有问题?”
对方点头,一脸的很以为然,李然继续说:“你留我一条命有什么用,你跟我都清楚,索性我也不想死,干脆就互利互惠吧。”
“互利互惠?挺新鲜的词,可谁说朕留着你是为了派用场?”语毕,也不待对方应答,已自顾自地凑了上来,眯着桃花眼道:“你顾虑得没错,今日已有人向朕进言,千万不可为美色所惑,你以为这话对否?”
“也不是没有道理。”
“然则有如斯美色在前,又有几人能够抵挡?”
这话似问非问,却见李然摇了摇头,一脸平静地说:“这倒未必,俗话说各花入各眼,这东西也要看合不合自己胃口。”
他说得一本正经,苏沫先是一愕,继而就抚掌笑开了,笑声在殿内回荡,欢畅之至,饶是恭槐安亦不免动容,
“那么你来猜猜,朕的喜好如何?”
“……”
“呵呵,原来你都明白。”
对方轻言挑逗,李然竟一反常态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明白,一脸平静地说:“殷尘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你要不要听听?”
苏沫哦地疑了一声,眸中不乏意外之色,挑眉示意他说来,李然扯嘴轻笑,道:“他说,柳风梳,瑶草奇花香满地,总关情。”
方说完,只见苏沫握着茶杯的手一抖,眸中杀意一现,继而乓啷一声将那茶盏掷在地上,上好的鎏金瓷碗碎了一地。
“闭嘴!这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这一声冷彻入骨,语毕拂袖而去,再不回头多看一眼,李然望着那个略有些僵硬的背影,无声笑了。
柳风在苏沫心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他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可稍稍一提就能让对方失常至此,想必不是一点半点的情分。
如此,倒可以用上一用。
月上中天之时,翠铃走了进来,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李然点了点头,将心中忧虑暂且搁下,问道:“人都到齐了?”
“殿下放心,都在外殿候着呢。”
“东西呢?”
“也一早备下了。”
他满意地点一点头,批了件绣暗纹宽袍出去,在高椅上坐定,手捧茶杯小啜一口,含着招牌二分笑,道,“御花园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话方说完,众人点头。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一天找不到真凶,你们就要多受一天的罪。”
他边说,边朝翠铃使了个眼色,翠铃心领神会地将案上宽盒内的红布揭开,竟是一盒金子,在那一盏红烛下,闪亮刺目。
众人一瞧,目色皆变,李然笑着拍了拍手,片刻后就见两个小内监用箩筐扛了口黑皮大瓦罐进了殿来,搁在殿中央放定,一干人望了望那罐子,又望了望座上那位,或纳闷或惊疑,却听翠铃道:“这黑罐里头装的乃是仙人指路的活水,清白之人洗了自然没事,可若是那真凶一碰,必然会有红色凶纹在其后颈显现。”
她方说完,一人怯懦懦地问:“倘若这法子不准呢?”
此话一说,所有人皆点头附和,李然但笑不语地扫那人一眼,似乎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却见翠铃躬身朝他一拜,道:“殿下,可否让奴婢先试?”
“也好。”
他颔首,翠铃欠一欠身,转身过去,走至那口黑罐前,在两名内监的监视下,将两手伸进去撩了几个来回,继而转身回来,矮身在李然脚边跪下,撩开长发,李然笑着扫一眼,又朝身后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