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起身在屋内踱了片刻,末了一个站定,问道:“我们是不是来贩药的?”
“正是,为何如此问?”
曲烈目有不解,李然揉着眉眼想了想,走近了与他低语一二,对方边听边点头,想了想道:“可以试试。”
语毕,朝猴崽子招了招手,道:“过来,我有事交予你办。”
猴崽子面上一喜,眼巴巴地凑过来,道:“您老人家吩咐的事,徒儿必定妥妥当当办来。”
曲烈沉声一咳,让他附耳去听,低声细说一番,猴崽子听罢,嘿嘿奸笑一声,道:“我办事,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对方只淡淡扫他一眼,猴崽子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倒也明白此时不是献宝的好时刻,忙不颠儿地应了声是,立马闪得没了人影。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小子一脸振奋地回了来,彼时城内已谣言四起,称有瘟疫来袭,且何人家里死了几口人或几头猪都一清二楚,惹得城中百姓个个惶惶不安。
李然听到消息后,脸上一黑,半惊半诧地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照着师傅的吩咐去办咯?”
曲烈揉了揉眉眼,道:“虽办岔了,却也算是歪打正着。”
此话一说,就听那猴崽子贼贼一笑,道:“东西也收了不少,都是托人办的,一时半刻铁定查不到咱头上。”
如此,三人又谋划一番,不觉午时已至,遂一同下楼去用膳。
去到一楼,三人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
好事的矮掌柜一面下单,一面低声抱怨:“这年头真是遭殃,一会儿兵荒马乱,一会儿瘟疫四起,也不晓得何时是个终了。”
李然见他面有苦色,笑着打趣道:“早上您老来收房钱的时候,可没见这么忧国忧民啊?”
掌柜的听他说得有趣,乐呵呵一笑,道:“客倌真会说笑,小本买卖,混口饭吃而已。”
他方说完,却见曲烈放下手中茶杯,一脸煞有介事地问:“出了什么事?”
如此问来,神色间隐约还有忧虑之色。
李然正暗自抚额失笑,却听那瘦的如皮包骨似的矮掌柜低声道:“听说城中起了瘟疫,这几日您三位可千万别出门去,免得惹上那东西。”
正说着,又听邻桌一人叹道:“如今瘟疫四起,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出城?”
“哎……朝廷要捉拿奸细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尽折腾咱们这些穷苦白丁,何况找了数日,连个人影也没能找着,铁定早跑了,哪里还能等着被逮呢?”
他方说完,却听另一人抱拳一咳,颇有些诚惶诚恐地告诫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此话一说,那抱怨之人一脸戒备地往四周扫了扫,唯恐方才那席话被朝廷派来的密探听了去,见四周尽是些寻常人,似是松了口气,贼窃窃地低声说:“跟你二人说件事,可不得外传。”
“是!是!”
“不外传!不外传!”
“我有个本家亲戚在宫中当差,漏了些内幕予我,说这事很有些名堂。”
“莫非……不是奸细这么简单?”
“嘿嘿,哪里是什么奸细,其实是宫里头的……”说到此,那碎嘴家伙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在四周扫射一圈,继而朝那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俩附耳去听。
片刻后,但见那俩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一人叹道:“难怪前一阵子传得绘声绘色,我还道又是街头传言,却原来真有此事。”
“喂喂喂,那人长相如何?可有倚红阁那位……啊……”
“呵呵,我那亲戚倒也见过,说咱们那位曾用四个字形容过此人。”
“哦?哪四个字?”
“倾世绝尘!”
“咳咳,孙兄莫不是又唬我们?”
“是,你小子又唬人呢?”
“哪能啊?不如此,那位怎会……啊……”
“倒也在理,那一宫的确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还有……听说连……都制了……只可惜……”
“是!是!是!这我也有所耳闻,且不提那一千粒澜湖翠玉珠,光是上头的金线加起来,就比你我的胳膊还粗。”
此言一出,其余二人皆啧啧称叹,一人摇扇感慨:“不是心尖上的人,怎会如此煞费苦心?”
“哎……你说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竟将咱们那位迷得……啊……听说自打得了此人,那位便日日相伴,一朝不落。啧啧,真是神奇,神奇之至!”
“呵呵,你我这辈子恐怕都甭想见咯,那可是高山之巅的人。”
李然将邻桌三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额上青筋跳得堪称惊心动魄,又见猴崽子憋笑憋得难受,忍不住伸手给了他脑袋一记,猴崽忙抱头求饶道:“行行行,我不笑就是了。”
语毕,忍不住又嘿嘿窃笑起来,却听那长须老者轻咳一声,正色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恰逢隔壁三人在贼模贼样地讨论帝王的“闺房之乐”,猴崽子听了一席,一个没忍住掩嘴喷笑,惹得邻桌三人齐刷刷朝他们望来,神色间多有不快,似被扰了兴致。
曲烈忙朝他三人拱了拱手以示歉意,又警告似地扫一眼那闯祸之人,李然揉了揉眉眼,又喝了口茶稳稳神,朝曲烈递了个没事的眼神,继而低头吃饭再不多听,心中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翌日一早,因“时疫”突起,城外军营唯恐蔓及士兵,遂派官兵来城中搜罗马鞭草以防疫病,结果却只购到少许,一来是城中百姓消耗不少,二来也是存货不多。
晌午时分,太阳晒得正烈,远远见到三辆马车禺禺行来。
守城的官兵将他三人拦下,令其出示通关令牌,却见那老者沉声一咳,道:“老朽乃庆原人氏,家中世代行医,听说城外急需草药,特来送药救急。”
那小官兵一听,觉得兹事体大,立马去向其上司通报,城门官一听,也不敢做主,只得派快骑去城外军营通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有阵阵马蹄声逼近,那满面虬髯的领头之人只简单道一声放行,门拦一开,三人就驾着马车过了关。
一路驾车,到了城外军营,将满满三车的药草卸下后,就有一年轻军士走上前来,称元帅有请“徐医师”。
曲烈随着那小兵去了,李然和猴崽子则留在车上等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壮硕汉子过了来,从袖中掏出一卷轴,比着他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末了指了指李然,道:“你!把衣服脱了!”
此话一说,饶是那猴崽子都被惊得一愣,正要反驳,却被李然眼疾手快地按进怀里,又听对方调笑道:“不过是脱件衣服,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他方说完,众人皆笑,但见那大胡子校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看来小娘子是害羞了。”
军中本就荤腥不忌,李然深知此关不过,他三人必定难以脱身,强自朗笑一声,伸手一颗颗地将上衣扣子解了开来,背心却已是冷汗直冒。
这西平军士模样生得虽粗,心思倒挺细,边看卷轴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末了将视线投向他的小腹,神色不可谓不锐利。
所幸,并无异样。
如此,对方竟还不罢休,作势要伸手来摸,却见那小娘子脸上一红,啪地一声将他那只粗糙的手掌打开,半怨半嗔地瞪他一眼,怨道:“你这大老爷,什么事不好干,做什么二话不说就要摸人家相公?”
语毕,立马替李然将衣扣一一扣好,神色既娇羞又委屈,身后已是哨声与哄闹声一片,却见那莽汉在片刻的怔愣后朗笑一声,道:“小娘子还吃大老爷们儿的醋呢?”
“哼!奴家怎知您是不是水旱通吃?”
这话真有够臊,寻常人还听不大懂,李然也是见对面那几人神色暧昧,才多少猜出一些,气得差点没再给他脑袋一记。
“哈哈!不错!不错!这小娘子真够味儿!兄弟,你艳福不浅啊!”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他略一皱眉讪讪应下,暗忖这小子要真是他老婆,他情愿自己给自己一枪。
不过方才确实惊险,现在想想都有些心惊肉跳。
这么一想,就下意识垂眸扫了眼自己的小腹,那滋味复杂无比,一时间也分不清楚。
曲烈从帅营出来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见了他二人,只淡淡一笑,仅一个表情,便让李然和猴崽子心中乐开了花。
三人立下此功,曲烈也不知道跟那位西平元帅说了什么,竟破天荒地被放了行。
如此,他三人再不耽搁,一扬马鞭,终是有惊无险地出了西平关卡,继而铤而走险,奔着留国通往丹丰的边城芰蒲城去了。
与此同时,厉子辛的大军也正一路向南攻来,以势如破竹之势,很快便将丹丰三分之一境地收入囊中。
这一晚月黑风高,三人驾车到了杏林城时已是入暮十分,他三人身上的银两已尽数拿去买药,如今早已身无分文,只得随便找了家贫户借住,以待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因身处敌国,他三人一路提心吊胆走来,早已疲累不堪,草草吃了些东西便歇下了。
子夜时分,夜色极静,李然是被一阵轻响惊醒的,一个惊蛰醒过神来,见曲烈正站在窗边往外细瞧,猴崽子则睡得不省人事。
他起身披衣过去,正欲开口询问,冷不防听到一阵破空之声,竟是十几个火把齐刷刷落了下来。
What?
城门还没破,怎么会有人放火?
他下意识要推门出去,方踏出一步,手腕就被曲烈伸手一把拽住,但见对方一脸肃然地朝他摇头,道:“这火救不了,我们快走。”
“慢着!乘火势没起,看看还有没有人睡着?”
他目有坚持,曲烈被望得略一怔,暗自叹一口气,抬脚一踢门冲了出去,他随即跟上,临出门时踢了踢正躺在地上睡得比猪还死的猴崽子,沉声道:“起来!吃烤猪了!”
猴崽子这几日无荤下饭,早已馋得嘴里冒油,正睡得朦朦胧胧时,被人一脚踢醒,又听说要吃烤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猴似地扫了眼四周,急急问:“烤猪在哪?在哪?”
却听前头那人沉声一笑,另一人头也不回地说:“不想变烤猪,就快跟上!”
他三人闯进对面屋时,果然见那一户人家睡得正熟,听到踢门声,才惊得一个个醒了神。
屋外,早已火光一片。
那男人倒还镇定,女人瞧了外头的阵势,搂着孩子一道啜泣起来,李然一个箭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