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叩首到底,大气也不敢出,其实他真正怕的是谁,有点眼力劲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如今跟李然告罪,不过是装装样子,想从他这个“联邦法院”这儿获得减刑而已。
他气急,踢了踢那小子的膝盖骨,示意他下去,继而怒目望向身后那人:“你都知道?”
“朕……哎……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将牛乳喝了,再说不迟。”
江诀自然懂得避重就轻,现如今转移话题,必定是最有效的法子,遂端了牛乳凑近他嘴边:“来,喝点。”
李然双手环胸,伸手撇开他递过来的碗:“别跟我来这套。”
江诀暗自叹气:“那你要如何?”
李然叩了叩碗沿:“你喝。”
“朕喝了有何用?孩子又……”李然目色一冷,江诀谄笑:“行行行,我喝就是。”
语毕,端着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这样如何?”
李然怒了努嘴:“喝完。”
江诀怨念地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还剩小半碗的东西,咬牙端起来喝了精光。
李然脸上见了笑:“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喝吗?”
“为何?”
“知道你不喜欢。”
江诀略愣,一脸的哭笑不得:“你竟如此捉弄朕。”
李然冷哼,面色淡然冰雪,江诀忍不住凑近了给他一个热辣之极的吻:“这也是你捉弄朕的下场。”
“去你……呃……”李然正要挥手给他一记,冷不防觉得腹中一痛,与平日的腹动大不相同。
江诀被吓得一怔:“怎了?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边说边伸手覆在他腹上,大喊一声丁顺,丁顺小跑进来,江诀头也不回地喊,“快去!带李远山来!”
丁顺听他语气急切,跐溜一下窜了出去。
江诀半扶半抱地将李然从软凳上托起来,移步到窗棂下的床榻上躺下,李然脸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显然痛得不轻,好在他这人十分能忍,痛成这样也没哼哼。
江诀目中全是心疼,左手在剧烈胎动的小腹上轻揉,右手拿帕子为他拭面:“别怕,李远山很快就到,不会有事。”
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对方,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李然疼痛之余,伸手拍他一下:“别吵,我没事。”
江诀点头:“好好好,我不说,你别乱动,别乱动。”
少顷,李远山扛着药箱进来,朝那二位见了一礼:“参见殿下、陛下。”
他是近臣,自然明白仅仅是一个称呼,也大有乾坤的道理。
“过来瞧瞧,方才他痛得厉害。”江诀起身往一旁退了退,李远山屈膝打了个千,在李然身旁坐下,搭脉诊了会:“劳烦殿下躺下,臣要为您下针。”
“有何不妥?”江诀敛容,目中有疑惑也有忧色,李远山偷偷觑了眼李然,李然见他面露为难,朝江诀摇了摇头:“别问这么多,这东西说了你也不懂。”
江诀凝眸盯着李远山瞧了又瞧,老头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江诀正要细问,那头丁顺领着孟兆坤进来,走进了凑到江诀耳边低语:“陛下,邻溪来消息了。”
江诀望了眼李然,见李然一脸安然地躺在榻上,并无不适的征兆,带着丁顺出了内殿,边走边说:“将人带进来。”
少顷,一人风尘仆仆进来,跪地朝江诀见礼,继而将奏折递给丁顺,丁顺呈再给江诀。江诀打开一扫,脸上就有笑:“邻溪如今还剩多少兵马?”
“回陛下,还剩八万有余。”
江诀抚掌:“这二人联手果然有些手段,带朕的口谕,击退业楚大军后按兵不动,静候指示。”
“遵旨!”
江诀随手拿起朱笔,在密奏上写了批复,随手递给丁顺,丁顺再将其传给那报信的密使,那人接过,叩首领命离去,江诀负手在外殿踱了几圈,末了朝丁顺招了招手:“进去候着,诊完后带李远山来见朕。”
丁顺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打了个千领命而去,片刻后领着李老头进殿来,江诀放下手中奏折,沉声问:“如何?”
李远山见江诀目有疑色,忙屈膝跪下,江诀浑身一凛:“这是做什么?”
“回陛下,殿下这胎恐、恐有不妥。”
“你说什么?”
李远山被吓得一颤,小心回话:“殿下因为先前被用过药,之后也没能好生静养,如今看来,胎位……恐有不正。”或许是见江诀脸色渐差,他又补了句。“不过臣一直在以针灸之法替殿下诊治,如今也算小有成效。”
“为何到此刻才说?”
江诀目中有肃杀之色闪过,李远山缩了缩脖子,神色为难,照实说:“臣亦是近来才确诊,因此前还不足七个月,小殿下相对较小,腹中有足够的活动余地,可自行纠正体位,倘若那时便行针纠正,只怕会弄巧成拙。”
这话倒也不像是一般江湖郎中的骗术之词,江诀盯着他瞧了许久,末了低声道:“说说看,往后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主要还在于行针纠位,膳食也不宜大补,这些臣自会安排,陛下无须担心。只不过,房事得稍作节制,且最后……那东西,最好别留在里头。”
老头子呐呐说了一通,老脸见红,江诀凝眉:“可有隐患?”
“只怕那东西会刺激胎儿,致使殿下难以安眠,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此外,八个月后,房事能免则免。”
“还有呢?”
“再过些日子,殿下兴许会有胸闷胀气之感,届时会变得暴躁易怒,陛下终日与殿下相伴,最好能容忍一二。”
“这个不用你说,朕清楚。”
“臣糊涂、糊涂。”
“继续。”
“药膳须日日不断,可是以殿下的性子,只怕不容易照办。”
江诀揉了揉眉眼:“这事你无须担心,朕自有办法。”
他二人细细说了一通,江诀一一记下,他神色郑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带着李远山连个磕绊都不敢打,生怕一个不慎遭受怒目。
李远山扛着药箱去后,江诀回到内殿,见李然在殿内踱步,夏日里酷热,虽说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依旧将明华宫薰得如同蒸笼一般,连一丝凉风都没有。
江诀快步走上前去,扶住李然的腰:“怎么就你一人?”
“让他们去吃饭了。”
“那也得留个人照看不是?”说完,作势要喊人。
李然无奈地揉了揉眉眼:“别叫,热成这样,一个人更凉快。”
江诀见他身上那件冰丝里衣已汗湿了一层,从榻上拿来替换的那件:“来,将衣服换了,这样极容易感染风寒。”
说边伸手去剥李然的衣服,李然正要制止,江诀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拉开里衣的系带。李然胸口顿开,顿时春光大露,尤其是小腹凸起的形状,居高临下看来,一览无余。
他低头吻了吻李然光裸的肩:“为夫为你更衣。”
李然面上一赧,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间洒进来,将殿中一切皆镀上了一层金辉。江诀目中有动容之色,沿着李然的肩胛轻啄:“一个足够,往后再不要了。”边说边伸出右手去抚了抚李然的小腹,“我只要你好好的。”
“说什么呢?”李然不解地回了头,冷不防撞进那金色双瞳的深处,里间倒映着唯有一人,明华宫的绚烂壮丽,都没能入他眼去。
这样的神色,他依稀也在另一个人眼中见过。那晚的一点烛火中,那妙龄女子眸中闪动着的光亮,不正是类似的神采?
李然微愣,他其实并没有想太多。江诀对他有情,他自然明白,但这份感情究竟有多深,或者能有多深,他却从未掂量过,也不想费神去猜去想。
这一刻,当事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江诀见他脸色有异,停下系衣带的动作,轻声问:“朕伺候你穿衣,懵了不成?”
“你……哎……算了。”
“傻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你我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告的?”
李然面上一红,尴尬地揉了揉眉眼:“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江诀强自一笑,理了理他如缎的乌发,低头在他头顶落下一吻:“何时变得如此细心?”说到此,话锋一转,问道,“今日的药膳喝了没?”
“不想喝,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没劲透了。”
江诀失笑,好言劝道:“那些个都是补身的良药,对你和孩子都大有裨益。”李然撇了撇嘴,瞧神色并没大听进去,江诀又劝,“要不这样,朕陪你喝?可好?”
他神色讨好,一脸的低声下气,李然终是不忍,点了点头,江诀拍了拍手,小六子端着药膳进来,小心翼翼将其搁在李然面前。
注:联邦法院为美国法院一种,类似于最高人民法院。
凤凰闻之风起云涌第四十四章
'西平边城句瞀'
苏沫收到庆原捷报,喜得一击掌从座上起来,康平从袖中掏出份密报呈给他:“留国捎来了好消息,请陛下过目。”
苏沫桃花眼一眯,弯唇一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你动作倒快。 ”
“凡是有热闹可看的事,臣必定十分愿意去做。”
苏沫摇头,将密报打开,里头只写了一句:“河阳受流匪滋扰,有聚众之险。” 他一看,就朗声笑了起来:“这个聚众之险,是否说轻了?”
康平心照不宣地挑眉一笑:“如此一来,驻守盘龙踞的留军必然得有所行动。”
“甚好!东岳那边有何动静?”
康平摇头:“全无异动。”
苏沫起身从案后走出来,往府门的方向踱了两步,又问:“临阳呢?”
康平了然一笑,不答反问:“呵呵,陛下想问的,恐怕不仅是临阳的形势?”
苏沫桃花眼微眯,沉声问:“依你之见呢?”
“臣惶恐,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康平狡黠一笑,复又敛了敛神,恭敬回道:“临阳十五万兵马未出动一兵一卒,且明华宫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无法探得里头消息。只不过有一点,臣多有不明。”
“什么?”
“南琉璃然身为北烨三军统帅,肩负统兵之责,何以会长久呆在宫中,从不现身人前,着实有些蹊跷。”
他不明内情,苏沫却再了然不过,这事于他,无异于一层心结,如今被人无意中提起,滋味如何,唯有他自己清楚。
康平见他久久不语,抬眼望过来,见这位天子神色有异,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缄口不再多言。
苏沫在良久的静默后,沉声道:“此事并无异常,朕心中有数。”算算日子,如今已八个月有余,姓江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