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西平尹谦。
李然懒得理他,凝神思索片刻,正色道:“听说你捉到那奸细了?”
“嗯?”
“别装,我都知道。”
江诀瞧他神色不像有假,觑了眼垂首站着的丁顺,眸光凌厉。
李然抱拳假意一咳,摆手示意丁顺下去。
丁顺得了恩赦,哪里还愿意多待,屈膝打了个千,兔似地溜了。
江诀在一旁瞧着,只觉得无奈,皱眉道:“朕早说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都无须理会,好好静养,就等于安朕的心了。”
“行了,啰嗦!秦义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江诀沉默,沉吟片刻后道:“但凡被捉到的奸细,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朕已将他交予曲烈问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下场只会更惨。”
他目色深沉,似乎早下定了决心,李然凝眸深思片刻,抬眸直直望过去,道:“非得这样?”
“你想朕放了他?”
李然摇头:“也不是。那小子有点才华,不如留他一条命,以后再碰上定城那样棘手的问题,多少能派些用场。”
江诀不应,瞧神色似乎并不赞同。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多说,靠回榻上,阖眼懒懒道:“他既然是金科状元,有多少能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是人才就别浪费。他虽然是奸细,可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再考虑考虑吧。”
江诀沉吟良久,终是妥协:“容朕好好想想。”
老嬷嬷抱着孩子进来,见他二人正相对沉默,也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正犹豫着要不要进。
江诀眼尖,从门缝里见到明黄襁褓的一角,朝外头喊:“把孩子抱进来。”
孩子正醒着,因奶水足,只半个月的功夫,已长得有模有样。
江诀从老嬷嬷手中接过孩子,不禁诧异:“竟重了这许多?”
老嬷嬷掩嘴咯咯一笑,喜滋滋道:“得陛下护佑,咱们的小殿下如何能不受福泽呢?”
江诀听得眉眼含笑,连连点头,然后抱着孩子凑近李然,低声调笑:“不知逸儿知道他种的不是弟弟而是妹妹,会作何感想?”
李然面上一红,本想给他一记,可碍着一个粉嫩的小家伙到底不好下手,伸出一半的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江诀顺势将孩子放进他怀里,轻声道:“抱抱看,重了许多。”
李然对孩子轻重自然没什么概念。
事实上,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还真没抱过。
江诀见他姿势僵硬,不觉失笑:“孩子如今还小,骨骼未长全,很是脆弱,小心托着她的脖子与腰即可。”
李然照着他的指示抱了一小会,终是觉得无趣,将孩子塞回江诀怀里,淡淡道:“我累了。给嬷嬷吧。”
江诀见他眉眼间的确有疲倦神色,暗自一凛,立马将孩子交给嬷嬷,作势要扶李然躺下歇息。
不巧,孩子竟放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没了尾,哭得小脸通红也不肯停歇,使尽了吃奶的力气。
奇怪的是,明明刚吃饱也没尿湿,急得老嬷嬷不知如何是好。
江诀自然也着急,但孩子还未出月,本就是容易哭闹地时候,着急也是无用。
他不无担心地看了眼李然,见李然正阖眼假寐,似乎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欲让老嬷嬷将孩子抱出去,却见李然微微睁开眼,朝老嬷嬷招了招手,道:“抱过来看看。”
孩子一到他手边,哭声就渐渐小了,看得江诀暗暗咋舌,哭笑不得:“这才多大,就懂得认人了?”
李然盯着孩子瞧了会,深感惊奇。
更令人吃惊的是,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孩子竟睁着无墨圆丸般的眼睛望着李然笑了开来。
李然抚了抚额,非常无奈:“这才几天,她就能看见了?”
江诀闷笑:“纵使看不见,你身上的气味她总是认得的。”
李然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这个说法非常不喜欢,江诀笑着拉着他的手覆在孩子襁褓上,柔声道:“既然孩子如此粘你,让她睡你身旁,可好?”
“不行。我睡着了翻身会压到她。”
江诀轻笑:“朕在一旁看着,如何能出岔子。”
他边说拿起锦被给“二人”盖上,神色温柔,目色如波,好不体贴,老嬷嬷在一旁看着,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
李然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马车内,孩子不在身边。
江诀正捏着一张信纸在看,见他醒了,暖暖一笑:“醒了?饿不饿?”
“还好。”李然摇头,江诀探身过去,似乎是想给他塞了个软枕。
因为睡姿不佳的缘故,这一觉睡醒后,亵衣领口的三颗琵琶扣不知怎么就开了,露出好一片春光。
江诀这一探过去,正好迎上那一片春光,不禁目色一深,喉头一紧。
李然却全然不知,见他姿势僵硬,道:“怎么了?”
“无事。”
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那股子奶香味竟有了种经久不散的味道,无端惹人遐想。
江诀将软枕塞在他身后,轻声感叹:“好香。”
边说边伸出拇指在李然颈窝的动脉处摩挲,目光潋滟。
李然心头一跳,撇开脸,江诀闷笑着跟着侧了脸,啄了啄他的唇,轻声道:“不知道是孩子将奶香传给了你,还是你身上自有……”
“闭嘴!”
李然伸手一推,江诀竟也乖觉,笑着直起身子,顺道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神色亲昵有别于往日,甚至隐约有些不管不顾的放纵。
一瞧他这神色,李然就隐隐觉得不妙,垂眸一扫,正好扫到信纸上的两个字:选秀。
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六十五章
岳均衡看完手中暗报,凝眸出了会神,将暗报递给一旁站着的叶文志,沉声道:“会宁那边还剩多少人马?”
“五万不足。”
“竟然屠了朕近半数人马?”岳均衡冷笑,“看来是朕小觑了他季睢清。”
叶文志捻着胡须想了想,道:“北烨江诀精于谋算,此次若非他从中作梗,会宁必定已是我囊中之物,更甚者,连北烨都不得幸免。可惜无法一击即中,只怕会永成后患。”
岳均衡负手盯着那幅十一国地图看,然后在会宁的位置上点了点,目中有幽暗的光芒:“想不到毁朕棋局者,竟然是他小小会宁。”
叶文志叹了口气:“如今牵一发则动全身,陛下当早下决断。”
“你道该如何?”
“依臣之见,还是暂且撤军为上。丹丰地处西平边境,且两国如今已修下交好盟约,我国若贸然进攻吞并,势必会惹来各国反扑,到那时只怕会得不偿失,都城不保。”
“都城不保?你太杞人忧天了,叶相。”
叶文志摇头,娓娓道来:“并非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会宁一旦生变,势必会给我边城带了隐患。陛下,撤军只是权宜之计。西平虽吞下丹丰,但人人皆知,就丹丰位置而言,此地并非兵家久居之地。只宜快攻,不宜久守。西平吃下这块必争之地,也得有福消受才是。”
他神色笃定,岳均衡的眼神在会宁和丹丰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末了叹一口气,沉声道:“朕倒要看看,他尹谦有无这个福分。”
叶文志听他如此说来,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岳均衡皱眉想了半晌,头也不回地问:“朕总觉得事有蹊跷。北烨本不该轻易撤军。”
叶文志尴尬地咳了咳:“臣听得一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说。”
“据闻南琉璃然身受重伤,已久不见人,而北烨却新添了一名皇子。”叶文志抬眸望一眼岳均衡,道,“那孩子是在军中添的。”
“哪来的消息?”岳均衡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叶文志捋了捋花白胡子,继续说:“西平走漏的风声,属实与否还无从查证。只不过,臣倒是听说过一个山野传说。”
“山野传说?”
叶文志呵呵一笑:“正是。山野杂谈中曾有记载,凤凰身者,形为阳,兼阴神,可阴可阳,乃上古殷族血脉;流传至今,鲜有见者。殷族男子,婚配相交,得孕朱胎,为神赐也。”
岳均衡长久静默,末了沉声道:“此事太过荒唐,不足为信。”
叶文志不置可否,微笑:“臣倒觉得有几分可信。如今,北烨继大统者仅一人,倘若果然是那南琉璃然所出,形势倒越发耐人寻味了。”
岳均衡不应,瞧神色似乎是听进去了三分。
※※※
江诀似乎并不知道李然已看到了信中内容,只盯着他细瞧,末了轻笑:“要朕替你扣上吗?”
李然低头一看,不觉尴尬。扣好扣子,信已经没了踪影。江诀不提,他也懒得问。
一路晕晕沉沉,终于在二十日后到了罗城。
东城门外,鸦雀无声。
迎接天子回朝的仪仗迎风飞扬,一派宝相庄严之态。
所有人都垂首站立,保持绝对的静默。
圣驾近东城门时,文武百官三呼万岁的声浪便一声高过一声传了来,管道两旁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李然隔着帘帐往外扫了眼,隐约觉得这声势太过浩大,不像殷尘的作风,心有纳闷的同时,也存了一两分心思。
进了宫,方到凤宫的拐角处,一孩童着深紫锦袍束金冠往车驾的方向急急奔来。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李然已认出了那孩子,撩开帘帐作势要往下跳,然后就被江诀一脸惊骇地拦了下来。
不消一会,江逸就被带了上来,见了李然不哭也不闹,只双眼通红望着而他,神色倔强。
李然一伸手将小家伙搂进怀里,面带动容之色:“傻小子,想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
江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里,摇了摇头:“逸儿不哭。爸爸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逸儿是男子汉,不能哭。”
李然失笑之余,没来由觉得心头一酸,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眼中有难得一见的温柔色泽:“果然懂事不少,值得嘉奖。”
江逸一本正经地摇头:“爸爸,我不要嘉奖。”
“哦?那你要什么?”
江逸盯着他瞧了片刻,就在李然越发不解之际,吧唧一下亲上他的脸,一脸满足:“我只要爸爸。”
李然朗笑,一把将江逸举起来,笑着亲了亲小家伙的俊脸:“还是个长不大的傻小子。”
江逸被逗得咯咯笑,江诀看不过去,劝道:“小然,你还没大好,别乱来。”
“知道知道。我有分寸。”
“真有分寸才好。”
江诀深深无奈,但瞧他二人闹腾的架势,也明白所谓的“我有分寸”是有待商榷的。
下了御辇,李然正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