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癸仲整颗心都战栗起来,郑崎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与他有关?
主子练功时出现的邪异金光,主人种在自己体内的金黄蛊虫,还有行云居里养的那些……都让他无法说服自己。
凭良心说,主子性情乖张,的确不在乎旁人性命。而且主子对蛇虫的控制早已出神入化,显然不是从苗女那里学来。
主子自称师从尹蜚,可根据他仅有的记忆……尹蜚虽来自苗疆,虽擅长毒术,控制虫子时的手段却很一般。
无力地闭上眼,好像又回到训练的时候,一筐筐虫子倒在身上,扭动,啃咬,所有挣扎都只是徒劳……
“阿仲?阿仲!”
喊他的人语气里满是焦急,将癸仲从回忆中拖出来。但这声音……不、不是主人!
癸仲猛地一个激灵,杀气腾腾地瞪向亲切称呼他的男人。青年方脸浓眉,两缕头发从额头垂下来给这张方正的脸添了几分不羁。这人……郑崎?
盯了半晌,癸仲忽然侧过头,轻咳一声,淡淡道:“叫我作甚?该启程了。”
郑崎凑过来扳着他的头研究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甩甩头发无奈地说:“也是,要保得他无恙,是该主动出击。不过……你最好祈求我的人先找到他。”
霎时间,癸仲眼里重新燃起怒火,“你派人去了?”
被癸仲盯着,郑崎竟觉得这才是他的正常状态并为之感到一阵轻松。为自己这种受虐体质不值,郁闷地哼道,“那么多人看着,我当然得做做样子。不过我可不信你那混蛋主子会乖乖窝在山里。”
盯人的是他,癸仲却忽然有种被对方看透的错觉,错开视线,然后故作不屑地回瞟一眼说笑中的郑崎,率先走出门去。
不得不说,经过多年训练,他已经能熟练地把惊慌的情绪用一张冷脸掩饰起来,以至于郑崎在他先一步离开后,又开始为自己有惹癸仲生气而懊恼。
率先走出客栈,癸仲见郑崎没跟来,犹豫下挪开两步,抱剑等候那个内功深厚的浪荡男人。
街上人来人往,他一身劲装站在客栈门口本就颇为显眼,环绕在他周围的无形冷气更是让路人不知不觉绕着他走。
癸仲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旷,又看看对面挤在一起的行人,怅然抬起了头。隐居几个月,已经无法融入他们中间了。当初刚被放出来执行任务时,一身血腥的他就被无形地排斥。后来学会隐藏戾气,逐渐能靠伪装混入人群,却已习惯踩着影子在黑暗中潜行。
那时候,他的确想过眼睛不疼后他要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下,可现在真实现了……却也只是站在这儿让人担惊受怕。
癸仲抬头,寻到昨夜住的那间屋子,锁住视线不再移开。
主人从窗户离开了,就隐在自己身边,还是如郑崎说的那样去用虫子控制人?难道……当初庄主杀主子真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为什么他又要说主子蓄意报复?
明知道不该怀疑主子,但铁一般的事实沉在他心里,实在不能不去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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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天寒,白气从行人的口鼻中涌出,交汇扩散,消失在天地之间。官道上的旅人们无不裹紧衣衫埋头赶路,更有人连脖子双手都缩到了衣服里。然而这时候,却有两匹马从他们身侧飞驰而过,马上的人脸颊双耳早就冻得红一块白一块,却依旧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
冷风迎面刺来,癸仲僵硬地重复着控马奔驰的动作,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浓。这样的天气,不知主子能否吃得消。这时候,原本跟在他后面的郑崎忽然策马向前与他并行,癸仲扫了郑崎一眼,控制着马儿给他腾了点地方。
“喂,我没想着害你主子。”
风声呼啸,听见郑崎扯着嗓子喊的内容,癸仲心里笑了笑,面上却依旧不冷不热。
“喂喂,跟着七爷,若你主子真没掺和这事,我保他安全。”主动示好被无视了,郑崎颇受打击地继续喊。
“不必。”
癸仲忽然看过来,冷冷丢下两个字没等郑崎回应便大力朝马儿抽了两鞭冲向前。等郑崎苦着脸看过来时,只捕捉到了飘逸的马尾巴。
之后几日都是这样,除了停下休整外,二人说过的话寥寥可数。郑崎不想再用热脸贴癸仲的冷屁~股,祈求癸仲早日消气。而癸仲自从觉察到郑崎对主子的轻视,便将他从朋友一栏中划了出去——既是陌生人,当然没有聊天的必要。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赶路速度竟又快了不少,只三天就走完了剩余的大半路程。担心到了苍云山后情况有变,二人决定先进城休整一日。照例选了个不大不小的客栈,照例要了两个相邻房间。
一切都是郑崎招呼,直到进了房,癸仲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可惜不是对着忙碌的郑崎,而是殷勤的店小二。
“多送些酒菜到我房里,”奔波整日,癸仲嗓音有些沙哑,他说完见小二望着郑崎,又补充道,“这位爷在外面吃。”
见到小二眼神诡异,郑崎苦笑下摆摆手示意小二照办,自己也识相地跟小二一起走出癸仲房间。要是早知道知道家伙跟个娘们似的爱记仇,他一定不会专挑许骏的话题挤兑癸仲!
可惜这天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随手扔下包袱,郑崎四肢大张着坐到床上。正梳理着思路,忽然听见一声来自窗棂的轻响,霎时间,他脸上再没了半分戏谑轻浮。
、怀疑
83。怀疑
夜幕低垂,烛火渐渐接替太阳承担起照明的重任。
摇曳的烛光下,坐着个满面肃然的青年男子。男子腰挺得笔直,眉头却紧锁着。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能看到不远的餐桌上一盘盘色泽鲜艳的菜肴。可惜由于时间久了,肉块菜汤上凝结了不少莹白的油花。
冷掉的饭菜,亦如房内被冷落的人,就算坐在正中间,也依旧没几分存在感。
看了看天色,低唤了声主人,死士终于放弃等待,沉默着用木筷夹着豆腐送入口中。
想着主人风餐露宿多日,特意叫了这桌酒菜,可谁知……
和郑崎争执时被强压下的疑虑翻涌而出,难道这事真与主子有关?
看来主子说暗中跟随……也只是托辞罢了。
呵,无论您做什么,癸仲都不离不弃。可是……为什么骗我?
癸仲啊癸仲,你何德何能,劳烦主子为了让你安心不惜编出谎言。
心痛到了极致,癸仲把原本为主人准备的美酒倒满酒杯,端起来一口闷下。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喉咙,二十岁后基本上再未饮过酒,突然这么喝让他不适应地咳嗽起来。可不等压下咽喉中的辛辣气味,癸仲就又倒了杯酒灌入口中。
连喝三杯,正望着晶莹的杯盏发愣,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癸仲眼睛瞬间亮了,扔下酒杯冲到门前,笑脸却在开门的那瞬垮了下来。
门口站着的不是精灵古怪的主子,而是……阴魂不散的郑崎。
“在等人?”郑崎淡定地好像没看到死士垮下的脸,瞄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后依然十分坦然。
“没,算了。”癸仲说着喊来小二就要撤下饭菜。
点菜是两个时辰前的事,而现在都戌时末了。想来这人……也不会是重叫一桌饭菜的性子。郑崎拦住他,笑道:“倒了可惜,正好明日无事,让小二把菜端去热热,哥哥陪你喝一杯。”
若是平时,癸仲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今日他却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许是刚刚的酒劲影响了思维,许是满腔郁闷无处排解,许是……潜意识里已不再把他当成外人。
清楚癸仲兴致不高,最初那杯过后郑崎就没再劝酒,只说些行走江湖时遇到的趣事。二人各喝各的,只在说道高兴时对饮一杯,不知不觉竟也喝了七八壶。
就算极少饮酒,癸仲也不会放任自己醉倒,哪怕两腮泛红,神智却依然清醒如常。而郑崎过来本是要与他商谈正事,见人沮丧消沉才陪他借酒消愁,自然也不至于醉得一塌糊涂。
见着寡言的青年逐渐回归正常状态,郑崎饮尽杯中残酒,话锋一转,忽然道:“前天晚上,青城派内讧了。”
癸仲举杯的动作一顿,扫了郑崎一眼,事不关己地仰头将整杯酒灌下去。
“刚收到的消息,据说青城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忽然发狂,杀害长老石松。”
听见石松二字,癸仲心里一紧。
如果他没记错,石松正是主子第一次正式施展魅惑之术的对象。之前联系时,自己还陪着主人下山……戏耍过郑崎。而所谓的魅惑之术,无非是……那档子事。
不知不觉中已握紧了双拳,想到什么,癸仲忽然打断他,“最出色弟子是李斌易?”
“你知道?”郑崎先是诧异,随即释然般点点头,“擒住他后不足一刻钟,李斌易尸身里的血水就消失不见。剖开他肚腹,也找到了之前那种红色虫子。只可惜那虫子飞得快又路线刁钻诡异,竟无人能捉得住。”
癸仲心彻底凉了,剩余不多的希望之光终于熄灭。
就像是牢狱中坚信自己无罪的犯人,忽然有一天回忆起自己犯下的全部罪行,失掉所有信仰再没了争辩的理由。虽然这罪行并非他所犯,癸仲还是有种助纣为虐的错觉。
李斌易这个名字给他的印象无非是温润二字,出身名门正派,脸上时刻带着笑,温和却不失刚毅。可也是他,在少林高僧面前诬陷主子,害得主子逃出家门隐姓埋名的躲在偏远地区的山林中。
不!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诬陷。
就算这些真的是主子所为,自己也是要配合的。就算丢掉性命也无怨无悔,癸仲你……早不是什么好人了。
“那群人以少林为首,估计明后天就到这儿了。”
“这么快?”
听见癸仲问话,郑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可就算他脸色再糟,对面这人也半点不会在意。郑崎再次为自己在受过某次打击后就变得诡异的口味叫苦不迭。
“还不是都你主子惹的祸!许盟主发出武林令,石松老道脾性惫懒自作聪明等着少林那群人准备汇合后一起过来,谁知道少林的净远大师刚到,他就被打到西方极乐去了。哦,据说李姓小子突然发狂,还是净远秃驴把人打趴下的。”
“净远要来?”
郑崎漫不经心调侃着江湖豪杰,癸仲听着听着却惊得站起来。
当初正是净远抓的他,到时候难免狭路相逢。尚且不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