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徐氏跟前,哭道:“小姐,老奴对……对不住您啦。”迟疑着将徐氏腰间的玉鱼儿扯了下来,茫然地握着手中愣了片刻,转而递给凤凰儿。
凤凰儿慌忙退了一步,皱眉道:“去给我砸了!”
旺福的腰弯得更加厉害,木然地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三五步,却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凤凰儿也不去管他,提着裙裾扭了一圈,见婉娘斜靠着椅子昏睡不醒,拔下头上的长簪指着她,咯咯笑道:“闻香榭也不过尔尔。哼,还敢自称做香高手,一个迷魂香就搞定了!”见婉娘右手中紧紧地拿着一个梅花玉瓶,比刚才货架上的要精致得多,毫不客气地夺了过来。
媚花奴淡雅悠长的香味如同春雪初霁的一抹清新,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悄然飘散。凤凰儿显然识货,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喜滋滋的将瓶子放进怀里,但见看徐氏仍在酣睡,又忍不住重新取了出来,放下手中的长簪,打开瓶塞,用食指指腹轻轻揩了一点,先在手背上轻揉片刻,发出了一声惊叹,接着便对着铜镜往脸上拍打。
屋里虽然有炉火,可是地板总是冷的。沫儿的屁股早就冻得麻木,却一直不敢动,如今见凤凰儿只顾对着镜子自怜,慌忙换个姿势。这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脚边多了一个黑色石镜,赫然就是那日采镜雪的梅石古镜。
婉娘的左手垂在沫儿的脚边,石镜看来是从她的衣袖里掉出来的。沫儿慢慢挪动脚,将石镜遮挡起来,然后又一点点地将石镜移到自己身边。
凤凰儿涂抹了一阵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眉眼生风,对自己的容貌甚为得意。沫儿心里大急,不知道凤凰儿今晚来到底要搞什么鬼。如今一众人都昏迷不醒,刚才听凤凰儿说到迷魂香,显然是她做的手脚。想了想,觉得虽不知婉娘情况怎样,但料想小小一个迷魂香不至于对她有什么影响,只是见她似乎装睡,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凤凰儿装扮完毕,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在镜子中的侧影,将剩下的媚花奴收起,拿起长簪走到徐氏跟前,歪着头看她,道:“哼,上天真是不公,明明是一副粗蠢的皮囊,偏偏聪慧魄疯长。怨不得别人要算计你,谁让老天爷如此不公的?”
长簪锋利的尖头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凤凰儿对着长簪吹了吹,得意道:“嘿嘿,我今晚一个人取了你的灵魄,看他怎么说!”拿起簪子,将自己的中指刺破,挤出一滴晶莹的血来。
沫儿手臂僵直,只待凤凰儿朝徐氏下手就将身边的石镜丢过去打她。正在紧张,突然觉得脚被人拉了一下,一看,便见婉娘正斜靠在椅背上朝他挤眼睛,左手衣袖尚微微颤动。
沫儿放了心,便仍然装死。
凤凰儿看着血滴缓缓流过长簪,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窈窕的身影,走到徐氏身后,自言自语道:“幸亏如今瘦了,要是还肥得像头猪,打死我也不用你这个臭皮囊!”将徐氏的发冠取下,扒开她的头发,对准百会穴,毫不犹豫地将簪子扎了下去。
沫儿一把捂住嘴巴,差点惊叫起来。幸亏凤凰儿全神贯注看着徐氏的头顶,并未注意到沫儿。
簪上的血迹慢慢滴落下去,过了片刻,一丝白气顺着长簪袅袅飘起。凤凰儿咯咯笑着,将脸凑过去,闭眼去吸那股白气。
白气并未如凤凰儿所愿吸入鼻腔,却分成两股,分别朝她的太阳穴而去。转眼之间,白气萦绕,凤凰儿的双侧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金色气体冲出,同白气混合后飞快缩回徐氏头顶穴位。
沫儿再也忍不住,跳起来一把推开凤凰儿,伸手把徐氏头上的长簪拔了下来丢在地上。凤凰儿发出“嘎”一声尖叫,犹如破锣。
沫儿猛一抬头,见旁边原本美貌如花的凤凰儿,嘴巴尖尖,两眼如豆,顶着一头五彩斑斓的羽毛,赫然一副锦鸡的模样,不由大骇,惊叫道:“婉娘!婉娘!”
婉娘却不响不动。凤凰儿眼珠子转了一下,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先是惊惧,然后突然目露凶光,恶狠狠朝沫儿扑来。椅子后面位置不大,沫儿无处躲闪,一弯腰捡起地上的梅石古镜,不由分说朝凤凰儿砸去。
古镜正中凤凰儿胸口,她一个闷声朝后倒去。沫儿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过去查看她是死是活,却见眼前一花,她的身体渐渐模糊,发出一片光怪流离的光团。
沫儿只当自己打死了她,大脑一阵空白,愣了片刻,跳过去抓住婉娘肩膀一阵猛摇。不知摇了多久,只听婉娘慢悠悠道:“脖子都被你摇断啦!”
一点清凉自眉心传来,沫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只见两只手腕被婉娘紧紧抓住,却仍在无意识地重复用力摇晃的动作,慌忙讪讪地收回了手,头也不敢回,指了指凤凰儿躺着的地方,语无伦次道:“她……她死了!我打死了她……”
说实在话,沫儿对凤凰儿一点好感也没有,也早就意识到她绝非善类,但乍然见她死于自己之手,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婉娘却神色如常,茫然道:“你说什么呢?谁死了?”顺着沫儿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惊喜道:“啊呀,好漂亮的一只野鸡!”走过去轻巧巧将锦鸡拎了起来,道:“没死,还活着呢。”
沫儿捂着脸趴在椅子上,听了此话,偷偷从手指缝中看去,果然,一只羽色华丽的红腹锦鸡正在婉娘手中挣扎,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又急又恨地瞪着沫儿。
沫儿一见她没死,顿时心安。见锦鸡瞪他,自然不会示弱,一人一鸡怒目而视。黄三慢悠悠醒来,看到这种情景,只微微一笑。
文清坐起来,纳闷道:“我怎么睡地上了。”见婉娘抓着一只锦鸡,惊喜道:“哪里抓来的野鸡?”伸手去摸锦鸡的羽毛,却差一点被它啄了,吐舌道:“好厉害的野鸡!”
婉娘将锦鸡丢给文清,嘻嘻笑道:“文清沫儿,交给你们了,拔了毛炖鸡汤喝。”走到门口将旺福手中的玉鱼儿取了,轻手轻脚地重新系在徐氏腰间,然后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媚花奴,涂在旺福的太阳穴。
旺福很快清醒,一骨碌爬起来,看看徐氏,又看看婉娘,满脸惶恐道:“我……”
婉娘未等他说话,大声笑道:“旺福,你来接你家夫人了?”走到徐氏跟前,用手在她脸前一抚,轻轻叫道:“王夫人,天色不早了。”
徐氏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哎呀,怎么说着话儿就睡着了呢。”一摸头发,见头发散落,慌忙重新束起。
婉娘抿嘴笑道:“我见夫人太累,就没叫您。这不,旺福不放心,已经过来接您了。”
旺福感激地看了一眼婉娘,羞愧道:“小姐,我……”
婉娘接过来赞道:“旺福可真是忠心耿耿。”
徐氏连连点头,道:“唉,越是有难处,越能看出人的真心。他自小儿看我长大,同我亲叔叔一样的。”
婉娘送了徐氏和旺福离开,回到中堂,见沫儿和文清正围着锦鸡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要如何处置。
文清对事情一无所知,不忍道:“真煮了吃?”
沫儿对着锦鸡做各种鬼脸,大声道:“当然,半只红烧,半只炖汤。”锦鸡嘎嘎而叫,飞快地将沫儿的手啄了一下。
沫儿大怒,瞪了它片刻,抓起它尾巴一根五彩羽毛拔了下来,在它眼前晃晃,挑衅道:“啄一下,就拔一根毛。”眯眼看了一下,比划道:“嗯,可以做个鸡毛掸子,再做几个鸡毛毽。”
锦鸡顿时泄了气,垂着头耷拉着眼,无精打采。沫儿尤不解气,一连拔了好几根最漂亮的长羽毛,嘴里骂道:“叫你糟蹋我闻香榭的香粉!”
文清劝道:“野鸡飞进来碰倒香粉,也不是故意的,你还是饶了它吧。”
沫儿怒道:“你知道什么!它就是故意的!”
婉娘看着黄三打扫,一脸惋惜,顿足道:“啊呀,香粉被它打碎这么多。不行,没人赔给我,我绝不放了这只可恶的野鸡。沫儿,你说卤着吃,还是炒着吃?”
锦鸡将头埋在翅膀里,发起抖来。
沫儿心里有些不忍,但想起刚才它害徐氏,以及它的趾高气扬,不由啐道:“活该!”
闭门鼓响了。文清起身去闩门,却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屋外一片漆黑,星光全无,彻骨的寒风吹过树木屋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婉娘接过锦鸡,抚摸着它华丽的羽毛,啧啧道:“光看羽毛,还真有些凤凰的华美呢。”
沫儿却毫不客气,鄙夷道:“再怎么华美,也是野鸡。”婉娘紧紧抓住锦鸡的翅膀根儿,嘻嘻笑道:“听说新鲜的鸡血喝了能补充体力,文清你要不要尝一尝?”
沫儿道:“好啊,不过我最喜欢吃鸡心和鸡肝。”拿了一把黄三日常用的小锉刀,一脸邪恶道:“杀鸡我最有经验,先丢热水里烫一下,把毛拔了,一刀下去就死翘翘了。”锦鸡惊恐地咕咕直叫,整身的羽毛都乍了起来。
文清咧着嘴,揉着鼻子嘿嘿傻笑。哐当一声,门被风吹开了。文清裹了裹衣服,嘟囔道:“怎么回事?”接着耸耸鼻子,疑惑道:“屋里怎么突然一股子水腥味?”
一条若隐若现的黑影飘了过来,沫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野鸡突然伸出脑袋,眼里的傲慢之气大盛,挣扎得更加厉害。婉娘犹如没看到一般,夺过小锉刀在锦鸡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慢悠悠道:“打碎了我一大堆的胭脂水粉,这个要怎么算呢?”扭头瞥了一眼尚堆着簸箕里的碎瓶烂罐,懒洋洋道:“打碎胭脂五瓶,口脂两瓶,面脂三瓶,花黄一盒,眉黛三支,羊脂玉长颈瓶五个……唉,世风日下,如今连野猫野狗都敢来我闻香榭撒野了。”
沫儿脊背僵直,眼珠子随着黑影骨碌碌乱转。婉娘拍了他一把,笑道:“沫儿,这只野鸡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杀了卖了都可,不过最少也要把被毁的香粉给赚回来。”
沫儿回过神来,大声道:“好,这只死野鸡弄坏我亲手做的香粉,看我怎么折磨它!”伸手将它脖子上的毛拔下一撮,锦鸡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