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着急道:“到真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本来天气就寒冷,婉娘的折扇摇来摇去,扇得沫儿心烦意乱,恨不得夺下扇子丢到路边的阴沟里。
文清嘟囔道:“一旦恶名在全城传遍,我们彻底没了生意,以后怎么办?”
婉娘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呢。我也没办法,看来闻香榭要关门了。三哥回乡下养老,我呢,就去周游各地。”打量下文清和沫儿,微微蹙起眉头,道:“只是你们两个小鬼头怎么办呢?送人?还是转手卖了?……”看沫儿的嘴巴张成了圆形,眼珠一转极其诚挚道:“哦,沫儿还一直惦记着赎身。要不我做个顺水人情,你的卖身契我到时还给你,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文清满脸惊愕。沫儿的心象被刀剜了一下,脸上却满不在乎道:“好啊好啊。终于可以脱离你的魔爪了。”说着哈哈干笑了两声,可是自己听起来也觉得笑声太让人不舒服,慌忙调转话题,恶狠狠道:“抓到那个造谣的,老子撕烂他的嘴!”
婉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以为你会难过呢。真失望。不过这样才好。”点点头,踱着方步去了另一家店铺,文清看看婉娘的背景,对面部僵直的沫儿怯怯道:“婉娘肯定有办法的。”
沫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若无其事道:“她的闻香榭,她爱拆了关了卖了毁了,随她便,和我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还做我的小乞丐去。”说罢扬长而去,文清忐忑不安地跟在后边。
〔八〕
今天腊月二十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四处弥漫的甜香糖糕味儿,宣布着节日的到来。闻香榭里却一片寂寥。婉娘不在家,黄三仍在忙忙碌碌,几种花瓣蒸的蒸、磨的磨,一刻也不肯闲着。沫儿闭着眼靠在躺椅上,脚伸得老长,满脸阴郁。文清缩着脖子坐在火炉旁,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偷眼看看沫儿,努力想找些话来讲,却不知说什么好。
沫儿自从听到过了年就要关闭闻香榭的消息后,心里空落落的,心底莫名地烦躁,想发脾气,甚至想撒泼打滚痛哭一场。可是婉娘没在家,哭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这两天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板着一张脸,不说不笑,脸阴沉得象下暴雨前的天空。
相比沫儿,文清要淡定的多。他对闻香榭关门一事虽然惊愕,但很快接受。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不管怎样,自己只跟着婉娘和三哥,如果他们都不要自己了,就重新找个香粉铺子做伙计去。但他坚信,婉娘不会丢下自己和沫儿不管的,而且婉娘肯定能够找到办法解决此事。所以,他很不理解,沫儿这两天闹什么脾气,如今紧要关头,更要同心协力,帮助婉娘找到造谣者才对呀。
沫儿紧皱着眉头,看着黄三同往常一样忙碌。黄三研磨好依兰花,又将已晾晒好的粉底端进来,那锉刀细细地刮下。文清赶忙过去帮忙。沫儿抠着指甲,懒洋洋道:“做这么多干什么,又没人来买。”
文清小心翼翼道:“三哥,我们的香粉这个月除了朱公子,以前的老主顾一个没来。”
黄三揉揉文清的脑袋。文清突然高兴起来,过来拉起沫儿道:“三哥都说没事啦。你放心,闻香榭不会关门的。”
沫儿将脸扭到一边:“爱关不关,关我何事。”嘴上这么说,还是起来帮忙筛粉。黄三笑笑,拍了拍他的小脸,粗糙的手指有些冰冷,但沫儿却觉得很温暖,心底的压抑感减轻了些。
一直到天黑,婉娘才回来。沫儿追着问:“你去哪里了?”
婉娘优雅地踱着方步,仿佛周围无数人欣赏一般:“我去逛了逛静心院。”
沫儿嘟囔道:“去逛寺庙也不叫我,哼。”
婉娘道:“静心院在宣苑坊,原是当今圣上赐给新昌公主的。”新昌公主是圣上的爱女,多年前下嫁太仆卿萧衡。新昌与萧衡自幼相识,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好,谁料世事无常,去年年底驸马突然暴毙,新昌公主痛不欲生,便奏请圣上要出家修行。圣上宠爱新昌,不忍拂她的意,便在崇业坊赐了一座小道观,本来叫新昌观的,百姓们避公主的讳,都借新昌公主府内佛堂的名字,唤作“静心院”。
沫儿催问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发现什么啦?”
婉娘傻呵呵道:“发现静心院就在停尸房附近。公主不在家。”
沫儿嗤之以鼻:“这叫什么发现?上次就知道了。我和文清还被小安带到了公主府呢。”
婉娘愁苦道:“确实什么也没发现。”转而从怀里取出两个精致盒子,道:“不过我取了香云阁的香粉回来了。香云阁的老板是西域人。”
沫儿扭过脸,哼道:“这个我知道。”
婉娘道:“他不常在神都。他有一个义女,帮他照料店铺,又聪明又能干,将香云阁打理得井井有条。”
文清脱口而出:“安小姐!”
婉娘拿起桌上的铜镜,对着摆出各种表情——她仍是一袭男装打扮,时而抬起下巴,时而眯起眼睛,时而冷峻,时而坚毅,还不时故作潇洒地甩一甩头发。沫儿看得心里发毛,盯着她的脸道:“你照什么,脸上长斑了?”
婉娘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冷傲道:“你没有发觉我的男装打扮十分俊俏吗?”
沫儿作势呕吐:“皮笑肉不笑就叫俊俏了?切!”
婉娘放下镜子,用折扇支起下巴,眼睛深邃地望向远方:“这样子呢?是不是美男子?”
文清瞠目结舌,呆了一呆,道:“美男子……婉娘你发烧了?”
平心而论,婉娘的女装打扮虽然不失风情,但总是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反而是男子打扮更自然随性,且有一种洞悉世事的超然和不俗。
沫儿当然不肯承认,嬉皮笑脸凑近了镜子,毫不客气道:“闻香榭里自然是我最帅,对吧文清?”
文清呵呵傻笑着点头。婉娘一把推开沫儿的脑袋,道:“我今天下午去取香粉,把安小姐都迷得神魂颠倒了。她不仅亲自来接待我,还含情脉脉地说,这款香粉是专门为我调配的。我敢说,若是我再去几次,保不齐就能同安小姐私定终身了。”
沫儿狐疑地盯着婉娘,道:“你就吹牛吧。安小姐看起来精明的很,她说不定已经看穿你女扮男装了。”
婉娘掩饰不住的得意,道:“不可能。她对我十分感兴趣,同我说了好大一会子话,还约我今晚赏月呢。”
沫儿嗤笑道:“今天腊月二十三,就一个小月牙,也要等到子时才看得见。”说完便意识到赏月不过是借口。
文清更加迷糊,道:“安小姐不是喜欢朱公子吗?”
婉娘喜滋滋道:“才不管什么猪公子羊公子。唉,早知道这样,来神都就应该直接化成男子……”说着觉得失言,满眼笑意地看了看文清和沫儿,认真道:“安小姐还是第一个对我有如此情谊的人,我可不能让她失望。看来这李公子,要继续扮下去了。”打开在香云阁定制的男用口脂,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轻轻拈起一片就要放在嘴巴上抿。
沫儿惊叫道:“不可!”
婉娘根本就没想用,只装模作样地在唇上比划着,道:“你以为我傻啊?”沫儿悻悻道:“骗子。”
婉娘对着口脂一脸深情,真的如同热恋之人对物思人一般,嗅了良久,还痴痴道:“安小姐多次交代我,一定要用,今晚就用。这算不算是安小姐送给我的定情物?”
沫儿看的毛骨悚然,惊恐道:“你……你有断袖之癖?”
婉娘双手握住口脂盒子放在胸口,眼睛亮晶晶的,道:“不如我把安小姐抢过来,正好成全红袖姑娘和朱公子。”
文清插嘴道:“说起红袖,我们好久没见她了。她同安小姐不是好姐妹吗?”
婉娘道:“这个红袖倒是个神秘人物,据说性格腼腆,不爱走动。她同朱公子家还有些渊源,两家父辈私交甚好。但两人之前并未见过面。”
沫儿听得混乱,不耐烦道:“她还腼腆?哼。不过你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那晚在新昌公主府听到老者说只有三日,如今三日已过,还乱作一团,也不知道人家所谓的三日要做什么,目标是谁!还有小安和雪儿姑娘,都没顾上去查一查。”
婉娘道:“急什么?这是官府应该管的,与我们何干?”目光在文清和沫儿脸上各停留了一会儿,吃吃笑道:“沫儿,这瓶口脂送给你吧。”
沫儿嘲笑道:“这不是安小姐给你的定情物吗,我可不敢要。再说了,我从来不用那东西。”
婉娘却兴趣盎然道:“试试嘛。”一把拉过沫儿,将浸了胭脂和油膏的锦帛按在他的嘴巴上。
这种香味,沫儿熟悉的很,同那晚在停尸房的窗台上闻到的和婉娘做给朱公子的半边娇的味道极为相似。沫儿撅着嘴巴不敢合拢,唯恐不小心吃到肚子里。
文清也闻到了香味,惊讶道:“我们的半边娇不是特制的吗,怎么她们做的同我们一模一样?”
婉娘嫣然道:“我们今晚就可以看看两家的香粉有何不同了。”
※※※
天色已晚,黄三在灶台摆了糖糕和糖瓜儿作为供奉,又点了三炷香,文清和沫儿给灶王爷磕了头,恳求他上天多说些好话,保佑闻香榭来年平安吉祥。
吃过晚饭,婉娘给了黄三一封信,吩咐他交给老四,然后取了血奴果制成的小药丸放入怀中,又拿出闻香榭自制的男用半边娇,小心了抿了一片,对着镜子满意地点头道:“嗯,男用口脂,最是润泽自然。”又拉过将文清和沫儿涂抹了一番,道:“我要赴安小姐的约,你俩学机灵点儿。记住,我是李公子。”
三人来到朱华巷。相比他日,朱华巷冷清了许多。今日祭灶日,传说灶王爷要在家里点人数,各家各户都不敢怠慢,早早关门打烊在家里候着。香云阁却灯火通明,仍留了两个伙计照看店面。
婉娘探头张望了一下,回身丢给文清一小块碎银子,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附近逛逛,留心盯着,什么时候见有人背东西或者抬着东西出来了,就跟上。”又拿出一件披风嘱咐道:“只要我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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