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摇摇头:“我看不像,装的没必要这么狠吧?”他指指她的脖子。
孟婆子踮着脚,脖子朝前一探一探的,发出“呃”、“呃”的声音,像是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老母鸡,眼珠子也慢慢突了出来,眼白变成了红色。
文清丢掉手中的驱蚊香,一把扯去身上的披风,叫道:“她不是装的!”捧起桌上的半碗冷茶,朝她的脸上泼去。
孟婆子颓然坐在床上,翻起眼睛看了看文清,有气无力道:“我儿子呢?”
沫儿也除去了披风,站在一旁警惕地望着她。文清帮她把脸上的茶水抹干,皱眉道:“婆婆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孟婆子拉住文清,恳求道:“儿子,你今日请一日假,陪陪为娘,行不行?”
文清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孟婆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慈爱地看着他,轻声道:“你真的喜欢小莲?”
文清不知道如何回答。孟婆子叹了口气,突然神神秘秘道:“行,我今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去看看你喜欢的小莲,是个怎么样的货色。”她慈祥地笑起来,伸手摩挲着文清的脸。
文清不自然地躲避着。
沫儿手里还拿着那朵莲花,偶尔放在鼻子下嗅一下。孟婆子突然暴怒,劈手将莲花夺了下来,丢到地面上连踩了几脚:“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一个小莲,就迷得你神魂颠倒,还能做什么大事?”
沫儿同文清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孟婆子抱住文清的肩头,推着他往门口的方向看。
门口除了挂着的绣花帘子,什么也没有。孟婆子却看得极为出神,像是前面有人在表演一样。
她探着身子看了片刻,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阴恻恻道:“看到了没?这就是你喜欢的小莲!哼,一个人尽可夫的骚货。”
沫儿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孟老婆子猛地将脸凑近沫儿,咬牙切齿道:“吊死,吊死得好,这下我儿子断了念想了。”伸出干枯瘦长的手指,捡起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莲花,恶狠狠地将花瓣全揪下来,紧紧攥在手心里,直喘粗气。
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沫儿和文清了解了个八八九九。孟婆子的儿子喜欢上一个小莲的姑娘,但孟婆子似乎很不喜欢,一直劝儿子离开她,似乎还带了儿子去捉奸。小莲受不了打击,自缢身亡。
今晚惩治她的目的没有达到,沫儿十分不甘,打眼色示意文清穿上披风,点燃出血菌。
文清扶着孟婆子躺下,敷衍道:“婆婆你休息吧。”
孟婆子咯咯笑了起来,扬洒着手中的花瓣,道:“我要开一间妓院,开一家妓院……”文清拍拍她的肩。她乖乖地躺下,昏黄的眼睛地疼爱地看着文清,拉住文清的衣角,小声道:“儿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文清心里一软,握住她的手。
文清看着她闭上眼睛,慢慢抽出手,蹑手蹑脚正要走开,孟婆子突然睁开眼睛,骂道:“小莲!你个小娼妇,儿子是我的,你不要想偷走他!”挥着巴掌朝着沫儿打来。
沫儿弄不清这孟婆子到底真的迷了心窍,还是装出来的,因为周围并没有任何鬼影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时觉得比看到鬼影还要毛骨悚然,抓了披风扭头就跑。文清迟疑了一下,跟着跑出,留下孟婆子在后面哭得极其伤心。
※※※
两人回到茶馆旁的小院,仔细把门闩好。沫儿闷闷不乐道:“这刁老婆子,今晚不知发什么疯。”
文清刚才一时心软,如今又开始忧心忡忡:“这婆婆面慈心硬,不是个善茬,只怕小兰还会遭受……”一想起小兰可能遭遇的事情,两人又相顾无言。
文清端来一盆水,沫儿蹬掉鞋子,一边洗脚一边道:“还是赶紧告诉曾绣姑娘。她是小兰唯一亲人,由她出面辞了孟婆子,啥事都没了。”
文清点点头,道:“小兰上次受到惊吓之后,情况总不见好。得要婉娘想个法子才行。”
里屋只有一张大床。文清脱了外衣,爬了上去,给了沫儿一个枕头,道:“睡吧。”
沫儿站在床边,支吾道:“两个人一起……不舒服。”
文清觉得有些奇怪,道:“怎么啦?以前我们不都是一起睡的?床这么大。”
沫儿扭着身子,嘴巴撅了起来。文清哄道:“好好好,给你睡床,我睡床下,免得你掉下床摔着了。”将披风铺在地上,笑道:“下面还凉快些呢。”
沫儿想着孟婆子的诡异举动,问道:“什么叫野芋石腩?”
文清想了想,道:“地里野生的石头菌子?”
沫儿自作聪明道:“她说让小莲尝尝野芋石腩的滋味,可能是一种食物的别称吧?和牛腩羊腩一样的东西。不过这种食物肯定特别难吃。”
文清佩服道:“沫儿懂得真多。”两人猜测了一会儿,又感叹着小兰命运多舛,终于沉沉睡去。
〔六〕
第二天回到榭里,婉娘一见便嚷了起来:“好小子,你们俩去哪里了?”一手拎一个耳朵将他们拖到了中堂,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偷我的东西,还夜不归宿,真是反了天了!”
黄三忙端了两碗豆浆来。其实天炎山庄提供免费早餐,可是两人不敢耽误,匆忙赶回来,沫儿后悔了一早上。
两人低眉顺眼喝着豆浆,婉娘还在一旁数落两人不懂事不听话。一阵风吹过来,沫儿耸着鼻子道:“哪里来的死老鼠味?”
婉娘喝道:“不得转移话题!罚你们俩今日将十斤米浆磨了!”
文清蔫头巴脑道:“没问题。”沫儿小声辩解:“确实有股死老鼠味,好臭。”忽然想起昨天听到的话,有心卖弄一下,道:“婉娘,野芋石腩,是什么,是不是特别难吃的东西?”
婉娘一愣,转瞬暴跳如雷:“你们俩去哪里了?哪儿听来的这种脏话?”
沫儿吓了一跳,文清结结巴巴道:“小兰,孟婆婆说的。”婉娘这才收了脾气,听二人将昨天的见闻细细地说了一遍。听说小兰遭此侮辱,不禁扼腕叹息;听到沫儿穿着披风假扮观音,文清点香头将三人引得跌落山崖,直笑得前仰后合,连连夸赞二人“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真机灵!”,听到孟婆婆的表现,又觉得有趣,不时问东问西。
沫儿又趁机提到“野芋石腩”,婉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骂道:“闭嘴,以后不许再提这个词!”
沫儿觉得婉娘有些莫名其妙,只好闭嘴。听完孟婆子的故事,婉娘沉吟道:“这个孟婆子是个有故事的人,早知道我昨晚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沫儿见婉娘不生气了,斗胆道:“你不是答应曾绣,帮曾兰凝聚魂魄吗?哪怕恢复不了机灵,生活能够自理也行。”
婉娘将眼一瞪,伸出手来:“给钱。”
沫儿顿时蔫了,嘟囔道:“财迷,曾绣给的钱还不够?”昨晚和文清住了一晚天炎山庄,几乎花了两人大半年的工钱,早上还没来得及去品尝人家的免费早餐,早心疼得要死,本来先前还打量着让婉娘给支援一部分,看她这小气样儿,显然是不用想了。
文清忧心道:“小兰如今处境危险,得赶紧通知曾绣姑娘才行。”又赔笑道:“婉娘,到底有没有能够治疗小兰病症的香粉?”
婉娘歪头想了想,莞尔道:“有,这两日后园的迷谷树结果了,可以做一款迷谷散。”
文清欣喜万分,道:“我赶紧告诉曾绣姑娘去。”说着便往外走,婉娘也不阻止,在后面高声交待道:“你告诉她,价格可不便宜,让她多多准备些银钱!”
沫儿彻底无语,皱着眉头转身走开。
文清去了暗香馆,直到下午才灰头灰脸地回来。化名黑牡丹的曾绣如今身价惊人,每日排期满满当当,文清身无分文的一个臭小子,进门连杯茶都没喝就被龟奴给赶出来了。他在附近转悠良久,耗了一个下午的工夫也没见到曾绣。
文清急的没法,道:“还是去告诉四叔,把那个刁老婆子查办了省事。”
沫儿却道:“她不承认怎么办?小兰又不会讲话,谁能证明?”
文清道:“不如我们去求求婉娘,让她把小兰接到这里来。”
沫儿嗤之以鼻,道:“你当婉娘是开善堂的?她可是小气鬼,怕麻烦,老财迷。”
两人正在发愁如何开口,第二天一大早,闻香榭里来了一个小丫头,鬼鬼祟祟地送来了一个没有名号的帖子和一个包裹,一句话不说随即离去。
婉娘听到响动出来,人已经走了。先打开帖子,跺脚道:“都怪你们多事!如今可麻烦了!”但一打开包裹,瞬间眉开眼笑,喜滋滋道:“文清沫儿,今日可兜揽到好生意了!”
两人凑上去一看,竟然是曾绣的帖子。
原来曾绣上次去看小兰,也发现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换孟婆子的人。昨日一大早醒来,心突突直跳,总是放不下小兰,于是同老鸨编了个借口,说是身体不适暂不见客,换了男装偷偷跑去看望小兰。
小兰好好的,仍是老样子,但孟婆子却中了邪,一见曾绣便抓住不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闹着非要下山找儿子。曾绣无奈,只好给她结了银钱,打发她走了,看旁边茶馆女子面相和善,暂时将小兰寄托在她那儿。
曾绣自己出入不便,只好差贴身的小丫头过来送信。内容无他,还是恳求婉娘想想法子,看能否恢复小兰神智。
沫儿翻弄着包裹,只见玉钗、玉眢、玉佩,累丝金凤、璎珞发簪,手指大的珍珠长坠,五十两重的大银锭子等,惊叹道:“曾绣这是将这半年来挣的全部家当,都一股脑儿送了来?”
婉娘心花怒放,抱起包袱不放:“这款迷谷散可得好好做,不能坏了我闻香榭的名声。”
沫儿眼红的不得了,扯着包裹道:“前晚我们在天炎住的房费,这么大的进项,总得你出才对吧。”婉娘正要答话,一直在旁边眉头紧锁的文清突然道:“孟婆子中邪,也不知是不是那晚上我们吓着她了。”
沫儿快嘴快舌道:“那天出血菌还没点呢,她就开始说胡话。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婉娘刚从包裹里挑挑拣拣找到个最小的小银锭,正要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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